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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客倌这边请。”发现关靳封不好惹,小二忙收敛言行。其实岳妗粼整张脸包成那样,岂能瞧得清模样?可就因为瞧不清,才更引人遐思。
“师兄?”岳妗粼以为关靳封没听见她的话,又唤了声。“我们住普通房就好了。”
“哼!”他怒哼了声,也不说话,只强拉着她随小二转过长廊,进了西边最幽静的院落。
眼见关靳封似乎越来越生气了,小二愈加小心地领二人进了房。“客倌里面请,茶水马上就来。”说完,连块赏银都不敢要,匆忙退下。
小二一走,岳妗粼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师兄可知有水当思无水之苦的意思?这是告诉我们,做人应当未雨绸缪,不能因为身上有些银子就胡乱浪费,当心哪天变穷了,连碗粥都没得喝。”
“你说完了吗?”他没好气。
“还没。”解下手巾,她一张俏脸布满忧虑。“你知不知道,天上有个神明叫雷公,他专劈浪费的人,你这般轻贱银两,万一被他看到,会被劈的,而且……”“而且,再多的钱也敌不过你的安危。”他恨恨地截断她的话。“你知不知道,打进城以来,多少人对着你那张脸流口水?我若不租个僻静的院落将你藏起来,不多时,全城的男人都要跑来抢你了。”
“怎么可能?”她不信。“师兄太夸张了。”
他深吸口气。“你是不清楚自己那张脸有多美吗?”
“还不就是一张脸!”说真的,自变脸以来,她一直没仔细瞧过自己的脸。
但这怪她不得,这两天他们一直在荒山野岭中行走,身边既无铜镜,也少了平静水面,如何照清那一张乍变的脸孔?
“那麻烦你瞧清楚了,再来跟我说。”他把她推到铜镜前。
“喝!”她倒吸口凉气。“这是谁啊?”
“你!”他现在开始烦恼,要如何在不惊动四方人们、不招惹麻烦的情况下护送她进京?女人太美是祸端啊!她这张脸要被他之外的第三者瞧见,非引起轩然大波不可!
“这太离谱了。长成这副德行,我如何出去见人?”语气无比嫌恶。
“怎么,还不够美吗?”过去瞧她也不像虚荣的女人,怎么吃了一颗美颜丹就全变了,他纳闷。
她脸上的忧虑更甚。“听说,有美人可以一笑倾城、再笑倾国。我本以为是虚言,可这张脸,活脱脱是倾城倾国的模样嘛!你想想,城倒了、国家灭亡了,我一介小小百姓焉能自保?这太可怕了!”
他昏倒。
关靳封自以为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他十几岁就离家闯荡江湖,不多时便扬名武林,自然有不少女侠、闺秀投以倾慕眼神,明示兼暗示愿以身相许。
及后,进了庙堂,深获圣上恩宠,无数贵族千金、王公佳丽对他爱恋有加,他不想碰,因为她们多数都娇生惯养,脾气比他大多了,他消受不起。
他真正比较常来往的是风尘女子,听她们唱唱曲儿、弹弹琴,偶尔调笑一番,生活自也逍遥。
这样算下来,还有什么女人是他没见识过的?
偏偏,岳妗粼却不能列入其中。
她虽然比那些江湖女子更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却没有她们的粗俗;她满腹诗书,感激岳观云教得好;可惜,他同时也教了她很多诡异的东西。
她也挺有大家风范的,居华屋,跟住陋室一样自在;这是他最近才发现的,为了保护她不被太多无聊人士骚扰,他们开始食宿豪华酒楼,尤以那种限制身分进出的地方最为他所喜爱。
原以为蓦然踏入如此高级的地方,她一定会很别扭,岂知她闲适得像在自己家里,举手投足雍容大度,看得他眼都直了。
或许是因为她继父和娘亲都不是普通人的关系吧!他猜,她的这股特殊气质应是家学渊源。
不过她的杞人忧天和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就不知是谁教的了?
还有,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不想展现这难得拥有的美貌!
在他的印象中,凡是女人,从八岁到八十岁,没有一个不爱美的,尤其还拥有一张清灵水秀、仿佛林中仙子的美丽容貌,那更是恨不得展示给全天下的人看,要人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独岳妗粼,对于那张服药得来的美颜,简直戒慎恐惧到教人觉得奇怪。
每天,她除了拿布把整张脸包起来外,还会再戴一顶帽子、加一层黑巾。
甚至,连他包下一整座跨院想让她放松一下,她还是把脸包了又包,才肯出去练个几趟拳,又赶快进屋。
他问:“你不热吗?”
“很热啊!”她很自然地在他面前卸下一切束缚。“我的脸都起疹子了。”
说实话,他很高兴她只在他面前放松、只让他瞧她的脸。但对于她这种反应,他还是很好奇。
“既然如此,就把那层覆面布拆下来嘛!反正只要有帽子和黑巾,别人就瞧不见你了,何苦累得自己皮肉受罪?”
“那万一黑巾被揭掉呢?”
“还有帽子。”
“如果连帽子都被扯掉怎么办?”
他皱眉。“有必要想这么多吗?”
“以前,有个人曾这么对我说,可惜我不是男孩儿,要不他一定最疼我。他其实已有很多男孩了,可还是想要男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男孩多一点,才不怕将来香火失传;毕竟,人生充满变故,万一发生疫病或是天灾,一下子死了很多人,谁能料到那一堆男孩最后能剩几人?因此,多一点好。”而那个嫌弃她不是男孩的人,正是她的亲爹。
“所以?”这个故事跟她的脸有何关系?他疑惑。
“所以,防止变故最好的方法就是预防。”她一本正经。“若非怕窒息,我还会多包几层。”
他又要昏倒了。摇摇晃晃起身,走到门边。“我看你练得一身汗,大概想洗澡了,我去叫小二准备些热水。”
“不用了,我自己去叫就行了,不必麻烦师兄。”
“你不是不想让人瞧见你的脸?”
“遮成这样,谁还瞧得见?”
“算了,还是我去吧!你在房里休息,我会顺便带些东西回来给你吃,你想吃什么?饭、面,还是馒头、包子……”他话到一半,被她惊诧的眼神震慑祝“为什么这样看我?”好象把他当妖怪,亏他对她这么好。
“师兄……你真的是我师兄吗?”好疑惑。“之前你明明说过,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凡事要懂得忍耐,别要求太多,怎么……现在却不一样了?”不是说他过去不体贴,只是,也不到千依百顺的地步。
在她面前,他向来以兄长自居,一言一行莫不充满教导的意味。可最近却变了,好象把她当成什么宝贝在疼惜,那感觉好奇怪,让她心里有些甜、有些酸,更有满满的困惑。
他胀红着脸,一言下发。自己有变这么多吗?就因为她换了一张脸,他……再也无法待她如妹子?
脱口而出的话语反应出心底真切的期望。他想怜惜她,当她是个娇娇女般呵护;尽管认识她已久,知道她没有那么脆弱,他还是舍不得让她吃一点点苦。
他一辈子没对哪个女人有过这般心疼的感觉,独独她;而且还是从她变美开始,肤浅的程度连他自己都觉得羞惭。
“我去买饭。”他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我说错了什么吗?”毕竟才十多岁,还太小,犹不识情滋味。
第八章
自从岳妗粼问了关靳封那个“你真的是我师兄吗?”的问题后,他两人间的相处气氛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情况。
他常常望着她,看着、看着,就呆掉了。
当她将他唤回神,他总是唉声又叹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去打点两人接下来的行程。
他恢复了原本对待她的态度,温柔与严肃并重。
但偶尔,他会不经意地对她体贴,比如:知道她怕热,晚上一热就睡不着,他会不惜花费钜资去买一块冰,放在她床下,保她一夜好眠。
再比如:成天将脸包起来真的很闷,可长成这样一副倾城倾国貌,再不知小心防范,招来麻烦,那真是自寻死路。
为了怕她闷,他买来一辆又高又大的马车,拆去顶盖,让她坐在里头,没包脸也不怕被人瞧见,又可仰望蓝天白云、享受清风拂面,着实快意。
她一辈子没有被如此疼惜过,他的体贴真是甜进了她的心坎里。
他为何要待她这么好?是因为喜欢她吗?有时,她忍不住会如此猜。
可是他从没有表示,而她,毫无经验,也不知如何回应,遂让沉默成了两人之间最常驻足的角色。
今天,又是相对无言的一日,她莫名地感到焦躁。他干么不把话说清楚?这样暧暧昧昧,很烦耶!
“停车。”落日余晖中,她终于受不了地大喊。
“喝!”驾驶座上,关靳封紧拉缰绳。
马车在一阵颠簸后停妥,他忙不迭钻进车厢内探望她。“怎么了?突然叫停车,不舒服吗?”
她含瞠带怨地睨他一眼。
他浑身一颤。她几时学会这样媚人的眼神,险些将他一缕神魂活生生勾出体外。
“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她瞄一眼外头,林荫蔽天,看来他们正走在某处乡间小道上,四周当无人烟才是。因此便大胆地开门下车。
“妗粼,你要去哪里?”他急追在她身后。
“找点水洗脸。”她兀自走得飞快。
“忍一下吧!再赶半个时辰就可到达梁家庄,咱们可以在那里找到客栈住宿,届时我再打水给你洗睑,然后……”“我现在就要洗。”开口截断他的话,她难得骄纵。
她怎么……突然变了?他纳闷。“妗粼,别任性,我们还要赶路呢!”
她回眸,又是那哀伤深沉的一眼。
他二度呆到九重天去了。
直看着她走了老远,找到一条清澈小溪,然后——“啊!”她惊叫。
“妗粼!”他吓一大跳,身如苍鹰扑兔掠向她。
“你不准过来!”她莫名转头对他大喊。
但怎么来得及?他的轻功比闪电还快,转眼到了溪边,也瞥到了她惊叫的原因。
溪里,已经有位姑娘在沐裕她看起来才刚下水,衣衫尚未脱尽,但半遮半裸的模样却更吸引人。
“师兄还不快快离开。”岳妗粼突然一股无名火烧得旺盛。
“啊!是。”关靳封猛然回神,匆忙避嫌去了。
岳妗粼望着那姑娘。她圆睁着双眼,看来是吓呆了。
“那个……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洗澡,所以……对不起喔!”虽然仍感火大,她还是自觉理屈的道歉。
那姑娘似乎直到此刻才注意到岳妗粼及她出尘不凡的美貌,一时看得痴痴然。
岳妗粼直觉她呆得有些恐怖,心生惧意,遂缓缓小步后退着。“我和师兄都不是故意看你洗澡的,你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话说完,人也跑了三尺远。
那姑娘还是看着岳妗粼发呆。
岳妗粼更感毛骨悚然,退到一个安全距离后,转身往马车方向疾奔,及至见着关靳封,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师兄快快,我们快走。”人也忙不迭地钻进车里。
“可是……”他们这样看了人家姑娘就跑,不大好吧?
她更觉愠恼。“师兄可是舍不得出水芙蓉,想再多看两眼?”
“你说到哪儿去了?”他只是想道歉。
“总之,我不管,你快上车,咱们立刻就走。”怒火烧得她眼眶红通通,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就是不想关靳封看其它女人,尤其还是这样流连不舍的表情,更教人火大。
“姑娘、姑娘……”一个清脆的娇唤声远远传来。
岳妗粼脸都白了。莫非刚才那女子不甘心平白被看,因此追过来想要关靳封负责?
照礼法来说,他瞧了人家姑娘的身子,是必须娶对方以示负责的,可她怎能答应?
想也不想,她跳下马车挡在他身前,待那姑娘现了身,她随即开口。“我师兄不可能娶你的,你死心吧!”
那话儿一落,不只对方姑娘呆掉,连关靳封都傻了。
“妗粼?”他暗地拉了拉她的衣袖。“你在胡说什么?无缘无故,我干么娶那位小姑娘?”
“谁教你要看了人家?”岳妗粼气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师兄最讨厌了,一会儿对人好、一会儿又冷淡得要命,如今还偷看别的姑娘洗澡,人家都追上门要求负责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真是冤枉啊!“我几时偷看姑娘洗澡了?”就算是刚刚不小心瞄到的那一眼,也只到对方颈子部分。他可是很正人君子的,一察觉事情不对,马上停住视线不敢乱来。
“可现在人家都追来了,你想怎么解决?”
“你要我解决什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十来岁娃娃,就算他想娶,人家也不肯吧?
“当然是师兄与那位姑娘间的关系。”
“我与她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连认识都谈不上,有啥好解决的?”关靳封觉得头好痛,岳妗粼平常没这么“番”的,怎地今天完全变了个样子?
“你说是这么说,问题是,她若去告官,说你轻薄未遂;官爷判你娶人负责,你要怎么办?”
全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