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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妳大嫂?”他横妹妹一眼。
“思婕这么好的女孩子,却一点骄气都没有,像这样的对象,你要去哪找?”纪老板数落着。“你不好好把握,还老是这样给人脸色看,谁受得了?”
“受不了就拉倒,我没有勉强她。”有人真是孤傲到令人想动手揍他!
“×的,说这什么屁话?!”麻脸大怒。“女人是追来疼的,你不疼人家就别乱追!”
“我没有追过她!”
“没有才怪!”纪老板也吼起来。“我们都可以作证!你不要睁眼说瞎话!”
“你们到底要怎样?”他的眼眸中燃烧起怒火。“为什么要管这么多?该管的你们又不管!小芬从以前到现在都为所欲为,你们骂过她吗?我跟思婕的事,你们是在忙什么?大声什么?”
“你什么都对!可是,我讨厌你!”郎敬芬终于喊出了心中的真正想法。
“很好!”郎敬予受够了,他脑中有根神经应声断裂。
是,一切都是他自找的。辛苦多年,到头来还被嫌成这样,所为何来?他也是个正常的年轻人,撑了这么久、绷得紧紧的,也会疲乏、会累、会委屈啊。
搞到大家都不高兴、心上人还走了,他只觉得一切都太荒谬、太不值得。
怒火中烧之际,他毅然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纪老板在他身后吼着问。
“去堕落!”他头也不回地吼回去。“我不管了!随便你们要怎样!可以了吧?!”
眼看他冒着火的身影离去,众人面面相觑。
“呃……刚刚,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分了?”宗德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太太,小心翼翼地问。
十来个大汉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爆发了指责浪潮!
“麻脸啦!麻脸乱骂!”“×,什么是我!?明明就是老纪!”“就是说啊!老纪倚老卖老!乱教训!”“都是我的错就对了!你们刚刚是都没开口吗?靠!”
“纪、麻、告。”一岁的小虎也在旁边学着说,口水滴到爸爸衣襟上。
“不要骂了,有小孩在这里。”宗德劝着。“何况人都走了,骂也没用。”
“那现在怎么办啦?”
“怎么办?”为首的纪老板望望已经汗流浃背的众人,又望望各式精心准备的菜肴跟饮料。“那就……先吃一吃好了。”
“对啊,吃吧吃吧,不要管他。说不定他气完了,等一下自己就回来了。”郎敬芬一离开哥哥的监控,立刻活泼起来,刚刚的哀怨眼泪都抛到九霄云外。“我也要喝红酒!配芋头排骨最棒了!”
但,她显然不够了解自己的哥哥。郎敬予根本没有回头。
开车狂飙了一整路,油门毫不客气地踩下去,巴不得被警察拦下开张罚单,好解心头之闷。
是,他受够了。循规蹈矩地努力了这么多年,处处为人想,硬着心肠扮黑脸,只为了撑起一个家,结果,得到这样的下场,他也有脾气,他也会生气啊!
不寻常的怒气中,郎敬予其实也隐约知道,自己是在懊悔,在对自己发火。
他知道自己很亏待程思婕。知道臭脾气很惹人厌,也知道总有一天,会让她失望离去,所以更加武装自己,小心保持住距离,舍不得对她不好,却也没办法对她百分之百的付出。甚至,对她使性子、说出伤人的话。
但她总是甜甜笑着,接受这一切。那么有本钱、心高气傲的她,却从来不曾给过他脸色看,不曾为难过他、耍过大小姐脾气。
脑海里,甜蜜笑颜与苍白的小脸重迭,对她浓浓的温柔眷恋情意,和对自己的深深自厌,也开始缠绕在一起。
又酸又甜,是恋爱的滋味。他以为自己可以豁免,没有机会、也没有余裕去体验这些风花雪月,没想到还是栽在一个小女人手上。
俊脸有如夜色一样阴沉,越发恼火起来。他放任速度,甚至把音乐开到震耳般响;如果可以,他还想仰天长啸,吼出所有的烦闷!再闷下去,他就要爆炸了!
当郎敬予正在月光下狼人一般地变身之际,程思婕却是一个人孤孤单单搭车准备回住处;其实,也有相似的感慨。
这么努力,却还是被当作外人对待。她……真的累了。
不要他浪漫、不要他体贴殷勤,不要他接送、不要礼物或鲜花、不要烛光晚餐……什么都不敢要,她只要他牵着她的手,并肩站在一起,不要放开。
不要一有事就把她排除在外。她也希望成为他的伴侣、支柱,能和他一起面对。不管好的坏的,都一样。
但,显然,郎敬予不这么想。
她好累喔。真的,不是赌气,也不是怨恨,就是累。
高高兴兴的出门,却搞砸了他的三十岁生日派对。她静静坐在捷运车厢内,望着车窗上的倒影,那张苍白的脸,看起来好陌生,这场景却又似曾相识。
一次又一次,就算再怎么百折不挠、越挫越勇,也会有疲惫的一天。
总是细心宠爱自己、打理得亮丽有神的灿烂女孩,到哪里去了?每次都这样,一头栽进爱情里,烧得面目全非,都认不得自己了。
她都认不得,那其他人呢?
彷佛溺水之际,已经无法思考、无法多想,只求活命;她从包包里找出了手机。
拨号的指尖麻木,她像是机器人一样,慢慢拨出了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串号码、要找她能想到的第一个人。
“喂……”
对方停了几秒,然后,娇娇懒懒嗓音传了过来。“稀客唷。找我什么事?要道歉吗?那我真是受宠若惊呢,本来以为……”
“湘柔,我好难过。”她真的没料到自己会哽咽,所以也吓了一跳。讲了几个字,就讲不下去了,口干舌燥,耳朵里还隆隆作响。
赵湘柔立刻警醒,刚刚的调侃之意尽去。“怎么了?妳在哪里?没事吧?”
她在哪里?程思婕眨着眼,盯着车窗。窗外一片明亮,车刚进站,站名清楚呈现,她却一个字都认不得。
“我不知道。湘柔,我不知道。”她茫然的说。
数日后,温泉饭店豪华套房中,三个妙龄女子袒裎相见。
北台湾的山区有着雾气缭绕,从半露天的石砌浴池看出去,山色迷蒙。蒸气把脸蛋都蒸得红通通,一字排开,三个人的肌肤是三种色调;罗可茵的蜜色,赵湘柔白得近乎透明,而程思婕是介在两者之中的乳白色。
“妳很久没保养了哦?雀斑都长出来了。没防晒?什么年纪了,还敢没防晒出门?”赵湘柔靠近,盯着程思婕干净的素颜,认真研究着。
在平常,两人不爆发一段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那还真稀奇;不过,舒舒服服泡着温泉的程思婕,只是笑了笑,没接腔。
裹着浴袍、坐在旁边石椅上的罗可茵听到这里,嗤的一声笑出来。“思婕,妳不要理她,她只是想把昨天买的防晒隔离霜找机会拿给妳而已。”
“胡说,才不是。”
“明明就帮思婕买了,还特地带到山上来,难道我冤枉妳?”
“我……妳乱讲。”要不是泡在温泉里,赵湘柔大概已经跺脚了。“明明是妳硬拖我来的,我才没有想来!”
身旁好友斗着嘴,程思婕还是没有回应,笑容淡淡的、远远的,有如雾气一样。
她的抑郁萦绕不去,谁都看得出来,所以,两个好友才会硬是凑出空档,把她挟持到山上来洗温泉。这曾经是最有效的疗伤法,不管遇到什么鸟事,泡个温泉之后,好像烦恼都洗涤干净了,褪去一层皮,又是全新的自己。
只不过这一次……
敲门声轻响,有人推开落地窗走出来。是饭店的服务人员,非常恭敬地送来了银制冰桶,里面插着香槟,还有各色精致点心,甚至,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加蛋鸡丝面。
“啊,我的面来了!”罗可茵立刻起身去接。“谢谢谢谢,我饿好久了。”
“泡温泉、喝香槟还吃鸡丝面,罗可茵,妳真是够了。”赵湘柔安慰服务生。“谢谢。你们小姐很夸张吧?辛苦了。”
高级温泉饭店当然服务周到,不过,周到成这样,也真是太夸张了。原因无它,只因为这家温泉旅馆就是罗家开的。罗可茵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程思婕她们每次来,总是能沾罗可茵的光,享受最顶级的招待,玩得很尽兴又放松的回去。
但今天,她却怎么也无法放松享受。啜饮冰凉甜美的香槟,食不知味;直到闻到香喷喷的鸡丝面香气时,麻木的她,突然一阵心酸。
都是那个人害的。要不是一开始用美食勾引她,她现在也不会这样,一闻到食物香气,就想到以前的甜蜜,害得她现在再也没办法好好享受了。
背转身,她不想多看,仰头喝了一大口香槟。
这香槟真好,又香又甜,一口,接一口……
“程思婕!妳在做什么?!”
惊叫声响起的时候,程思婕已经把自己手上的酒喝完,又顺便喝掉了赵湘柔的,头也开始晕了。
呃,泡温泉不该乱喝酒的吧?真糟糕。
“平常凶巴巴的,结果一跟男友吵架,就只会躲在这里喝闷酒?!”赵湘柔抽走她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娇斥道:“没出息!”
“不要骂她啦,她心情已经够不好了。”程思婕听着罗可茵温柔敦厚的嗓音响着,然后是赵湘柔娇嫩的驳斥声。
好友们的斗嘴声,似乎近在耳边,又越来越远……
程思婕觉得头好重,干脆趴在观音石砌成的池边,意识慢慢的像是沉入了池底,迷茫混沌。
等她迷迷糊糊中重新恢复意识时,已经被拉上池畔。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两位好友着急又心痛地盯着她。
“思婕?思婕?”罗可茵轻拍着她的脸颊。“妳没事吧?”
“没事。我怎么了?”
“妳差点淹死在里面!”赵湘柔惊魂未定,脸色惨白。“要不是可茵在这里,我根本没办法把妳拉起来!”
她晕过去了吗?程思婕眨着眼,感觉全身血液循环好快,热热的,软绵绵的,只想继续跌回那黑甜的梦乡。
“好累。”她虚弱地坐起来,慢吞吞地套上浴袍,却还是闭着眼,低低地说:“我想休息一下。”
是。这就是真心话。她不是赌气,没有怪谁,更不是一吵架就故意躲起来让男友漫无头绪地狂找。她真的是累了。
这么久以来,勉强自己去当一个好女友、好情人、好女生……谁都会累吧。
她又躺回去。
“妳不能在这睡啦!”赵湘柔急道:“眼睛睁开!不要睡!”
“我们把她拉回床上好了。”罗可茵训练多年的肌肉与体能此刻派上用场,和赵湘柔两人合力,半拖半抱地把存心摆烂的程思婕移到室内的豪华大床上。
她继续闭着眼,软绵绵地任由摆布。只有在她们面前,程思婕可以毫无顾忌地闹脾气、使性子,表达最真实的自己。不用成熟懂事,不用处处小心考虑,不用患得患失,为一个笑而快乐,为一个皱眉而低落。
赵湘柔还在嘀咕,不停口地叨念数落着;而罗可茵则已经拿遥控器开了墙上的电浆电视,不多说,却也不会离开,只是安静陪伴。
程思婕没有睡着。她的思绪回到以前。当年,在美国……
要搭机回台湾的那天清晨,下着大雨,平常不到中午不起床的赵湘柔起了个大早,撑着伞,陪她在路口等计程车。
车子迟到了,赵湘柔一句话都没说地一直陪着她等候。到她都上车了,还把伞收好塞给她。
搭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人都老了好几岁以后,回到桃园机场,也在下大雨。夜色中,来接机的罗可茵,手上拿着湿淋淋的伞,和一朵被雨打得很狼狈的玫瑰。
“湘柔特别交代要买花,她说妳会喜欢。”罗可茵的温和笑脸彷佛阳光一般,温暖了已经冰冷的心。
亲爱的好友始终在她身边,不曾远离。而她,却像是去了世界的尽头又回来。
付出不一定会得到回报,她知道;可是,不知道会这么难受。
“他叫我走……他说不要管他们的家务事……”她开始喃喃自语。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又一起转头看埋在柔软羽毛被中的程思婕。
“那妳就走啊!何必这么委屈!?”赵湘柔怒了。
“如果真的不开心,也许不要勉强?”罗可茵商量似地问着。
“我不是妳们。不是真正的大小姐,也不够爽朗帅气。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很俗气的人。”程思婕淡淡说着。“他的个性就是那样,是我主动追他,是我想要在一起的,我就该全盘接受;我都知道,可是,还是不甘愿……我希望他对我再好一点点,希望他浪漫一点点,希望他快乐一点,多笑一点……”
一点点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真的。
啊,忍了好几天,说不定更久……的眼泪,终于溃堤,纷纷而下。但是依然安静无声,只默默落在松软大枕头上。她背过身,不想让好友看见自己软弱的眼泪。
宽敞的套房中,一阵寂静,只有电视的微弱声响。罗可茵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给她无声的鼓励。
而一直在骂人的赵湘柔,此刻反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