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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下边的人就往机关跑,找人送条子……没用,这次来得太狠,该走的,一个也跑不了。〃
前排的刘秋林摇头又叹气:〃你们刚从前线下来就赶上这个事儿,大家心里都替你们不好受,可又实在没办法。我和邓海现在已经是编外军官了,嘿嘿,你知道全军多少编外军官么?60万!欧洲那些国家,连官带兵,加一起才这么多。再过几天,这些编外军官一走,机关里更忙不过来了。师部大院移交以前,刚子你帮忙归帮忙,也得给自己尽早想条后路了,别等移交了以后没地方回去。〃
〃我和邓海在地方上也给你多留心。〃刘秋林攥住了王刚的手。
王刚有些感动:〃嗯,谢谢你们俩了。〃
坐在吉普车上的我,惶恐不安。后来才知道,这一天,我所在的师撤编命令正式下达……几乎所有的现役军官成为了编外军官。我在作战处当参谋时的两位战友刘秋林和邓海,分别转业到了市公安局和理工大学,而剩下的干部还在继续等……倒计时已经走到了头,有些人还得继续走下去。
7
邓海和刘秋林刚到师部就被在场的军官们包围了,起哄叫他们请客。与其说是对去者的庆祝,倒不如说是滞留者的暂时逃避。
一个参谋大声喊道:〃今晚,就在今晚,刘参谋、邓参谋即将光荣转业,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地方建设中去,同时即将开始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小爱情去了……各位还在苦苦等待的编外军官们,咱们能不能放过他们?〃
余者开始大笑,喧闹。
王刚对这个新出现的名词还有点不适应……
〃编外军官〃。
小小的餐厅包房里一片狼藉,大家都醉倒了。
邓海突然伏到王刚耳朵边:〃刚子,你知道么,娟子今天结婚……男的是做买卖的,中午晚上连摆两场,现在可能还在闹呢。〃
刘秋林也凑过来,满脸通红:〃部队里有女兵接到帖子了,大家都说这女人没良心。凯锋不在了,咱们今晚把你接过来,正好我俩军装一脱,从现在开始都是老百姓,只要刚子你一句话,咱们就去把鬼子的炮楼给他端了……〃
〃去,〃邓海搡了刘秋林一把,〃老子是人民警察,不是土匪……〃
〃哈,不够意思!〃王刚笑了,一边搂住一个,三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餐厅。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冈,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三个人搂成一排,边晃边唱歌,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大饭店门口,站住了。
饭店门口还竖着牌子,红纸糊着,上面撒着金粉写着字:〃新婚快乐。〃地上满是鞭炮爆炸的碎屑,门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纸花。
已经有宾客醉醺醺地陆续出来了,看见门口杵着三个兵眼睛都是红的,酒顿时吓醒了一半,不由得充满担忧地回头往大厅里看了一眼,然后匆匆离开这是非之地。
透过饭店的玻璃往里看,大厅里依然很热闹,几个年轻人拥着新郎灌酒,新娘在一边端着杯子,尴尬地陪着,眼睛不断地往外看,仿佛充满了担忧。
新娘身边一个年轻的女伴匆匆跑了出来,看见三人搂在一起喝得满脸红,有点尴尬:〃刚子,你回来了?〃
〃封训,〃王刚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刚回,借调到师机关……〃
邓海拽拽刘秋林的袖子,打着哈哈:〃刚子你们俩慢慢聊啊,咱们先撤了,明天还报到……〃边说着边扯着刘秋林走远了。
王刚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回头,木然地站着,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看对面的人。
夜色中,远近街灯闪耀,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滴眼泪从女人的眼里静静地滑落下来。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BOOK。
第22节:藏锋(22)
师部大院一片寂静。虽然已经没有了哨兵,可送行的人依然在这里停住了脚步。
女人轻轻松开了手:〃刚子,照顾好自己,在部队干得不顺心,就回来。〃
王刚轻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在否认,又像是在回避。
女人叹了一口气,抱住了王刚。
王刚静静站着,过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他伸手抱住了女人,俯下脑袋,在女人耳边慢慢地说道:〃对不起,我爱军队。〃
眼泪落在王刚78式军服的肩上,很快浸润开来。
街灯下,女人的影子在师部大门口久久停留,向内遥望。王刚知道,逆着灯光,在一片昏暗的大院里,除了大楼模糊的影子,她什么也看不到。
但她似乎并不愿意离去。
王刚也静静站立着,在门的这一边。
终于,他举起了他的右手,努力地向外挥了挥。
门外的女人似乎看见了,也朝里挥了挥手,转身走开了。
看着女人的影子越来越小,王刚猛然蹲下身去,咬住自己的手指,拼命压抑住哭声。
他快要撑不住了。
师部大楼的许多办公室已经彻底搬空了,门窗都不必再上锁了,在夜风的肆虐下,不断地拍击,发出噪人的响声。
一个人从走廊上穿过,依次把门和窗户关上了。
是王刚。
当他关好了所有的门窗之后,站在空落落的走廊里,他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了。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最后的日子,我还是军人。〃
宿舍里空无一人,王刚沉重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单薄的木板床上。
清冷的月光隔着窗帘撒在写字台上,映着桌上的几张信纸,抬头的标题是四个大字:
协议离婚。
清晨,王刚是被师机关大院里的口号声音惊醒的,匆匆披起衣服跑到窗前一看,眼前的场面让他震惊:朝阳照耀之下,略显冷清的师部大院里,几个老军人正在列队跑步……步伐依然整齐,口号依然响亮,只是声音已经不再年轻,大多数人的头发也已经斑白,78式军装在晨光之下散出光晕……不久前的5月1日,全军已经全部换发了85式新军装,依然保留78式的,从将军到士兵,无一例外将在年底离开部队。
此时,他们只是〃编外军官〃。
可如果不说,谁又能想到这是一支已经被正式撤出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的部队,在交接单位来到之前的最后一班岗?
队伍越来越长,不断地有人加入其中。年轻的军官们每次跑过宿舍楼,都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大吼:〃下来!下来!〃
王刚飞身下楼,楼道口扫地的老头啧啧称奇:〃今天是我老头子最后一次扫地,也是第一次看到师里的大干部带头跑步出操!真开了眼界了!〃
〃他们用这个来提醒自己,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是军人。〃王刚看着这只独特的队伍,由衷地赞叹,〃如果命令叫他们多坚持一天,他们就会执行下去。〃
〃小伙子你呢?你不当兵了?转业了?〃老头突然偏过脑袋,却发现身边的王刚已经不在了,再扭过头去,看到王刚和另一个年轻的干部正拎着武装带飞奔出来,边跑边扎,追赶那支已经跑到身后的队伍去了。
8
一群满身泥污的人提着铁铲和锄头,列队跑进了师部大院。往来的年轻军官有的已经换上了85式军装,有的还穿着78式老军装,大家都忙着自己的事儿,但大多数人还是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他们一眼。
王刚和师部一个穿着78式样军装的参谋提着一桶水,刚从大楼里出来,就被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拦住了:〃报告!〃
那人居然敬礼了。
王刚和参谋赶紧放下水桶,还礼。参谋还能认出对面满脸尘土的人:〃卢排长……你怎么成这样了?〃
〃报告,师属工程兵接到部队裁撤命令,官兵全部复员……二排结束任务,前来复命!〃〃你这是?……〃赵参谋指着后面二十多个手拿工具的工程兵。
〃工程兵中队三天前接到裁撤命令,二排在郊县施工没能及时返回连部。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连队营房和仓库已经全部拆除了……我们是来归还工具的!〃
◇。◇欢◇迎访◇问◇
第23节:藏锋(23)
一边说着话,已经抑制不住感情,粗糙的脸上满是尘土,两行热泪落下。
工程兵排长带头,把工具在操场一角的水龙头边上清洗干净了,轻轻放在水泥池边,用水抹了一把脸,跑步回到操场国旗边,立正。
然后是另外一个兵,只有一个水龙头,大家按照顺序,一个人入列,一个人出列。
没有人发布任何命令,每一个回到队伍中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着头顶的五星红旗。
清洗工具,洗脸,整衣,归队……二十个人,依次而行,这一过程显得相当漫长,时间似乎为他们停止。
一群满身泥污的工程兵,穿着他们特有的军装……蓝色工作服,第一次感受到了军人特有的悲壮感。
五星红旗在头顶猎猎飘扬。
到了最后一个兵入列的一刹那,所有的工程兵面对国旗,起刷地举起了右手……这些不像军人的军人的最后一个军礼。
操场上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右手。
为这些工程兵兄弟们敬最后的一个军礼。
9
工程兵兄弟告别的那天,师部大院留守的最后几个干部开始种树。
种树并非意味着某种高尚的境界……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坦白说,我们当时并没有想那么远,只是想找一点事情做做,在这个单位,在部队,留下一点痕迹。
大门外陆陆续续有干部进出……这时候,大规模地调动已到尾声,多数往上塞条子的人都遭遇了失败,领导层也大规模地裁撤,谁也帮不上谁……他们拿的不是条子,而是绳子、自行车和板车。
大门口已经没有了哨兵,师领导也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个种树的小军官。
进来的人都穿着78式军装……实际上,这个时候他们的已经失效了,但是还可以进师部……因为师部也空了。开始看见几个种树的小军官还有点心虚,挤出笑脸来打招呼,后来看到他们的沉默,就顾不上了。
开始拆办公家具。
有人拎着暖壶和电风扇就出来了,有人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捆上了两张椅子,有人把板车推到了楼下,两三个人合力,把办公桌和柜子搬了下来……会议室的桌子太大,有人带了斧头,劈成木料拉回了家。
种树的人没有说话……二者的身份都很尴尬,在这个理论上已经撤销的无主之地里,没有人是主人,没有人是客人,也不好说谁是贼……他们连同这个现场,理论上,都是已经消失了的。
天下之大,对于我们,却再也没有了自由快乐的天空。
不是在战争中死去,而成为和平的冤魂。
一个拖木料的军官不小心,把斧子从车上弄掉了。后边推车的媳妇埋怨了他几句……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伪装,媳妇也套上了一件军装上衣……军官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斧子捡起来,放在了车上,看了媳妇一眼,抱歉地笑笑,然后走到了王刚身边。
王刚正在提水,一只手帮他分担了一半的重量。
那个军官没有看着他,只是和他一起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仿佛对自己在说话一样:〃我对部队是有感情的,我对部队是有感情的……〃
〃哗啦〃一声,水泼到了坑里。
10
没有人给我下达离开的命令……当我意识到应该离开师部大院的时候,是因为师部大院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王刚背着行李卷走出师机关宿舍大楼……此时,他所住的宿舍里,只剩下一张床板了。剩下的床板,连同桌椅板凳,门板窗框,乃至玻璃,都已经被前来〃拾荒〃的退伍兵和老百姓搬了个干净。如果不是多数床架已经焊死了搬不了而拾荒者又没有带电焊的话,那么这些铁床架多半也不能幸免。
王刚看看院里刚刚种下的两排小树,还在,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人告诉我离开,没有人告诉我留下,这是一次大的调动,很多人会很忙碌……大概把我给忘了。在继续留下和返回侦察大队之间,我选择了后者,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