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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广州,我也见到*萧佛成先生。萧佛成先生时为西南*中的硕果仅存者。西南政务委员会中,自邓泽如、胡展堂(汉民)相继谢世,邹海滨(邹鲁)借故离粤之后,已有故老凋零之态。“九一八”前后,西南冠盖云集,我也常住广州,尔后不常来穗,即以此故。此次,我问萧佛成,何以他也赞成这一运动呢?萧微笑道:“抬轿子,抬轿子。”他的意思是说替陈济棠捧场。陈以前不愿替胡汉民“抬轿子”,现在却发动这些*来替他自己抬轿子。
佛成又告诉我一些关于陈济棠的笑话。这故事是当邓泽如在时,某日时近午夜,济棠忽亲自访邓氏,约其同赴燕塘军校。邓问何事。陈说,他的将领今晚在军校“宣誓”,他希望邓先生前往“监誓”。邓氏到了燕塘军校礼堂,只见礼堂上方安置一个皮制假人,上书“蒋介石”三字。宣誓时,由济棠唱名,各军官逐一起立,宣读“余决心效忠*,抗日反蒋,拥护陈总司令,以后如违誓言,必遭天谴”一类的“誓言”。读毕,即趋至假人之前,举起一把木剑,向“蒋介石”身上痛劈三剑,以表示仇恨与决心。萧佛成说,陈伯南的荒唐落伍,愚不安愚,一至于此,如何能成大事。
香翰屏也告诉我一件故事。翰屏与济棠可说是亲如手足,陈氏任连长时,香即为该连排长,嗣后随陈升迁,最后充第二军军长。翰屏为人很通达,思想也很新。他实在看不惯济棠的开倒车作风,但是劝又无用,只好表示消极,请辞军长职,济棠不允,历时很久,香才摆脱军职。翰屏告我说,济棠对其亲信的部属都心存疑虑,防范他们有背叛的行为,但是他防范的方式却又愚蠢万状。
例如,第一军军长余汉谋,原是陈的心腹股肱,济棠却疑其有贰心,密派特务暗中监视。余氏在广州东山建有一住宅,陈便命其特务在余宅对面也筑一宅。余氏每自防地返穗,陈的特务便在对面屋顶鬼头鬼脑,日夜窃伺余宅的访客,和其室内的行动。日久,此事为余汉谋所悉,乃渐生怨怼之心。
翰屏又告我一事说,广州市内的警察都奉有陈氏密令,随时报告各高级军官的行踪。有时三数高级军官将领暇时赴某地寻欢取乐,其地外人原不知道。孰知当他们玩兴正浓,陈总司令忽然轻车简从翩然莅止。陈来此并无恶意,只是笑对众人说:“你们到哪里我都知道呀!”换句话,便是说你们要小心啊!你们有什么不法举动,我陈总司令都一概知道啊!诸如此类的事,广东将领都可以说出一些来。于此可见陈氏是如何不得部曲之心。
福州人民政府与广州“六一运动”(5)
济棠做的另外一件荒唐的事,便是在5月底突然任命陈维周为广州卫戍司令。维周是个文人,从未涉足军旅,何能平地风波,一跃而为卫戍司令呢?因而,命令公布之后,广东各界都人言啧啧,尤其是各将领,一致认为济棠此举是有意侮辱其将校的人格。济棠这一失着,也是引起其部曲离心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分析各种因素之后,我们便深知陈济棠所领导的这一运动必然要失败。但是西南政务委员会中既已有此决议,蒋光鼐、蔡廷锴、翁照垣等主张反蒋抗日人士都已联袂来粤,势成骑虎,欲罢不能。唯一补救之道,只有在运动发动后,加以纠正,使其不趋向于越轨,而免宁粤双方同室操戈的一途了。
三
6月1日西南政务委员会和西南执行部正式*,决议呈请国民政府及中央党部,并通电全国,吁请国民政府领导抗日。呈文的内容要义如下:
连日报载,日入侵我愈亟,一面作大规模之走私,一面增兵平津,经济侵略,武力侵略,同时迈进。瞻念前途,殷忧曷极。属部属会等,以为今日已届生死关头,唯抵抗足以图存,除全国一致奋起与敌作殊死战外,则民族别无出路。在昔我中央尝依赖国联,而国联之助我如何?尝屈辱图存,而屈辱之效果如何?今敌人又加紧侵略矣,中央忍辱负重之苦心,国民非不谅解,唯和必有方,忍必有期。长此因循,则敌人无餍之求,日甚一日,得陇望蜀,岂有穷期。呜呼,“九一八”之创痕未复,“一·二八”之腥血犹存。辽、吉、黑、热四省之同胞,陷于敌人铁蹄之下,已逾五载,今平津又将继之矣。昔人有言,以地事人,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国家之土地,先民所遗留,亦民族所托命,举以资敌,宁异自杀。属部属会,以为黄河以北,寸土不容予人。切冀中枢毅然决然,从事抗战,用以至诚,吁请钧府钧部,领导全国,矢抵抗之决心,争最后之一着。国家不亡,公理不诬,则奋起景从者,必不仅属部属会也。时不我待,唯实利图之。迫切陈词,伫候明教。
6月2日西南政务委员会和西南执行部乃根据这呈文的内容,通电全国,是为“冬电”。两日后,西南将领数十人,由陈济棠和我领衔,再度发出“支电”表示拥护,并誓率所部“为国家雪频年屈辱之耻,为民族争一线生存之机”!“冬”“支”两电一出,全国震动,是为有名的“六一运动”!
在当时不明内幕的人看来,以为两广又假抗日之名,对中央用兵。其实,一看“冬”、“支”两电的内容,就知道我们所要求的,只是由中央出面,正式领导抗日,西南当局无对中央作兵谏的行动,也无用兵的意图,大家只是发一个抗日通电,做个样子而已。当时中央如置若罔闻,或与西南电战一番,此事也便消灭于无形,而我们也算慎重地应付了陈济棠这次的妄动。
不料中央谋粤已久,反间工作做得十分有效。“六一运动”的发动,正予蒋氏以打击陈济棠的机会。先是,自“非常会议”之后,蒋先生即派蒋伯诚为代表,常住广州。伯诚是个老官僚,善于应酬,与济棠的部属过从极密,乘机大施反间之计,第一军军长余汉谋、空军司令黄光锐都和蒋伯诚有勾结。“六一”之后,蒋伯诚在反间上所用款项多至数百万元。果然“银弹”效力甚大,7月4日空军司令黄光锐突率飞行员四十余人,分驾飞机数十架,飞投中央。7月中旬第一军军长余汉谋通电拥护中央,师长李汉魂亦称病离职,赴港休养。7月13日南京军委会乃明令免除陈济棠本兼各职,遗缺由余汉谋升任。余在粤北防地立即通电就职,并声明率部回广州。陈济棠见大势已去,乃于17日晚间11时约我到其官邸一晤。见面之后,济棠便说如今大势已去,他决定一去了之,并劝我回广西缓图善后。
福州人民政府与广州“六一运动”(6)
陈氏并当面书一便条,送我大洋二十万元。是晚即由广西驻粤办事处主任王逊志赴广东财政厅如数提出,交轮运往梧州。陈氏临别赠金,其情形正与1930年阎锡山解囊相赠相似。因两广团结数年,共同维持西南的局面,陈氏一走,便要散伙了,陈氏所赠二十万元,大概就算是“散伙费”吧。
四
陈济棠于7月18日拂晓前,悄然离穗去香港,我也于同日中午包用一可乘四人的民航机径飞南宁。登机之后,我才感觉到此事殊欠考虑。此时广东局面已解体,中央特务在港、穗一带活跃异常,万一他们事先买通该民航机师,将飞机飞往江西,我岂不立刻成为俘虏了吗?想到这里,顿觉悚然。乃默察飞机的航线,如渠真图谋劫持,我便立刻取出手枪迫其改航,嗣见渠循西江而上,才放下了心。
回到南宁,满以为“六一运动”从此结束,陈济棠愚不安愚,咎由自取也就罢了,因为当中央于7月13日将陈氏明令免职时,曾附发一电令,声明广西维持现状,仍以我李、白二人分任广西正副绥靖主任,我等也已专电中央表示就职。
孰知我返桂后不久,中央突然变更原意,电令白崇禧立刻出洋考察,我调往中枢军委会任职。这突然的转变,据说是由于时任湖北省省主席、政学系巨擘杨永泰的建议。蒋氏于7月18日自南京飞往庐山,曾接见杨永泰作长谈,杨氏乃有“彻底解决广西李、白,此正千载一时的机会”的建议。蒋先生深然其说,遂顿食前言。
我们接到电令,深感诧异。因而复电,认为中央“墨沈未干,自毁信誉”,我们“殊难遵令”。不久,又接复电,改任白崇禧为浙江省省主席,我本人为军事委员会常务委员。桂局善后则由黄绍竑出任广西绥靖主任,负责处理。白崇禧和我接电后,均觉难以从命,乃开党政军联席会议,征求大家的意见。
地方官吏调职,原无抗命的必要。白崇禧和我也断无割据称雄的军阀心理。我们所不服的,只为中央政府的无能。蒋先生大权独揽,遇事不以国脉民命为重,只为一己私利,纵横捭阖,予取予求。因此在中央直接管治下的省份如湖北、江西、安徽、江苏、河南等,都是治绩最糟的几省。中央拿省政来应付人事,在上的贪婪渎职,在下的则民不堪命。但是广西近数年来,在我们苦心孤诣建设之下,各项政绩俱有可观,全国誉为模范省。中央无片言只字的褒奖、一分一厘的援助,反而要用武力胁迫我辈离境,好让他们来糟蹋。此事不仅我李、白等人心有不服,广西千余万人民也深知苛政猛于虎,断难让蒋家势力再入广西。
我们和蒋先生数度电战之后,广西全省人民也激昂无比,誓死为我李、白二人的后盾。蒋先生乃一不做二不休,调集各路大军来围困广西。顾祝同所指挥的汤恩伯、薛岳等军,自贵州向桂北窥伺,陈诚的第十八军则循西江而上,余汉谋军则自高州一带进逼桂南,何键则取道湘南向桂林一带压迫。一时大军云集,自四面而来的不下四五十万人,剑拔弩张,遥遥向广西逼近。
广西军民也愤激异常,不数日,省防军已由十四个团扩编为四十四个团。弓上弦,刀出鞘,预备与中央军一决雌雄。中央方面策士知广西不可轻取,乃一面派遣高级人员如居正、朱培德、程潜等入桂游说,一面任命黄绍竑为“广西绥靖主任”及“广西省政府主席”。更派无数特务人员在港、穗一带活动,冀以高位厚禄,分化收买我军干部。谁知我军意志坚定、万众一心,中央策反工作完全失败,即使排长也未有被收买去的。黄绍竑也不直蒋氏所为,渠虽与我和健生
(白崇禧)有旧,但迄未作片纸只字向我辈招降,更未认真在我军干部之间实施离间工作。以故我军士气迄未动摇,都愿与敌人一拼。
事态发展至此,蒋先生也深知战争一发便不可收拾,遂渐有放弃武力解决,并收回成命的打算。适冯玉祥自南京上庐山,乃乘机向蒋先生晋言,劝毋斲丧国家元气。在冯氏缓颊之下,蒋乃决定采取和平解决的方针。
9月初旬,局势逐渐和缓,中央声明收回成命,各路大军也同时撤围。白崇禧和我也觉不为已甚,战争不可轻启,都同意和平解决,战争才算是避免了。
但是广西此时已全省动员,大军十余万义愤填膺,皆勒缰以待号令。全省民众,尤其是热血青年,都激昂万分,大家认为中央向日寇妥协投降,丧地辱国,我广西军民请缨抗日,反招致“围剿”的后果,中央方面怯于御侮而勇于内战,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非和蒋氏中央军一拼不可。
当时来广西响应抗日的李济深、蔡廷锴、蒋光鼐、翁照垣等,更是唯恐天下无事,坚决要求以兵力威胁中央发动抗战。先是蔡、蒋、翁等来桂后,我曾拨出一师部队,委派曾任前十九路军师长的翁照垣为师长,仍用抗日有名的第十九路军的番号以为号召,进驻粤南的北海一带。至是,我训令翁师长将部队撤回广西,翁照垣竟抗不从命。9月初,并无故将一日商杀害,企图引起国际争端。李济深、蔡廷锴等也随之鼓噪,全省军民随声附和。白崇禧和我用尽九牛二虎之力,舌敝唇焦,才将此一风潮平息下去。
9月中旬,蒋先生飞抵广州,电召白崇禧飞穗一晤。原先,白崇禧曾与某中央访桂大员提及,如蒋先生认为有此必要,彼可前往谒见。至是,蒋既来电,白氏似有践约的必要。孰知白夫人闻讯,深恐乃夫一去不返,力阻白氏赴穗,并向我哭诉。但我认为,丈夫一诺,重于千金,白氏既不能去,至少我应代其一行,虽然我本人并未作此诺言。
9月17日,我乃只身飞广州,谒见蒋先生。大家寒暄一番,未及其他。自此大家言归于好,共赴国难。不久,西安事变发生,接着抗战也就爆发了。国家的命运与个人的经历,遂又进入另一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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