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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都是来顶人的,有的是替家里人,有的就是来拿那点补助……到时候点名,得有麻烦……〃赵尚林摇摇头,〃团长,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也别太着急了,咱们慢慢来吧。没啥事儿,我先出去了?〃
〃嗯。〃王刚点点头,看赵尚林关上门出去了,屋里顿时寂静下来。
◇。◇欢◇迎访◇问◇
第81节:藏锋(81)
预备役团一栋楼里现在有了一个汽修厂,一个厨师班,外边的人比团里的多了好几倍,整天闹哄哄的,热闹得不一般,王刚关上门,外面的声音还是能传进来,只是显得非常遥远,透出一种古怪的冷清。
王刚在办公室里找烟,翻出来两个烟盒,晃了晃,居然都是空的,不禁有些丧气。
茶楼小间里,烟雾缭绕,徐金戈和张春江各带着儿子,面对面坐着。
徐金戈的胖儿子坐在老爹身边,吞吞吐吐地说事情经过,边说边看对面年轻人和自己老爹的脸色。徐金戈坐在沙发上,也有点紧张,不时地抬头看看对面张书记的脸色。张春江脸色不大好看,却也没什么表现,靠在椅子上,似听非听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徐金戈的胖儿子说完了,才斜眼瞟了身边的小子,问了句:〃是么?〃
张书记的这位公子正是当天的事主之一,坐在车里,给穆青用小电棒把脑袋砸开瓢的那位。脑袋上的胶布还在,臊眉耷眼地不吭声,听见老爸问,不点头也不摇头。
徐金戈的胖儿子看他不吭声,有点着急,干咳了两下,看对方还没反应,又扭头求助般地看自己老爹。
徐金戈给他看得急了,抬手一个耳光就扇过去了,反手高高举起,正要再来一下,对面的张春江说话了:〃老徐啊,别冲动,孩子的事情么,年轻人闹着玩,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何必动手呢?〃边说,边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徐金戈脸色憋得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春江笑了:〃好了,我还有事儿,先走。〃说完这句,跟着就起身。
儿子赶紧给老爹把小间的门打开,低着头跟了出去。
门关上了,徐金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在沙发上,胖儿子想凑过来说话,给他一脚踹在肚子上,这下踹得不轻,胖儿子一下栽到了墙角,他赖在地上,正要号啕大哭,被徐金戈一把拎住了耳朵,恶狠狠地说:〃少他妈给我丢人!兔崽子,你给我记住了,这回的事儿,不准和任何人提起,特别是张书记的儿子,记住了没?〃
胖子耳朵给拽得变了形,忙不迭地点头:〃记住,记住了,爸,爸,别扯……〃
徐金戈恨恨地一撒手:〃兔崽子给我听好了,女孩那边,去和人家说好,自己闯得祸,自己擦屁股去!那个打你的人,你自己去找!挨了人打,自己去找齐儿!可你给我记住了,等这事儿完了,再给我惹是生非,我他妈揍死你!〃
胖子的眼泪给拽出来了,捂着发烫的半边脸,认认真真地点头。
次日上午,徐金戈早早脱了军装带着儿子出去〃擦屁股〃。
出事儿的那个女孩家里是普通人家,爸爸病在床上,一着急就咳嗽,几乎说不出话来。妈妈也是老实人,看着家里的来人,惴惴不安。
徐金戈提着一兜子奶粉和水果,进门就撂在桌子边上,坐都没坐。胖小子看了老爸一眼,吭哧吭哧地和女孩说对不起。女孩不敢说话,只是满脸通红地低头,眼睛里一闪一闪地,躲着胖小子和徐金戈的目光。
女孩妈妈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胖小子又颠三倒四地说〃闹着玩儿不是故意的〃,听得很不明白,焦急之下,一会儿看看女儿,一会儿看看徐金戈父子,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胖小子边说边看老爸,发现他盯着墙角没说话,看不出反应,倒是女孩被胖小子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徐金戈站了一会儿,估计差不多了,抬手又狠狠拍了一下儿子的脑瓜,做了总结发言:〃行了,别给我丢人了,给人赔礼道歉,下回还敢不敢再这样了?〃
整整一个上午,胖小子被徐金戈训了一路。
到了中午,徐金戈扔下他自己回武装部了,胖小子这才松了口气。等小兄弟开着小面包车和他碰头的时候,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像个沙包似的把自己重重扔在车座上,点上一支烟就开始长吁短叹。
身边的小兄弟就笑:〃徐哥这是怎么了?唉,我和你说呀,打我们的那老王八蛋找不着了,这家伙可厉害呢,警察也在找他,他干脆拍拍屁股没影子了,窝里留下一个老婆和一个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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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节:藏锋(82)
胖小子一下蹦起来:〃找着窝了?〃
〃嗯,怎么?〃
胖小子这两天憋了一肚子气,恶狠狠地把烟头掐灭,只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
〃现在去!堵他!〃
12
整整一天,邓海都在不停地看自己的BP机。
相亲认识的女朋友和他看对了眼,感情发展神速,已经快把他的BP机打烂了,一天几十个,内容只有一个:
〃回电!〃
哪里能回电,一处的人几乎统统坐在一间大办公室里了,上厕所都是两个人一起。办公室里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坐得七零八落,各人忙各人的,还有个把清闲的在喝茶看报,可是仔细看看,茶杯和报纸都在发抖……虽说是刑警,可大行动前,哪有不紧张的?
每个人前边桌子上,都扔着一个小包,有人一次又一次地把里边两件换洗的内衣和牙具拿出来,又装好。枪早就领出来了,年轻的同志几乎都领的是五四式,有几个闲不住的已经在桌上铺开一张纸,把枪拆得七零八落做战前保养,腰上早已捆好了各色威猛的手枪套,醒目地露在外面,只待把枪装好,便可以插进去扮西部牛仔了。
只有邓海的桌子上摆的都是小一圈的六四手枪。
有年轻人路过他的位置,富有深意地看着桌上的〃六四〃笑:〃小邓,你怎么拿这个小砸炮?〃
师傅过来了,从后面一拍年轻人的肩膀,用嘴冲着邓海一努:〃进屋抓人拿六四,说明这小子动真格的,准备开枪了!〃
邓海只是讪讪地笑。
正笑着,门外进来两个抱着盒子的同事,人没到声音已经到了:〃弹来了,弹来了!〃
单位的枪弹是分离管理的,两个家伙抱着弹药出现的时候,办公室里简直要欢呼起来,年轻人开始欢快地往弹匣里压子弹,就在这时候,邓海的BP机又响了。
大家都装作没听见,各人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装备,师傅摇摇头,把自己的大哥大拿过来塞给邓海:〃回一个吧,没事儿。〃
〃师傅,用不着。〃邓海涨红了脸,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把上好膛的小手枪塞进了口袋里。
女人在家里简直要气哭了……一天打了几十个传呼,连个泡儿都没冒。准备好的饭菜凉了热,热了凉,要等的人居然连个电话都不回。
她又一次按下了传呼台的号码:〃呼8475,留言:我恨你!对,我恨你,我恨警察!〃
〃对不起,我们不能帮你传递这条信息。〃寻呼台小姐礼貌地回绝。
女人简直要抓狂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说:〃好吧,那你帮我留这句……〃
邓海是在面包车上接到这个传呼的。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几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面包车在路面上飞快地驶过,车里塞满了荷枪实弹的刑警。
邓海最后看了一遍BP机,上面有七个字:
〃我恨你,我恨你的工作。〃
他苦笑一下,关了机。
夜色中,这几辆面包车在城市的街灯下飞驰而过。
13
路灯下,另一辆小面包一直停在穆青门口对面的街边,一动不动。
徐金戈的胖小子和他的小兄弟轮班睡觉。
夜已经很深了,坐在车里的小兄弟有点承受不住了,捏扁了一个烟盒,又拽拽衣服,哈欠连天:〃徐哥,撤吧,这老东西今晚不回来了。〃
另一个小兄弟躺在后排,也睡眼惺忪,有点抱怨的意思:〃徐哥,要不这事儿就算了,不是说他来这儿是给他朋友照顾老娘的么?这老东西也挺不容易的。〃
胖小子不知道是不是给这句话说得心思活动了,自己也开始抽鼻涕了,恨恨地看了那个钉着〃烈属〃铁牌的门一眼,蹦出一个字:〃撤!〃
小兄弟如蒙大赦,赶紧打着车开走了。
等这辆点着大灯的面包车开远了,小街才又恢复了平静,远远的,只有两声狗叫传来。
街边的一个死胡同里,扔着一辆报废的皮卡,车轮子早就扁了,车上锈迹斑斑堆满了废物。一个黑影掀开车后的防雨布,轻轻跳了下来,走到胡同口,看看四周没人,才轻轻敲了敲门。
门一下就开了,没开灯,但是借着门前的月光,开门的女人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就抱住他无声地哭了。
穆青。
穆青轻轻地进屋,把门带上了。
陈海波的妈妈也没有睡觉,老太太坐在床边,不无担忧地看着穆青:〃孩儿啊,出了啥事儿啊?〃
穆青痛苦地摇摇头,跪在了老太太跟前,咣咣咣磕了三个头:〃娘,我惹事了,又让您担心了,我先出去躲一段,回头等风头过了,再回来照看您老人家……〃
女人没有开灯,点上了一支小小的蜡烛。
老太太张嘴想说点啥,却终于没说出来,探身把穆青扶起来,攥住他的手,充满爱怜地看着他。
女人拿了一些吃穿的东西过来了,穆青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两个馒头,说什么也不肯拿钱:〃这钱是你跟娘用的,我不能拿,我身上还有,说着,伸手去掏自己的口袋。〃
女人叹了一声,没再坚持,轻轻地举起一件夹袄,叫穆青换上。
穆青脱下外套,里边的零碎掉了一地。
全是垫进去挡风的报纸和塑料袋。
女人的眼圈一红,又哭了出来。
穆青一把抱住她,涩涩地笑了。
老太太也笑了,坐在床边,边笑边抹眼泪。
照片里的陈海波也在笑,还是那么年轻,仿佛从来就没有烦恼一样。
穆青走了。
在这个北方城市冬意萧然的拂晓,严寒已经降临。来此多年,每天早出晚归地谋生,穆青却从未这样真切地感受。
从部队到地方,他的生活很简单,目标很明确,哪怕是在转业之后……那就是来东北完成陈海波最后的愿望,照顾他妈妈。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自由,或者说彷徨过。
天将破晓,远方的田野和山峦渐渐显出了轮廓,眼前的一条大路也前所未有地坦荡,赶早市的菜农驾驶着农用三轮车,飞快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穆青突然停住了……他不知道面前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战争和使命一旦抽离,他的生命就显得如此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