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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月娥点点头,说:“就是他,二哥叫他李梦楼。你知道他在哪里住着吗?”
赵凤娇说:“那次来咱家,我听他和咱爹说是南乡一个叫金藏的村子,爹还说和咱五百年前都是一家的。二嫂,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王月娥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现在实在是事出无奈了。我想让你陪我去找找他,看他能不能想法搭救二哥。”
赵凤娇一听,“腾”地就站了起来:“二嫂,走,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去。我就不信,他那么大的本事,连鬼都能捉了,还救不了二哥?”
王月娥也顾不得多想,拉了赵凤娇就往出走。
此时,聪明的凤娇已经隐隐猜到,这李梦楼肯定也是和二哥一样的人,要不,上次来家里,他俩又是说又是笑,比亲兄弟还亲热哩。而且,二哥的事情,想来二嫂现在也是知道的,要不,她也不会忽然想起要去搬李梦楼这个救兵。
赵磨锁一听闺女和二媳妇要去找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胖大,只道是他们知道那李胖大有一身好武功,是想让人家出面找人帮忙搭救儿子,情知那样做很危险,但又苦于没有个更好的办法,只好说:“你们见了他就说,只要是能救出二小来,咱老赵家就是拆房子卖地也舍得。”看看这黑沉沉的夜,打发两个女儿家出门实在是不放心,可家里三个儿子,一个被抓,一个不知死活,一个走了也不见回来,这家里就剩他一个男人了,可在这种时候,他这一家之主又怎么能扔下这一大家子再往外跑啊。唉,看来只好让她俩去了。想到此,老汉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从门扇背后找出两根镰把粗的牛荆棍,一人一根塞到王月娥和赵凤娇手里。
赵磨锁一直把两人送下张村,走过牛家老坟,这才停下来,又吩咐道:“路上尽量走得快一点,不管事情行不行,不要多耽搁,赶明天天明就离开人家。”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要是被人看到,只会给人家也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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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八章(4)
姑嫂二人连连点头。
赵磨锁看着两人渐走渐远,不大工夫就消失在黑沉沉的夜里了。就在此时,一股夜风从牛家老坟那边猛地刮过,在他身边卷起一股雪屑,“呜”的一声便顺着沟口远远地去了。
赵磨锁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种不祥的感觉,又如这阴沉着的夜一样,黑沉沉地笼上了他的心头。
四
王月娥和赵凤娇平时都是很少出门的。两人都是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的女儿家,几乎连县城也没有去过。赵凤娇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庙岭镇,王月娥在这方面比她强点,还去过一次南乡。那是她十五岁那年,父亲带她和妹妹去亲戚家吃糕,去的那个村就是南乡斗角沟。这次去金藏,她本来是想过老龙圪塔这边叫上父亲或是二弟陪他一起去的,可一想这样的事情,娘家那边已经不见了个大哥,如果有什么不测,再给娘家招至祸端就更麻烦了。所以,就只是向公爹问清了从斗角沟到金藏的路,之后,就毅然和赵凤娇上路了。
从西川的凤凰圪嘴到南乡的金藏,少说也有四十几里路,加之又是年关刚落了一场雪,走得又是夜路,路上可想而知是多么艰难。可心里只装着亲人性命的两个女人,竟也不知道苦累,不知道害怕,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着。好在一路之上也没有什么大山大岭,到后半夜时分,两个女人终于来到了斗角沟往东五六里的一个村子里。按走的路程和方向看,这里就应该是金藏了。黑魆魆的村里传来几声狗叫,两人也不知是走对路了还是走错了,站在村口不知如何是好。正犹豫着想找个人家去问问,前面却忽然有两个黑影向她们这边走来。
赵凤娇不由地靠到王月娥跟前,紧紧地拉住了她的胳膊。王月娥壮着胆子,把公爹给她的牛荆棍杵到面前。
两个黑影却在距她们五六步远的地方站住了。
“什么人?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原来是两个人。
王月娥赶忙说:“我们……我们是走亲戚的,迷路了。”知道对面是人,她反觉得不怎么害怕了。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去什么地方啊?”对面两人听见是女人的说话声,好像一下子也不那么警惕了,一边说话一边就向她们跟前走过来。
“我们是去斗角沟的。”王月娥多了个心眼,不但没说凤凰圪嘴,连金藏也没提。
其中一个说:“看你们两个女人家的,也真是的,斗角沟早过了。”又朝另一个道:“二娃,我看你把她们领到你娘那先凑合着住下,明天再让她们往回返吧,要不,这黑天半夜地说不来又要走错了。”
“行呀,黑小哥,你说怎办就怎办吧。”那个被叫作二娃的答应得很是爽快。
赵凤娇赶忙用手捅了捅王月娥的腰,王月娥明白她的意思,知道眼前这两个人并不是什么坏人,就赶紧又问:“二位大兄弟,你们告诉俺,这里到金藏还远不远?”
那个黑小和二娃一听,反倒乐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凤娇忙问:“这里就是金藏?”
二娃说:“这还有假?”
黑小却迟疑了一下,好像有点不相信似的问道:“你们到底去哪里?到底是要找谁家?”
王月娥一看不能再撒谎了,这才说:“我们找李胖大家。”
黑小不再说什么,却拉过二娃不知嘀咕了几句什么,说了一句“你们先等等”,就匆匆地走了。
约摸过了有一锅子烟的工夫,黑小才又返回来。“二娃,你先在这里瞭着,有什么情况马上报告,我先把她们送过去。”
姑嫂俩跟着黑小进了村,一直上到村南圪塔上一个孤零零的小院子里。黑小连门也没进,只掀开门帘朝门里说了声“领来了”,就转身走了。
原来是眼土窑洞。窑洞里还点着一盏油灯,只是窗户已被挡上,所以,外面竟是看不出一丝光亮。
窑洞里有三个人,都是年轻人。炕上的灯影里坐着两个,地下站着一个,就是刚才给她们开门的那个,中等个子,黑脸膛,还有两道浓黑的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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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龙骨 第十八章(5)
赵凤娇一愣,不由跨前一步就抓住了对方的手,刚说了句“李大哥,可找到你了”,双腿一软,就倒下去了。
黑脸膛正是李梦楼。
炕上的两人见状,也赶忙跳到了地下。李梦楼已把赵凤娇扶起来,搀到炕沿边坐下,这才转身对站在门口的王月娥道:“你就是月娥嫂子吧?”
王月娥知道是遇见亲人了,眼泪“哗”地就淌下来了。不知为什么,忍了几天的伤悲在这一刻,忽然就再也忍不住了。但她仍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悲声走出喉咙,只是低低地抽泣着,说:“兄弟啊,你们可要救救凤章啊。”
李梦楼把两个女人让到热炕上,从柜子里找出几个干面饼子,又舀了两碗滚水递给她们,安慰道:“嫂子、凤娇妹子,凤章哥的事我已知道了。事情已出了,你们也不要太焦急。跑了一夜的路,你们先凑合着吃点吧。”说着,又转身指了指他身边的两人说:“我已和江湖上的朋友们联络好了,一定要想方设法把人救出来!”
站在他跟前的两人也都神色庄重地朝她们点点头,其中一个却忽然跨前一步,朝她俩说:“月娥大姐,凤娇妹子,你们真的不认识我了?”年轻人一开口,竟是满口的漳源西川话。
姑嫂俩一时疑疑惑惑的,那人赶忙又说:“我小时候还经常上你们家去玩呢。”
两人这才仔细端详,几乎是同时道:“是你啊。”
原来,站在她们面前的,竟是张富山的儿子张路生。他很早就被他爹送到县城读书了,后来又考到省城,平时几乎不回村里,所以一时之间竟是很难认出。可是,他怎么又会在这里呢?两人心里疑疑的,却也不好多问。
李梦楼已看出她们的疑心,就又指着张路生和另一个人解释道:“他们都是我们武术会的江湖朋友。”
王月娥说:“路生兄弟,你爹还写了封信,让我家老三去省城找你和你二伯,大年初一早上就走了,可到现在也没回来。”
张路生说:“我在太原已见着凤堂了,你们也别多问了,估计他今天晚上也就差不多该回家了。”
两个女人当然不会知道,此刻站在她们面前的被李梦楼称之为“江湖朋友”的这两个人,其实都是漳源县早期共产党组织的重要人物。那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其实我们已经认识他了,他就是不久前刚刚成立的中共漳源县临委书记贺玉庭,而这个她们认识的张路生,却是中共山西省工委派到漳源县的联络员。原来,省工委在接到贺玉庭关于漳源县临委准备举行“二月二暴动”的报告后,就安排张路生前往漳源,考察指导举行暴动的前期准备工作。没想到,张路生尚未动身,竟然意外地见到了专程来省城找他求救的赵凤堂。张富川已在数月前离开太原去了河北,赵凤堂没找见他,这才赶忙又找到了张路生这里。此前,张路生已从省工委知道了漳源县共产党的组织情况,并万分欣喜地知道到了自己儿时的朋友赵凤章也和自己一样走上了革命道路,现在一听说他被捕了,自然是心急如焚。他看到赵凤堂实在是赶路赶得太累了,就先把他安顿下让他歇一天再走,自己就急急忙忙赶到骡马店坐了辆胶轮马车下了榆次,又从榆次连夜步行回到漳源。当他辗转找到金藏,见到贺玉庭和李梦楼的时候,也已经是初四的夜里了。也就是说,他仅仅是比王月娥和赵凤娇早到了这里几个钟头的时间。
这时,门又被推开,刚才那个叫黑小的后生又进来了。
李梦楼朝王月娥和赵凤娇说道:“嫂子、凤娇,今晚不能留你们了,别的话我也不说了,我派我这个徒弟备上牲口送你们一程。记住,回去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这里的事情。”
王月娥和赵凤娇都很懂事地点着头。
临出门,贺玉庭将自己的长围巾解下来,亲自给王月娥围到脖子上,又转身对赵凤娇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照顾好你嫂子。”
王月娥和赵凤娇的眼里再一次溢满泪水。
大龙骨 第十八章(6)
村口上,二娃已赶着驴车等在那里了。李梦楼把两人安顿到车上,又跟在车后送出有二里之遥,这才停下来与她们告别。
“嫂子、凤娇,你们多保重。回去告诉二位老人,就说我李胖大一定会想法搭救凤章大哥的。”
“兄弟,你回吧。”王月娥一个劲地摆着手,让他往回走。
赵凤娇却说不出话来,她的眼里依然是热辣辣的泪水。
远处,忽然有雄鸡的鸣叫隐隐响起。这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四处荡开,不多时,就将灰蒙蒙的东山岭巅荡出一抹浅浅的白色。
天,就要亮了。
大龙骨 第十九章(1)
一
赵凤章是在大年初一的中午时分被塌鼻二和段芝松押回漳源县城的。
防共团的人连明搭夜来回跑了百十里的路,早都累得叫爹骂娘了,再加上又是大年下,所以,一伙人一回到县城,只把赵凤章往县牢里的黑房子里一关,就报功喝酒睡大觉去了。
此时的赵凤章,虽然身受饥饿和寒冷的双重煎熬,但头脑却异常清醒。尽管现在还无法知晓敌人是为什么就拿自己先下手的,但他明白,眼前的这种遭遇也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试想一下,古今中外,有哪一个革命者没有历练过牢狱之苦和生死劫难?想想天地之大,路途之遥,这又算得了什么!自己在追随革命的第一天起,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关在这阴冷的所在浑不见天日,不闻人声,也不知组织上的其他同志安然否?对了,还有爹娘、娇妻,他们可曾受得了这意外的打击?
赵凤章就这样有一头没一头地胡思乱想着,最终还是支撑不住困顿的双眼,在一阵零零落落的爆竹声中,渐渐地睡过去了。
“起来!”
直到第三天早上,牢门才被打开。在这期间,赵凤章竟连一滴水也没有喝到!
狱警将他领到前院,交给两个防共团的团丁。不多时,赵凤章便被带到防共团的大院子里。
死寂的院子里除过几排灰暗的瓦房,最显眼的就是东一个西一个或站立或游走着的手持长枪的防共团团丁。本该是充满着节日喜气的空气中,陡然生出一股子肃杀和恐怖之气。
赵凤章被带到了大院最后一排房子的一间大屋子里。一进门,却不由微微一怔。防共团审讯“犯人”的种种惨无人道的酷刑恶招,早已骇人听闻。赵凤章对此自然也早有耳闻,所以今天来到这里,他压根就没想有个好。可是此时的所见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