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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民国大文人-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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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逸闻】

  熊十力生于1885年,他自己也只知生年而不知准确的生日,后来弟子们要给他做寿,便姑且定为正月初四,那是为了既占一春之先而又避开三天大年的缘故。

  1914年,熊先生与韩樾(即傅晓榛)老秀才之幼女韩(傅)既光在黄冈结婚。傅晓榛本宗韩姓,祖继舅家傅姓,由傅晓榛这代即开始归宗。韩家为黄冈马鞍山世代书香。据说傅晓榛的父亲傅雨卿学正曾在福建当过教育方面的官员,亦曾回乡参加《黄州府志》的纂修。傅晓榛能诗文,通医道,家境较宽裕。他比较欣赏熊十力的聪颖,且知道熊参加过革命,曾被通缉。熊十力妻既光有一姐二弟,姐姐傅子恭,为湖北省银行行长王渐磐(孟苏)妻,大弟韩濬,后为黄埔军校一期学生,二弟韩煦。1915年10月,熊十力长女幼光出生。

  熊十力在著作中曾记述,民国六年,他自武昌赴荆襄,参与守军独立。事败,辗转军中,七年入粤。一日午睡,忽梦他的五弟继刚陈尸在床,他不禁抚遗体痛哭,醒而泪痕犹湿。后离军返乡,始知五弟确已去世。他认为梦是预兆休咎的,不能尽以变态心理去说明。

  熊十力的弟子徐复观这样描述:“熊老师年轻时穷得要死,在某山寨教蒙馆,没有裤子换,只有一条裤子,夜晚洗了就挂在菩萨头上,晾干接着穿。在内学院时,也是长年只有一条裤子,有时没得换,就光着腿,外面套一件长衫,因此人送绰号‘空空道人’。”

  熊十力在南京内学院起初并不为人重视,后来欧阳竞无大师听说蔡元培先生为他的书作序,才找他要稿子看。熊十力请欧阳先生看他写的学佛笔记,欧阳先生阅后才刮目相看。

  熊十力爱吃肉,吃素的梁漱溟先生无可奈何地说:“熊先生一顿能吃一只鸡!”朋友弟子来看他,一般要给他买鸡买肉才好。熊曾言自己‘十年来患脑病,胃坠,常漏髓,背脊苦虚’,因注意营养,好吃鸡,曾被一些佛教中人讽之为“野狐禅”。

  1926年到1927年间,梁漱溟在北京西郊大有庄租了几间平房,和熊十力以及十几个青年学生同住一起。当时梁、熊两人都没有固定收入,靠发表文章、出版书的稿费维持十几个人的简单生活,大家基本上都跟梁一起吃素,可是熊十力爱吃肉,学生薄蓬山管理伙食。有一天,熊十力问薄:“给我买了多少肉?”“半斤。”当时是16两一斤,熊十力一听是半斤,骂薄:“王八蛋!给我买那么点儿!”过了两三天,熊十力又问:“今天给我买了多少肉?”“今天买了八两。”熊十力一听高兴得哈哈大笑说:“这还差不多!”此事在学生中间传为笑话。

  1934年,熊十力住在徐复观家中。徐家有小女均琴,刚3岁,颇逗人喜爱。熊十力问她:“你喜欢不喜欢我住在你家?”“不喜欢。”“为什么?”“你把我家的好东西都吃掉了。”熊十力大笑,用胡子刺她的鼻孔说,这个小女一定有出息。

  熊十力好吃鳖,喜静,曾应上海复旦大学之聘,提出要求是只接触教授,不接触学生,每饭须备一鳖。

  熊十力平生不肯演讲,因为他认为如果说话多了,容易损气,这样就会损伤神经,胡言乱语。他每天作文、用思,必定要在天气好,没有人的时候。

  熊十力的性格颇似稽康,对于来访的达官贵人,从不回访。在重庆市,郭沫若听说熊十力爱吃鸡,滑竿上捆了两只鸡去看他,以后两人通信,讨论先秦诸子及中国传统文化问题,郭曾书一笺云:“愿吾父子,永恒健康,爱国讲学,领袖群伦。”这时郭还向熊先生介绍周恩来同志,他的信上说“周恩来先生,忠厚长者”,愿来看望先生。熊先生与郭沫若结下的友谊,到全国解放后,一直维持着。

  熊十力在北平寓所有一副自写的对联:“道之将废也,文不在兹乎”。学生胡世华同学看了想要,熊十力就送给了他。熊十力送对联时,在上面写上“此联吾自悬于座,世华见而索之”。

  熊十力一生没有积蓄,有时靠亲友的资助,抗战时期有几年很是困难。熊十力对他的学生凡是去看他的,他都留下,吃住和他在一起。学生给老师带点礼物,如带只鸡,送点药物,熊也不客气,慨然收下,相处如一家人。但是在学问上有错误,熊十力就不客气地指出。从不说敷衍、客气话。他有问必答,甚至问一答十。任继愈说:“跟熊先生在一起,令人有虚而往,实而归的感觉。和熊先生相处,好像接近一盆火,灼热烤人,离开了,又使人思念难以忘怀。”

  全国解放后,熊十力在北京收了一个义女,起名“仲光”,和他自己的女儿又光、再光排行。仲光喜静,爱读佛书,帮助熊先生料理家务,抄写稿子,熊十力一生很少和妻子在一起,子女也不学哲学,熊在北京及在四川,都是独立生活,晚年有一女儿作为弟子,又能听他讲学,十分满意,他说“伏女传经,班女受史,庞女传道”,今得仲光,又多了一个可以传道之人。

  熊十力的养女仲光经人介绍曾从齐白石学画,成为白石老人的女弟子之一。齐先生有一天忽然提出访问熊先生。国画大师与哲学大师竟然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熊十力的书法很少有人称赞,独独齐白石认为妙不可言。熊曾写一文祝寿。齐白石很佩服其文采,曾请熊为齐母写祭文。齐白石为此还送给熊一幅题为《老少牛》的国画。齐自石曾对人说,熊十力是我最好的朋友。

  1963年冬在北京,熊十力给熊仲光题书扇面:“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荫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还自乐。”

  王元化说,熊十力决定是否与人交往,要先相面。第一次去拜访,他被熊先生捧着面孔看了许久,心里很是忐忑。所幸熊先生看后说,以后可以常去。

  熊十力似乎惧内,说起夫人时,他便低沉着声音指指远处的老伴说:“这个老妇人呀!”

  熊十力先生大女婿说,原来住在老汉口时,熊先生要他去发信,走水路的信要他投到江边的邮筒中去,走陆路的信则要他投到大智门火车站附近的邮筒中去,说是如此投信才到得快一些。

  熊十力与董必武是湖北老乡,也是辛亥老同志,年纪相仿,相处融洽。解放后,熊十力有事必找他,董便跟他开玩笑说:“我简直成了你熊十力一个人的副主席了!”熊也不介意,一笑了之,有事照找不误。

  熊十力长女幼光曾向董必武求字。不久,董老书赠条幅:“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粗率毋安排,此傅青主论书法也。十力我兄正字。弟董必武1962年10月。”

  【知音】

  1917年,蔡元培在北大发起进德会,进德会的甲等会员不嫖、不赌、不娶妾;乙种会员除前三戒外,加不作官吏、不作议员二戒;丙种会员除前五戒外,又加不吸烟、不饮酒、不食肉三戒。熊十力闻之,十分向往,由远道贻书赞助,极声应气求之雅。蔡熊二人遂结文字之交。

  熊十力从武汉大学返回北大之后,从秋到冬,埋头攻读、删注窥基的《因明入正理论》这部著作。当时,熊十力与粱漱溟等十数人一起住十刹海东梅厂胡同的“广大坚固瑜伽精舍”。梁、熊与弟子们每天清晨实行“朝会”。梁漱溟后来回忆:“大家互勉共进,讲求策励,极为认真。如在冬季,天将明未明时,大家起来后在月台上团坐。疏星残月,悠悬空际;山河大地,一片静寂,唯闻更鸡喔喔作啼。此情此景,最易令人兴起。特别感觉心地清明、兴奋,觉得世人都在睡梦中,我独清醒,若益感到自身责任之重大。在我们团坐时,都静默着,一点声息都无。静默真是如何有意思呵!这样静默有时很长;亦不一定要讲话,即讲话亦讲得很少。无论说话与否,都觉得很有意义。我们就是在这时候反省自己;只要能兴奋、反省,就是我们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一刹那。(朝会)初时都作静默,要大家心不旁骛,讲话则声音低微而沉着,话亦简切。到后来则有些变了,声音较大,话亦较长。但无论如何,朝会必须要早,要郑重,才能有朝气,意念沉着,能达入人心者深,能引人反省之念者亦强。”

  在北京期间,熊十力与林宰平交从甚密。两人一见面便开始谈论学问,每每是林先发难、挑刺,而熊十力纵横酬对。二人嗓门皆大,语震梁宇。他们笃诚相交,相知一生。熊十力曾说:知我者,莫过宰平也;知宰平者,莫过我也。

  熊十力与钱穆、汤用彤、蒙文通的交往颇有趣味。钱穆在《师友杂忆》中回忆到:

  “自后锡予、十力、文通及余四人,乃时时相聚。时十力方为新唯识论,驳其师欧阳竟无之说。文通不谓然,每见必加驳难。论佛学,锡予正在哲学系教中国·佛教史,应最为专家,顾独默不语。惟余时为十力、文通缓冲。又自佛学转入宋明理学,文通、十力又必争。又惟余为之作缓冲。

  又一次,则予与锡予、十力、文通四人同宿西郊清华大学一农场中。此处以多白杨名,全园数百株。余等四人夜坐其大厅上,厅内无灯光,厅外即白杨,叶声萧萧,凄凉动人,决非日间来游可尝此情味。余等坐至深夜始散,竟不忆此夕何语。实则一涉交谈,即破此夜之情味矣。至今追忆,诚不失为生平难得之夜。”

  熊十力与张东荪也颇有交游,由此了解了西方哲学。而张对熊十力的哲学慧识特别欣赏,称许《新唯识论》是一部奇书,还曾填了一首《金缕曲》表达对此书的感想和赞许:

  〖熊子今传矣。
  制新论,融通空有,直阐本体。
  譬似众沤同归海,一切随消随起。
  正翕辟,生生不已。
  唯识旧师须修改,会连山,方见功能理。
  儒与释,究何异。

  年来我亦求诸己。
  检吾躬,屏除习气,幸余有几?
  只愧二三相知者,世论悠悠安计?
  养活泼自家心地。
  永忆获麟千戴叹,愿天长,此义无终闷。
  初读罢,杂悲喜。〗

  在杭州,熊十力得识另一位大儒马一浮。熊十力很想结识这位大隐,便请时任浙江省立图书馆馆长的单不庵引见,单支吾似有难处,他是怕马一浮不给面子。熊十力干脆谁也不用,自己把《新唯识论》的稿本包好寄给马一浮,并说明结交之意。一个多月过去了,马一浮音信全无。忽一日,院里来了一位长者,须髯飘飘,气度非凡,自报家门,原来是马一浮!熊也不客套,上来就问马:信写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就一直没个回音?马说,若单寄信来,自是早有回复,可是你连大作都寄来了,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拜读过才能说话。

  熊十力和马一浮惺惺相惜,一见便成莫逆,此后如高僧论道,时常往还,确也解了熊氏不少孤苦。他在其《新论》(文言文本)“绪言”中说:“自来湖上,时与友人绍兴马一浮商榷疑义,《明心章》多有资助云。”马一浮也对《新唯识论》推崇备至,并为其制雅序曰:“自吾所遇,世之谈者,未能或之先也。可谓深知于化,长于语变者矣!”

  马一浮办复性书院,书院甫一筹备,熊十力就被列名为创议人。他也当仁不让,表现出极大的兴致。然而,两人对办学目的方法却大异其趣。

  马一浮认为,书院宗旨在学道,而非为了谋食,如果预设出路以为号召,则来学者已“志趣卑陋”;“西洋之有学位,亦同于中国旧时之举贡,何足为贵。昔之翰林,今之博士,车载斗量,何益于人?”熊十力则不赞成马一浮的主张,他担忧学生与世绝缘,将来没有出路;学生毕业也应获得一种类似的学位,且须政府授与。两人唇枪舌剑,颇带意气。

  到了1939年夏天,熊十力回函弃约,改投西南联大。他不到乐山的托词是风水问题,认为自己如入川,方位不合,恐遇不吉。马一浮精通堪舆相术,逐一辨析,熊十力理穷词屈。争论归争论,马一浮还是执意要熊十力来,在1939年农历七月十二日的信里,附上了正式聘任关书,并附100元的舟车费。熊十力只好在这年的七月底启程。

  对办书院他们各存其志。熊十力勉强前来,但对接待安排及住宿环境颇有微词。一次,日寇掌握错误情报,认为蒋介石当时在乐山,于是对乐山狂轰烂炸。战火之中,死生只在一瞬。熊十力住所着火,左脚受伤,更增加了焦虑不祥之感,遂对风水之说更深信不疑,决定立即离开书院。

  据牟宗三回忆,熊十力一到复性书院,就写信叫在昆明的牟宗三,去书院做“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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