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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都在滔滔不绝的你,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去听。
你只能做一个非自愿的听众。
你遭遇中风,正受它折磨。
〃他一直都在遭受中风。
〃普劳斯说,他指的不是你,是法官。
你点头或摇头来指明你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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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纯粹的血缘更重要(4)
你的孙子为你朗读信件和书籍。
他们为你录制了一盒法官那本《纽芬兰史》的录音带,是每个人轮流念的,仿佛是老普劳斯用各种声音在跟你讲述。
我也想听听这盒录音带。
我觉得你在想,等外面那些声音都失去意义以后,这儿的这个声音还可以有些。
你会变成我父亲曾经向我描述的那类人…知道事物的名称但无法使用句子思考的人。
你的思维变成一份详细的世界目录,就像你写的《纽芬兰与拉布拉多百科全书》,我听说你差不多都完成了。
我也为你录了一盒磁带。
此刻你应该已经听到:亲爱的斯莫尔伍德:我知道,现在我们两个都行动不便,所以这是我们交流的唯一方式。
我必须承认,我是事先写好的,现在只是在念给你听。
很遗憾,我们俩不能彼此最后再见上一面。
录音非常单方面,只有我讲话,你没有回话。
我甚至不在你面前听自己讲话,不在你面前看你在倾听。
曾经有一次,我觉得只要能看见你说不出话,再大的代价我也愿意付出。
不过,说句实话,我现在也还是愿意这么做。
这些天我常常想起,我问父亲他是否相信人死后有灵魂时,他说的一番话:〃坟墓是纯粹私人的地盘,/所能做的就是等着腐烂。
〃现在看来,这话已经失去前些年读来的趣味。
遗憾的是,我们无法让太阳静止不动,也无法让它照耀更长时间,这一点是千真万确的。
斯莫尔伍德,我觉得自己被你拥在怀里,被你亲吻,觉得你正在跟我道晚安。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一样想。
菲尔日志1959年6月6日130年前的今天,一个女人在圣约翰斯死去。
城里认识她的人都叫她南希·爱普尔,她叫自己莎瓦纳蒂希特。
她是最后一个贝奥图克印第安人。
20岁刚出头时,我得肺结核病倒了,在疗养院里关了两年。
我整日除了看书无事可做,曾读到过豪利写的一本贝奥图克人的书。
南希是以她被抓的那个月份起的名,她姐姐在复活夜被抓,所以叫复活夜,还有她母亲叫做贝蒂·戴克,是把她从被捕地运到圣约翰斯的那艘船的名字。
1823年,人们常看见她们三个一起走在圣约翰斯的大街上,连衣裙外披着鹿皮披肩。
那连衣裙是和她们一起住的白人送的。
好奇的孩子围在她们身边,南希做出一副追赶的样子,吓得孩子们一哄而散,看到这样的情景,她往往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们所到之处,人们都在一旁围观。
三个人中,只有南希看上去不害怕。
她有时甚至模仿那些路人的惊异表情。
也许她还太小,根本不懂事;或者她故意装出无忧无虑的样子,免得生病的母亲和姐姐担心。
人们纷纷传言,说看见她们身上藏满铁器,准备带回老家,可铁器太重,重得她们几乎迈不开步。
自从开始看豪利的书之后,我常常想象着三个女人。
她们离开她们的世界还不到两个月,穿着叫不上名字的宽松衣物到处闲逛,身上揣满地上捡来的废弃铁块。
但只要她们能回去,这些铁块就会在她们那个世界发挥宝贵的作用。
那个时候,她们的部落只剩下不足两打人。
在一次同她们尝试与部落联合失败后,她们被送到探险者小城,和一位名叫约翰·佩顿的地方官夫妻一起住。
在同名的河边,没人知道贝奥图克人依靠那条河流度过了多少岁月。
1823年的秋天,南希的母亲和姐姐在这个镇上去世了。
南希在佩顿家里做了多年佣人。
虽然她没学到几句英语,但足够哄骗佩顿太太,说她是多么热爱佣人的工作。
1828年,威廉·考玛克创立协会,防止贝奥图克人灭绝。
他把南希带回圣约翰斯与他一起生活。
考玛克要她学习英语,让她教他们的语言和生活方式。
她不识字,但善于画画,还善于给她画的东西和见过的东西起名。
考玛克向别人介绍她时称她为〃我有趣的被保护人〃。
她为考玛克画了许多素描,还画过一些贝奥图克人的房屋、服饰、武器以及葬礼习俗,还有一些叙事图,表示什么地方她的族人被杀害或被捕捉,以及在哪条道路上他们开始那所谓的最后一次远征。
考玛克离开纽芬兰时,她被送去与司法部长詹姆斯·辛姆斯一起生活。
我也常常思考,为什么考玛克在1829年离开纽芬兰。
当时已经确定她快死了,为什么他不愿意多等几个星期。
没记录说他为什么离开,但他单身,也有钱,看起来似乎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留下来。
她知道她是最后一个贝奥图克人。
这一点除了带给她悲伤以外,还带给她怎样的感觉,她无法表达。
我除了能想到,她的世界对我来说与我们的世界对她来说一样陌生之外,也别无其他想法。
〃对于床,〃考玛克说,〃她不懂得有什么用,所以宁愿睡在床边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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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纯粹的血缘更重要(5)
〃我也无法想象,那些杀死她那么多族人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想法。
我喜欢想象在他们的地盘上,我会不会去做他们做的事。
但这样的情形永远无从知晓。
我在疗养院被豪利的书吸引了,超乎寻常地吸引住了。
我一遍遍读他的书。
我那时很年轻,总觉得我和南希有很多共同之处。
据说〃她照镜子时一定会向她看到的影像做鬼脸〃。
这句话如果出现在我的讣告中再合适不过了。
据描写,她〃生病前长得强壮但身材匀称〃。
也许有人会说,这一点与我也相同。
我们差不多在同一年龄感染了肺结核。
我活下来了,但除了因为我懂得如何使用床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我父亲无法承受看见我死去。
得知我马上要死,他并没来疗养院看我,很少有其他人来看我。
在一定程度上,我父亲对我的遗弃让我觉得自己与南希同命相连。
我想象考玛克爱上了她。
他离开是因为他无法看着她死去。
现在,有时我依旧会这样想。
在人们知道她将成为最后一个贝奥图克人的很早之前,她已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一想到她,还是一定会想到她是〃最后一个贝奥图克人〃,这说法可能会让人想起一个无从回复的空无和寂静。
她被葬在圣约翰斯城里,眉脊山下,没有与她所画的那些坟墓里的人葬在一起,也没与她戴过念珠的主人们葬在一起,而是与那些死去的英国国教徒,那些贫穷的英国国教徒葬在一起。
她的坟墓上没有标记。
她的尸骨安静地躺在圣母玛利亚教堂附近某个地方,但没人能说出具体位置。
据一个认识她的人说,她与佩顿住在一起时,曾将两个孩子留在城里,她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们。
除了这个,没地方提到过这些孩子,所以我现在几乎相信他们根本不存在。
当我在疗养院的时候,可不是像现在这么想的。
因为我也有两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我是在圣约翰斯怀上他们,却在纽约生下他们。
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女儿和外孙女。
1943年,我儿子在法国战场上牺牲前三个月,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他。
在此之前,他五岁那年我见过他。
那一次,在纽约,我站在他身后的人行道上,他并不知道我在那里,我母亲也不知道。
即使他们手拉手,我儿子还不停地抬头看我母亲,仿佛是在确定她依旧在他身边。
那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与1917年第一次去纽约和1920年再去时一样,我这次依旧是乘火车和轮船。
整个岛屿看上去与往日并无差异。
不管是山脉、沼泽、荒原、河流或是岩石都不会在意我们加入联邦。
不管是眉脊山或是蒙迪湖,或是托起圣约翰斯和所有城市、镇区、聚居地的这片大地,是不会在乎我们有没有加入联邦。
我给了外孙女一本普劳斯法官的《纽芬兰史》。
这书现在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买到。
投身于快速发展热潮的普劳斯本身也是一名联邦支持者。
他用法官木槌和他的《圣经》掌管了整个历史。
他把与加拿大的联邦称为〃热切盼望的圆满结局〃。
这个圆满结局不仅已经实现,并且震惊了半个地球。
我们加入了一个我们并不熟识的国度,也是一个并不熟识我们的国度。
本该流淌的河流依旧在流淌。
我们听不到潺潺水声的日子也永远不会到来。
我40年的生活是两条河,可能的那一条旁边是真实的那一条。
在我们加入联邦的那一天,我躲开了历史,不管是我的、你的、还是我们的。
我回到博纳维斯塔支线上的棚屋。
多年以前我曾逃到那里安顿下来写书。
我希望那本书有朝一日能够出版。
我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一边疑惑一边等待…疑惑什么又等待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常常回想我的父母,我的美国母亲。
她来了纽芬兰,却在我五岁时又回去了。
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我,也没有带走父亲。
我的父亲不知道我早已了解他对我的背叛,还以为如果我发现事情真相,就会不爱他了。
他错了,很多事上他都错了。
第二次全民公投的那晚,我独自一人坐在棚屋里,倾听每个选区的投票结果。
信号很微弱。
在一片静电干扰的嗡嗡声中,我几乎听不见具体数字,仿佛是从一个我只闻其名的陌生国度传过来似的。
当我确定已成定局的时候,就关了收音机出门去了。
棚屋一侧有把梯子通往屋顶。
屋顶上我放了把摇椅,晴朗的夜里我喜欢坐在那里望望天上的星星,看看经过的火车。
那个夜晚也不例外。
没有风,一轮明月近乎圆满,照得棚屋边池塘里闪烁着月光。
。 想看书来
比纯粹的血缘更重要(6)
极目望去,能看到十里开外其他池塘上的点点星光。
正是七月,天气依旧很凉。
我能看见呼出的白气。
一切都蒙上一层闪闪发亮的水汽。
我坐在摇椅上,轻轻摆动,把自己想成这个星球上唯一的一个人。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地方,不这样想都很难。
我听到了火车声,声音比平时要早得多,经过棚屋的时间也比平时早得多。
显而易见,列车长支持联邦。
他不时鸣笛。
老远我就看见火车头上的灯光。
有一会儿,看上去似乎除了一盏灯,再没任何东西在向这边驶来。
不过,没一会儿就看见黑乎乎的火车轮廓了。
不是客车,也许是满载货物的货车。
它像一路经过的池塘一样忘却了政治。
或者也许它是为了庆祝才跑这一趟,与其说是庆祝自己的胜利,不如说是在庆祝敌人的失败。
片刻间,除了不断的鸣笛声和火车前进的轧轧声,整个世界空无一物。
经过我面前时,列车长看见了我。
他开心地咧嘴笑着,用帽子向我挥手,好像他希望我是个支持独立的家伙。
为了让他气恼,我也冲他挥手。
我看见他用嘴做出〃胜利〃两字的形状。
他以为我们赢得了什么呢?要是他〃失败〃了,他会想过失去了些什么吗?我看着火车,一直到它从视线中消失,鸣笛声渐渐远去。
某种持久而无所不在的秩序又恢复了。
我常常想到那列在博纳维斯塔铁路上呼啸而过的胜利特快。
那个北上的夜里,其周边是纽芬兰的荒原、沼泽、岩石、池塘和丘陵。
我从岛屿这面的贝拉岛海峡望去,能看见拉布拉多的海滨。
最初与最终,这些都属于纽芬兰。
放逐了想象力的大脑中,这些画面永远不会涉足。
我们民族的头脑中,这些画面早已烙下。
我们民族的躯体中,血液与亘古不息,奔腾入海的河流一同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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