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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报送的材料,咱被判了五年刑。
……
监狱里的日子,比隔离审查,好过些。
您是知道的:咱有绣花的手艺;绣毛主席像,咱最拿手了。
咱就在监狱里,绣毛主席像、绣“为人民服务”、绣红五星……咱给管教绣、给牢头绣、给狱友绣。
咱信:吃亏,就是福。咱不喜欢啥事都争个你死我活……咱善待人家,哪怕相恶过,也没啥……对不?!
咱也不图回报。
那些人,也都挺讲义气:只要咱,一有空就给他们绣;他们,就不叫咱干重活。
……
第二年,咱就被减了半年刑。
第三年,又被减了半年刑。
原本,被判了五年;咱待了四年,就被提前释放了。
虽然,被放了出来;可,被原先那单位开除了。
咱,没有了工作,就成了无业游民。
当时,街上流行织补尼龙袜。
幸好,咱会刺绣、会毛活……很快,咱也学会了织补。
咱也拿着个杯子、钩针,蹲在大商场的门口,揽活、挣钱。
……
可,咱不知道:蹲在大商场门口揽活的,不都是织补尼龙袜的。
那年月,甚都管得紧。暗娼,就以织补尼龙袜为名,暗地里做些皮肉生意。
咱,不懂呵!咱见了客人,以为都是来补袜子的。
她们要吃饭,咱也要吃饭呵!咱一见客人,就上去揽生意……咱,咋知道那实际上不是咱的生意呢?!
坏了她们的生意,自然要吃苦头。
吃苦头,是小事呵;咱,心里不是滋味--咱,咋就混到了这种地步呢?!
其实,咱也不想坏她们的生意;说真的,大家都过得不容易。
可,咱并不知道:她们能认出人,能从客人的眼神中认出;而后,再用行话试探--补袜子:大洞,一毛;小洞,十块。
大洞,才一毛;小洞,咋就要十块呢?!
后来,咱才总算弄明白:要十块的,自然就不是补那袜子上的洞。
唉!人,没了单位,混碗饭吃,可真难呵!
……
到了八十年代,日子慢慢变了。
没啥子人要补袜子了。做那些生意的,也有了发廊、发屋等去处。大商场的门口,成了倒卖美圆、收购国库卷的场所。
咱,也改了行,做了小摊贩。
开始,卖点针头线脑。后来,逢年过节,咱就卖气球。春天里,卖风筝;夏季中,卖游泳圈……到了冬天,没啥子好卖了,咱就卖口罩。
做生意,也不易呵;咱整天,得跟那城管捉迷藏。
好在,咱多少也懂点老人家的游击战术;没处用,就全用在这上了。
日子,总算一天天好过起来。
有钱,并愿意在外面吃饭的人,多了;餐饮业,火了起来。
咱也赶趟,开了家小餐馆。
原以为能发财呵,可没料到:咱,不是管人的料。
咱自个花钱雇的厨师,管不了--说轻了,他只当耳旁风;说重了,他背着咱把炒菜的油往阴沟里倒。
……
没办法,关了餐馆。
咱,自个,在家里,开了个“假丫头私厨”。
一日,只做一餐;一餐,只做一桌。
这样,咱一个人,就忙得过来。
您别说,这一招,还真灵--咱,假丫头的名气,渐渐地就大了起来,订餐的电话不断;想在咱这吃上顿饭,得预定、得排队、等上半月。
……
日子,真的好过了。
可,咱也寂寞、也孤独呵!
咱就养了条苏格兰牧羊犬。代营长,您能理解吗?!
咱,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先生。
咱就跟先生一起打发日子,咱特注重培养它的高尚品格。
日子一长,咱的先生,变得可有风度呢;且,是那种绅士的风度。
先生,陪咱上街溜弯,总是走在咱的左边。
遇上迎面来的行人,它会停下来、礼让;而后,再紧撵几步,跟上咱,与咱并行。
街边的狗狗们,常会望着咱的先生发呆。
迎面来的狗狗,也会驻足目送咱的先生很远、很远;被牵着的狗狗,会频频回眸、顾盼咱的先生。
咱的先生,有魅力;但,从不乱来。
遇上特热情的狗狗过来示好,咱先生会很恭谦地打个招呼;再风流的母狗狗,在咱先生优雅的风度面前,也会自愧,而知羞、知耻。
……
代营长的墓,终于迁回来了。
假丫头,将代营长,安顿在自家的院子里,面北而安;北边,是青春、理想、热血沸腾过的军营,是流血、流汗、战斗过的边疆。
墓穴里,只有一支代营长生前用过的烟嘴;假丫头,亦已满足了。
这,是珍宝岛战斗的纪念--是他在战斗间隙,用“王八骨头”,亲手为代营长做的。
去年,去珍宝岛迁坟;这,是唯一的收获--还是从老班长那里,软磨硬泡得来的。老班长亦已退了下来,退之前是军分区副司令。
……
风和日丽的午后,待餐馆里的事忙定了。
假丫头,会搬一把椅子、领着狗先生,坐在院子里,陪着代营长。
代营长,生前爱喝酒;但,量不大。假丫头,会给他斟上一小杯,让他解解谗。
这时,假丫头就跟代营长聊、聊珍宝岛战斗--从七里沁岛、黑瞎子岛聊起,一直聊到对之后的中美建交、恢复联合国合法地位、走出国际封锁等的影响及深远意义。
……
然,假丫头,毕竟老了。
聊着、聊着……他会不知不觉地,自个儿眯起盹来。
但,睡态中的他,依旧是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温柔……
轻轻的鼾声,随着他那很漂亮、很漂亮的鼻翼的微微扇动;一缕缕、淡淡的气息,在这静静的午后、在金色的阳光里,漾溢、漾溢……漾溢成,满院落的女人香。
狗先生,至始至终,很绅士、很绅士地,守着……一步,也不离。
创作于 2006 年 6 月 10 日
老将军的傻儿子
顾晓军小说·一卷《老将军的傻儿子》
万里晴空。
歼X腾空而起,做完规定动作,开始爬升试验。
10000米、15000米、18000米……20000米……不好,机身剧烈震颤。
“指挥塔、指挥塔,报告指挥塔:机身发生剧烈震颤。”
“指挥塔听见。指挥塔命令:立即返航!”
“是!立即返航!”
18000米、15000米、10000米……
“指挥塔、指挥塔,报告指挥塔:右发动机起火、右发动机起火。”
“指挥塔听见。指挥塔询问:能否返航?!”
“争取返航!争取返航!”
8000米、5000米、3000米……飞机冒着浓烟。
“试飞员、试飞员。指挥塔允许跳伞。”
“指挥塔。为了保全数据,试飞员将实施迫降江滩方案。”
2000米、1000米……飞机起火了。
“试飞员、试飞员。指挥塔命令:立即跳伞!”
“指挥塔、指挥塔。为了数据、为了建设强大的空军……”
……
不知为甚,李晓军又想到了她的他。
也许,别人不能理解他的选择。但,李晓军能够理解;这,就是北京西路的教诲。
“哧啦――哧啦――哧啦――”
李晓军,一扫帚、一扫帚地清扫着北京西路、这条他居住着的、过去南京很著名的街。
突然,他觉着扫帚扫地的声音,象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向里一拧,扫帚半边着地,还是“耻呀――”
再向外一转,依旧是“耻呀――”
一恼火,索性将扫帚翻了身,可还是“耻呀――”
一家伙扔掉了扫帚,坐在马路牙子上。伸手去兜里掏烟,却只摸出个打火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把烟戒了。
可,烟瘾上来了,难忍难熬。在拉积里捡了张干净点的纸,又捡了几片枯叶、抽去筋络,在纸上捏碎……手指一捻,卷成支“大炮筒”,点着。
味道难闻,可总比没有强。
他,吸了几口,心情渐渐平静;觉着:不耻!
掐灭烟蒂,拾起扫帚;划动一下,嘴里念叨一声:“不耻!”
“不耻――不耻――不耻――”
就这么,一扫帚、一扫帚地向前扫去。
北京西路。
解放前,是民国的使馆区;解放后,是高干住宅区,且多为军队干部。
在他儿时的记忆里――
一条法国梧桐掩映着的林荫大道,遮天蔽日。
两边,乳黄色的高墙;间隔着一尊、一尊中灰色的大门,紧闭;门后,隐约可见一幢、一幢的洋楼,气宇轩昂、各显华贵。
偶尔,哪一尊大门洞开,就会驶出一辆伏尔加。
向西、向西……西边,是西康路;有AB大楼、省委大院……
那时,这里走出去的孩子,都是一口普通话、一身黄军装;冬季里,有的还是马裤呢。还有的,脚上是带马刺的长筒黑皮靴。当然,这些装备,都是他们父亲的;据说,有的还是他们父亲留苏时,伏龙芝军事学院发的。
他的家,就在这条街上。
他的父亲,去了菊花台,在将军墓里安了家。
他的老妈,现住在军区总院高干病房。如今,她老人家甚也不知;但,仍顽强地活着,为他作最后的一点贡献……一旦她撒手走了,他就得从这里搬出去。
“不耻――不耻――不耻――”
李晓军,又想到了她和他。
……
“兄弟,是我对不起你!”李晓军,沉重地、下意识地举起右手,给遗像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摘下帽子,又行了三鞠躬礼,才以标准的军人姿势,向后转,离开房间。如同离开首长的办公室,他出了门,随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回到客厅,甚也没说,拉开架式、运足力气、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记大耳光。
欲离去时,她却挡住了去路。
没有理睬,他轻轻地拨开她,朝门口走去。
她,却超过了他、赶到门口,挡住了去路。欲再次拨开她,却没能拨动;用力去拨,还是没有拨动。
他,这才注意到:她,艮着脖子、昂着脑袋。
明白了,心想:她,不是在挽留,而是也想减轻内心的负疚。
轮了轮巴掌,没有真的扇下去。
她,却艮着脖子、将脸迎了上来,两眼一眨不眨。
“啪!”这一回,真的扇了下去。
她,没有躲闪,眼睛里闪着泪光;默默地,为他打开了门。
下了楼,就后悔莫及:不该、不该让她分担道义上的责任呵!原本,一个女人过日子就难;更何况,是一个英雄加烈士的女人。
那一年,刚十七岁。
李晓军,正在上高中,幻想着将来当军事科学家:造飞机、大炮、坦克……当然,他也爱和同学们吹牛、攀比,比谁家老爸的官大。
他父亲,便安排他到部队去锻炼。
锻炼就锻炼。
一到部队,赶巧遇上了大练兵。练兵就练兵,他绝对是个好兵。
随即,参加了中印边界自卫反击战。
没有选择。一切,听从安排。
好象是命运的安排。
整个连,追击印军。凭着年轻气盛,他跑在第一;后面的战友,都没能够跟上。
他,一个人追呀、追呀,追上了一个印军的炮兵连。
那印军连长,见只有一个“娃娃兵”,想反抗;他,冲锋枪一指,一个点射,一枪结果了他。
“漂亮!”印军里,有人用汉语由衷地为他的枪法叫好。
李晓军,就通过他宣传俘虏政策。
这样,俘虏了一个炮兵连、缴获了四门大炮。
他的故事,就在印军里传开:中国娃娃兵,如何如何厉害。
于是,他的战斗经历,就写进了军史、写进了共和国的反侵略战争史。
自己,真的有这么神勇?!后来,他也想过:也许,是从小耳濡目染,战斗故事听得多;就会打仗、会宣传,就把俘虏押了回来。
那时候,可牛呢!
单北京西路这一条街上,就有好多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可,他的父亲,一口回绝:娃儿还小。
部队,打算提他当排长;他的父亲,又一口回绝:娃儿还小,顶多当个副班长。
就这样,他就从副班长开始,一直干到副团长。
“不耻――不耻――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