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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在静悄悄中爬上山头,月光已洒满了山间,这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我依然没有看到一个村寨。只是在偶尔间,隐约听见大山中传来几声狗叫。可我知道,那是遥不可及的地方。我只有咬牙坚持向前走,心中的期盼在转过一个弯道又一个弯道后变成了失望。就在我几乎陷入无望时,路的弯道后一道手电光忽闪忽闪的。我浑身一震,马上又有了一股力量,脚步也不觉得那么沉重了。路边有一排小屋,门口有一位妇女,但我看不清她的年龄大小,我上前一步张口就叫人家“大姐”,她也很爽朗地答应了一声“哎”。我问这里附近有没有旅社之类的,她很干脆地告诉我,这一路上都没有。我一下子懵了,这可怎么办?我赶紧问她:“大姐,您家有住的地方吗?”她比刚才更干脆地回答我:“我家有地方住。”我悬着的一颗心顿时落下了,心想今夜有救了,只不过把住店的钱给他们就是了。
我问了她自行车放在什么地方,她对我说:“就放在外边,在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偷的。”她让我把行李包搬进屋内,之后让我进屋子坐。进屋后她才对我介绍了她的丈夫。她丈夫边与我打招呼边起身给我倒茶,我也就简要地向他们介绍了我是做什么的。这时我才看清楚,这位“大姐”不过才20出头。人家要比我小10多岁,我这样叫人家大姐心里觉得很是抱歉,可她就没有在乎这个。在我接过她丈夫倒给我的茶水后,她问我没有吃过饭吧,我对她点了点头。她就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盘热气腾腾的炒肉片端了上来,接着就是一大碗绿得惹人馋的青菜汤,最后一锅雪白的米饭也随之摆上了桌。
饭后与男主人聊了起来,他今年30多岁,在西藏当兵退伍回乡,做了五六年的村干部,最后因家庭经济拮据辞去村干部的职务,现在在路边上盖起了这几间简陋的房子,给过路汽车加水附带开了个收费公厕,实际上就是加点水收点小钱,上厕所的就是随你意给了。在他给我讲他家的现况时,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说的所谓房子,实际就是一个简易棚屋,四处漏风透光,夜间山风在缝隙中呼呼作响。刚坐下时我因为上坡又是推着车,满身是汗水,还不觉得冷,可饭后不久就觉得后背直发凉,还不时地打颤。他所在的是宁蒗县西川乡子布河自然村,叫西川,其实没有川,全部都是大山相连,这里全部都是彝族村民。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吃掉猫啃剩下的面包(2)
当我知道男主人曾经是村干部后,就向他提出请他明天带我走访一些村民,同时也考察下他们村的自然条件和经济状况。他很是爽快地答应了,可过了一会儿他面有难色地对我说:“蔚先生,我刚才忘记给你介绍我们彝族这里有个习惯,你去他们家做客,又是远道上来的客人,他们一定会把你当作最尊贵的客人招待,就会给你杀鸡宰羊或者杀猪招待你。他们就是自己家里没有猪、羊,也要去别人家借来杀了招待你。可是他们招待后我们走时要还情,杀只鸡问题不大,杀只羊和猪就比较麻烦。一般至少要六七百,这对你和我都是一个不小的数字。”我听后也觉得很犯难,假如我去四五家就要还情几千块,这样下来我还怎样做帮扶考察啊?最后他给我想出一个办法来,让我不要去过远过高的山上,尽管那里人们生活非常困难,但不能轻易去。就在山脚下他带我去几户基本与山上村民生活差不多一样穷困的家庭了解情况,地理条件大体也就是如此,最后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夜已很深,我们的谈兴还很浓,可是他的两个孩子没有大人陪他们就是不睡觉,我也感觉有些疲惫,就提出休息。他和妻子带我走出我们吃饭谈话的屋子,来到了离公路较远一点儿的一间单独的小屋子。他妻子把一床很新的被子铺在了已经铺有褥子的床上边,又取出两床刚洗过带着清香的被套,套在了两床也很新的被子上。他们就让我睡在这里。当我睡下时,才注意到这个屋子非常简陋,星光就在木板条中闪烁,真是“风声四起”,呜呜作响,好似要把这个屋子卷走一般!尽管如此,躺在松软被窝里的我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
我起床走到他们的客屋时,女主人很快端过来一盆热水让我洗脸,同时很是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对不起,昨晚上你拿进屋子的车篮子里的面包被我家猫给拉出来啃了一多半。”我看着她那很是不安的样子,连忙告诉她没有关系,就两块小面包,吃了就吃了。她带着满脸歉意的表情回厨房去做早饭了。我洗漱过后去车篮子里取擦面霜,看见被猫啃剩的半块面包,已是沾满泥土和杂草,女主人还是把它捡起放在篮子边上。我就对女主人说把面包给猫吃了吧,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吱声。
我随男主人去农户家走访回来,正准备进厨房把行李取出绑上自行车去下一个村寨,就在我将要走到厨房门口时,正好看见女主人把两块猫啃剩下的脏面包分给两个小孩子吃,小孩子吃得是那么香。
当我从木板缝隙中看到这一幕时,我的心就像刀搅一般地痛与酸楚。我赶紧扭过头把视线移开。
后来我才知道,昨晚给我吃的肉是他们买来做生意的。
在走访的几户彝族村民家中,我看到的除了瘦小干瘪的少量玉米外,就是如核桃、枣子一样大还沾满泥巴的土豆,这就是他们全年的主要食物。陡峭的山坡地,也只能勉强生长这两类庄稼。种植小麦产量更低,更是无法解决温饱,种植水稻就更是个梦想了。有两家妇女,结婚时买的一条裙子穿了许多年还在为她们遮体。我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有默默地记下她们艰难的生活实况。
我要离开陪我考察的彝族村民家时,要给他们住宿钱和饭钱,可他们夫妻笑着对我说:“大哥,你不要把我们彝族兄弟看扁了。我们让你住我家是我们信任你,欢迎你!再说,我们也是农民啊,你为我们农民都能这么辛苦地奔波,我们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我们再穷也不能这么做啊!”
离开了子布河村后,我忽然想起我们生活富足的游客们,站在玉龙雪山上大喊“丽江,我爱你”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样贫瘠的大山里的人们,因为贫穷与困苦的生活无论如何也喊不出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