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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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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塌鼻二和已经冲到街门跟前的几个团丁,一见赵凤章突然从门道里出来,不由“噔噔”地就向后退去。其中一个矮个子退着退着,脚下一滑,便仰八拉叉就滚到了坡跟底。
  赵凤章见状,不由仰天哈哈大笑,笑毕,复将双眉一拧,朝塌鼻二冷冷地问道:“塌鼻二,这回不会又是为了大龙骨来的吧?”
  塌鼻二一看对方也已经认出了自己,而且还用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敢喊的这个绰号来喝问自己,脸上不由一阵青一阵白,便皮笑肉不笑地从塌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说:“你赵凤章可是比一百根大龙骨都值钱的啊,要不然,这大过年的,我和弟兄们也不会跑上七八十里的夜路,上这荒山秃岭来请你了。”言罢,将手里的短枪朝赵凤章一指:“给我捆了!”
  几个身强力壮的团丁立马冲上前去,把赵凤章的双臂往后一剪,就用一根拇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地将他捆了起来。
  其余的人又闯到院里和家中,但搜了半天,却连赵凤年的影子也没找到。
  赵家的人已经全都起来了,女人们除了王月娥全都在抹眼泪,而三小子赵凤堂一见他二哥被捆起来了,便张飞似的怒目圆睁,冲上去就要拼命,却被他爹死死抱住就是不放。
  这时候,段芝松也已经从老龙圪塔那边过来了。不用说,一看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没有抓住王宝龙。
  鸡叫头遍的时候,塌鼻二一伙押着赵凤章离开了老龙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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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八章(1)

  凤凰圪嘴。
  看到赵凤章被抓走,赵磨锁在地上死劲跺了下脚,然后就一声不吭地回家躺到炕头上了。
  “家门不幸啊!我的祖宗哎,你给咱闯的这是什么祸啊!”
  良久,赵磨锁终于忍不住从炕上坐起来骂出了声。一边骂,还一边用拳头使劲擂着自己的胸脯。
  蹲在灶台旁边的赵凤堂听着不是滋味,翻了翻眼,就冲他爹说:“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话,你也不看看我娘和我大嫂她们都哭成啥了。你又不是没听说过,那防共团还能算是些人吗?就是我二哥不反他们,总有一天也会有人反的。”
  赵磨锁被三小子呛了几句,想说什么又找不下什么可说的,只是又长叹一声,骂道:“你懂个吃屁喝南风,倒教训起老子来了。”
  隔壁传来女人压抑着的抽泣声。老婆子赵周氏和大媳妇、女儿,现在都在二媳妇王月娥的屋里,也不知是谁一直在抽抽嗒嗒地哭着。
  赵磨锁听着,心里不由就又是一阵难过。
  赵凤堂说:“爹,咱得想办法救他们。”他大哥一直没回来,他以为他也已经被抓走了。
  赵磨锁听了,好像不认识似的看了一眼一脸持重的赵凤堂。忽然之间,他觉得平时自己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的这个三小子,就在这一夜之间一下长大了。是啊,光顾气恼哭骂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可自己一介山野村夫,又如何救得了被堂堂政府当做要犯抓去的人呢?
  他想到不久之前那个面带和善的县长周儒成和他送给他家的那块写有“物华天宝”的大木匾。唉,可惜这匾也给大小子砸了,要不然,我这就扛上它去县里找见那周县长,给他磕头告饶。他要是不放我的儿子,我就长跪不起……但旋即,他就觉得自己这种想法也真是太幼稚了。他又想,在过去要是有人犯了事,只要有邻里乡亲和贤达士绅出面担保,就会没事或是减轻罪名的,想这民国政府也该能用这办法吧?当然,他也明白,就是用这种办法,也是得方方面面都打通关系,既要舍得破费钱财,又得有一个上通下达的人出面去操持才行。
  想到此,张富山的影子一下就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不用说,用钱的事得求他,而这操持的人,他也是只能请他出面了。
  他的心里一热,但随之又是一冷。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心绪又涌上他的心头。许多年前那个“吃扁食”的一幕又浮上眼前,他忘不了张富山说那话时那种满不在乎和得意洋洋的神态,也忘不了自己当时的那副可怜相。更让他心痛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还是有那资格随时说一句“我要吃扁食了”,而自己还是只能等过年才凑合着去吃上几个。如今之下,让他去求他,可真是比扇他两耳光都难受啊。
  赵磨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在痛苦的煎熬中等待着天亮。也许,天亮了,就有办法了。
  出乎意料的是,天还没有大亮,估计也就是塌鼻二一伙刚刚走出十来里路的光景,张富山却忽然从岭下上来了。
  张富山成为老赵家发生不幸之事后,来到家里探望的第一个人。
  一进门,他就先告诉赵凤堂,这两天放羊的事情不用他管了,他已经想好先从村里临时找个人照料着,然后就长叹一声,说:“怎会出这种事呢?唉,你们也睡得太死了,塌鼻二一出张村,我就把院外头的一垛玉茭圪榄点着了,想得就是能让你们警觉点,可还是……”
  那火原来是他放的。赵磨锁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感激的话,却还是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赵凤堂看他爹不说话,就将刚才的事情给张富山简单地说了一遍。“大爷,这事就全靠你了,你可得给咱想想办法。”赵凤堂说着,眼里已急得满是泪水。是的,在这突至的灾难面前,年轻的赵凤堂真的是变得一下子懂事了。
  赵磨锁也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张富山。
  张富山说:“刚才上来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凭我这张老脸,倒是可以上区上找找那段芝松,再筹措点钱到县里跑动跑动,然后联合上县里几个有名望的人去联名保保二小。可是,你们是有所不知,眼下这防共剿共,别说是在咱这小小漳源县,就是在全国,也是闹腾得厉害哩。国民党和共产党,那是水和火啊,抓是抓不住,一旦抓住就……唉,所以,这办法现在也是用不上了啊。”
  

大龙骨 第十八章(2)
赵磨锁听得心里一沉,觉得唯一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心里说碰到这种事情,谁也是怕受连累,人家就是能办了,也不愿意往身上搂揽啊。
  张富山却忽然站起来,拉开门看看外面,又闭上,悄声道:“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说哩。刚才来的时候,我已从我寿福老汉那里打听清楚了,宝龙和你家凤年他们可没抓住,估计是跑出去了。三小,你一会儿去老龙圪塔那边给你拴纣大爷说一声,我就不再过去了。他们俩跑了估计也就没什么事了,我看现在咱们主要是考虑救二小子的事。”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塞到赵磨锁手里,“也许和二小子一条道上的那些人,会有什么好办法搭救他也未可知,但我们不能光是在这里干等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试一试看看行不行。你让三小带上这封信,赶紧到太原,找见我家富川和路生,他们毕竟都是在省里做事的,路子总是比我们广一点,看看他们能不能帮着救人。”
  张富山说罢,又将弟弟张富川和他儿子张路生住的地方给赵凤堂交代了一顿,然后就趁着天还没有大亮,赶紧下岭去了。
  黎明时分,赵凤堂离开凤凰圪嘴,翻过凤凰台,一直朝着西边大山里的悟云山方向匆匆而去。从悟云山再翻越一个叫半壁崖的险峻之处,西行六十里山路,便可下到一马平川的汾河谷地,由此北上,便可直达太原。
  二
  老龙岭上的这个春节,是人们记忆当中最为冷清和惨淡的一个春节。
  在以前大年下的这一天,天还刚显麻麻亮,就有勤谨人早早起来拉鞭放炮了。鞭炮一响,首先被唤醒的是各家各户的孩子们。之后,好像是事前约好了似的,一家接着一家就都把鞭响了炮也放了,然后,一家人就开始做年饭下扁食。每家每户是非常看重这一年当中的头一顿饭的,即使是最穷的人家,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要动动烟火,以图在这新的一年当中能时来运转。
  这时候,孩子们已经在刚刚明朗起来的院子里,哈着热气跺着脚,四下寻找没有炸响的鞭炮,相互追撵着嬉闹着。大人则在忙着做饭。其实,庄户人家的年饭,最好的也不过就是包上几盖子扁食,生活稍微宽余一点的人家,则是炖上半盆豆腐海带山药粉条,外加一星半点腥荤,筛上二两白酒,也就算是难得的“山珍海味”了。所以,乡民们一到这个时候,总有一句话爱挂在嘴边,叫“扁食就酒,越吃越有”。然而,能够吃上扁食的人家并不是很多,能有二两小酒喝的就更少了。
  过年应该主要是孩子们的节日。除了想着玩炮仗的热闹,他们对身上能添一半件新衣裳也是梦寐以求的。当然,这种梦想同样也不是谁家孩子都可以实现的。在人类生活中一直占据着主导位置的“吃穿”二字,此时对许多人来说,往往总是表现为一种不切实际的空想。在这些寒冷的岁月里,精神上的追求和希望成了人们弥补物质缺失的唯一。于是,乡民间纯朴的温暖亲情,还有对刚刚开始着的新的一年生活产生的所有美好想法,便成了大年之下人们最大的幸福和快乐了。
  在漳源,过年时几乎家家都要在家中供起写有“供奉曾祖父母之位”的祖宗牌位,大户人家则高挂家谱。早饭前,家中的长者要领着一家老小在牌位子前磕头祭拜,然后,家中的晚辈依次向长辈行磕头大礼;早饭后,晚辈们以家为单位,走出门逐一到同宗本家的长者家中磕头拜年。幼小的孩们还会在这一上午的浓浓乡俗中,挣到一些足以让他们炫耀一整个正月的核桃、酒枣、柿饼和少许的压岁钱。千百年来,这种传统的古朴礼仪,一直都是维系着血浓于水的宗族亲情的一根坚实纽带。
  但今年不一样了。落了大半夜的雪虽然停了,太阳也勉强从高高的东山头上探出半张惨淡的脸来,但厚实的愁云却依然笼罩在老龙岭上。
  天一明,人们就都知道了发生在赵、王两家的不幸事情。在这样的小山村里,一家的喜悦或者不幸,是很容易就能牵动所有人家的心情的。清早起来,鞭炮只是零落地响了几声。就连孩子们也仿佛明白了这个年已经掺进了一种苦涩的味道,看着大人们愁苦着的脸色,也就都很懂事地不再跑跳打闹了。人们甚至已经没有了心情去清扫院里和路上落着的雪。一些和赵、王两家平时来往紧的人家,已经由家里的长者出面,到两家去问寻、安慰,陪着他们发一些长吁短叹。但更多的人,则是抱着同样焦急而难过的心情,远远地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悄悄地议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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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八章(3)
在这样的年代,连乡情也不得不有所压抑,否则,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家也招来大祸。
  三
  面对突至的灾祸,赵周氏和白粉珍已没有了任何主张,只是一个劲地哭天抹泪。可想想正是大年之下,只顾自家嚎啕大哭,对左邻右舍也是不吉利的,所以也就只好压着嗓子抽泣不止。
  赵凤娇和王月娥平时就是要好的姐妹,性格上都带着几分男孩子的倔强。所以,遇到这样的事情,虽说也急也哭,但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姑嫂俩都明白,她们的悲伤,特别是刚刚做了新媳妇的王月娥,稍有一点情绪上的失控,那是会影响父母和全家的。她们不想因为自己的懦弱,给大家本来就已经很脆弱的身心再增加任何负担。更重要的是,现在不能一家子都沉浸在这种悲伤之中,想办法救回失去的亲人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所以,当她们得知父亲已经打发凤堂去找张家叔侄想办法去了,就都擦干眼泪,一同劝开了母亲和大嫂。眼下一家人所能做的,也就只能是等待了。
  按路程算,从老龙岭到省城,来去也就是两天多的路程。然而,到初三,太阳都落山了,赵凤堂还没有回来。初四又等了一天,也还是不见回来。天越来越黑了,大家不见赵凤堂归来,心里头便也被失望压得越来越沉,越沉越黑。看来,肯定是张家叔侄那边也没有好办法,要不,三小也早回来报信了。
  看着一家人悲愁无奈的样子,王月娥把赵凤娇叫上,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
  “凤娇,好妹妹,你知道那个……”王月娥望着赵凤娇,一时又期期艾艾,不知该不该说自己想好的事情——那可是二哥一再叮嘱不能对别人讲的啊。
  但赵凤娇紧握着她的一双手在用力,两只充满哀愁的眼睛也在催促她。
  王月娥一咬牙,说:“凤娇,那一次来咱家给大嫂捉鬼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你还记得吧?”
  赵凤娇一听,眼前好像立马就有一道亮光闪过,两颊莫名其妙地一热,忙问:“你是说李胖大?”
  王月娥点点头,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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