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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屋子里,多了女主人,不再只是单纯休息的地方,它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家。
而这个女主人,会为他打扫屋子,布置环境,准备晚餐,随时有干净的衣服穿,扣子掉了也不再需要烦心,夜里再晚回来,床铺的另一端永远为他温暖著。
当然,除此之外,耿凡羿也必须适应生命中多了个人之后,随之而来的压力与责任承担,以前一人饱全家饱,现在生命中多了“妻子”这个名词,与她成了生命共同体,做任何事也都多了些许考量。
最实际的问题,便是两人的学业尚未完成,光是学费及平日的生活开销就是一项经济负担,若嫦与他商量想出去工作,但是原本的简餐店在她离职之后就另请新手了,他考量之后,决定另外再去找份收入较高的工作,让她回去简餐店做已经得心应手的事务,将她放在她熟悉的环境,又有大伙儿照应她,他也比较能掌握状况,确保她不会受委屈。
下了班,他会顺道绕路过去接她,众人司空见惯,总戏谑地扬声喊:“小嫦,你老公来接你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凡羿,今天是凤梨排骨,给你当消夜。”她扬扬手中的纸盒,献宝似的。
“哼哼!我就说张叔偏心,以前我在的时候,就没那么好,三天两头有东西吃。”他心理不平衡地直抗议。
“因为我比你还得人疼啊!”她乐得开怀,悄声在他耳边说。“我还打算以后直接买了材料过来请张叔帮我们做,这样就可以省了家里的瓦斯和水电费,你也不用再被我的手艺荼毒。”
“你真是愈来愈贼了!”两指轻拧了下她的鼻尖。论起精打细算,她居然能狠成这样,以前真是太小看她了。
“小俩口不要再肉麻当有趣了,快回被窝里去抱著滚比较暖。”终于有人看不过去,调侃他们两句。
若嫦娇容一羞。“凤姊!”
耿凡羿大笑,扬手挥了挥。“那我们走了!”
入了夜,巷子里悄无人迹,他们住的地方又是位于最后方的老旧公寓,地势偏僻,出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这也是他不放心让若嫦一个人在晚上单独出入的原因,若不是为了省点租金,他不会在这里住那么久。
上楼时,一名略有醉意的中年男子由他们身边经过,在楼梯间擦身时,巍巍晃晃的身子刻意往若嫦身上磨蹭,她吓得赶紧缩向丈夫怀里,耿凡羿瞪了他一眼,他才识相地下楼。
“真没品!”他厌恶地哼道。
若嫦拿了钥匙开门,顺便回答他。“住楼上的,上个礼拜才刚搬来。”
想到更严重的问题,他关上门,问著取碗筷的妻子。“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她回身淡笑。“我会小心一点的。”
他就知道!这种事,若嫦一定不会主动告诉他的,怕他为此而困扰,如果他没猜错,这也不会是唯一的问题。
隔壁的通宵麻将声,勉强可以忍耐;楼上夫妻三天两头暴力相向,嚷著要烧房子,当作没听到就是了;楼下的应召女每天带不同的客人来,也还可以视而不见;警察三天两头的临检,只要三天两头强调他们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日子也还过得下去,可是现在,就连性骚扰都来了……
这种地方,还能再住下去吗?以前他一个人,无所谓,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她是女孩子,难免担惊受怕。
“若嫦,我在想——”
她摇头,阻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说过我会很小心,你就不要再为这种事心烦了。”
“可是……”
“而且,也没你想得那么糟啊,像春婶,她就很照顾我们啊,昨天我还去她那里,学会怎么做蚵仔煎呢,改天做给你吃。”
“那是唯一的例外。”他咕哝。春婶也是因为死了丈夫,一个女人带著小孩是很辛苦的事,不然人家哪肯住这种地方。
“好了啦,再不吃菜要凉了。”将碗筷一径儿塞到他手中,催促著他。
耿凡羿挟了块排骨递到她唇边,她摇头。“我在那里吃过了。”她抿著笑,趴在他肩上悄声道:“告诉你哦,每次张叔做菜,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偷吃。”
耿凡羿白她一眼,筷子敲她额头一记。“养老鼠咬布袋。”
她呵呵笑,赖在他背后,两手圈住他颈子,下巴靠在他肩上,撒娇地直喊:“凡羿,凡羿,老公——”
“干么?”他没好气地。“有任何‘要求’,也得等我吃饱了,有体力再说。”
娇容一羞。“人家才不是那个意思!”
“那不然‘人家’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我好幸福哦——”
“嗯哼!”这声轻哼,完全不具任何意义。“灌迷汤不会让我忘了你差点被当的事实!你书到底怎么念的?”
“我心思不在那里嘛,不然我先休学好不好?这样可以找分正职的工作,然后——”
“然后你就死定了!”他撂下狠话。“少跟我来这套,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要就给我好好念,其他事情不用你操心,再不,连简餐店的工作都辞掉,我就不信你还读不起来,该怎么选,你自己看著办!”
她本来还想上诉,但迎视他坚决的眼神,只能不情不愿地撅嘴不吭声。
“想想看,你当初为什么想学服装设计呢?”他开始游说。
“因为想为自己喜欢的人做衣服啊!”
放下碗筷,他张手将身后娇妻拉进怀里。“那就是了,我都还没穿到,你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漠视我的人权。”
“你少臭美了,我又没说喜欢的人是你,是我儿子,不行吗?”
轻轻挲抚娇躯的手一顿。“你很想要小孩吗?”
“当然想啊,你跟我的小孩耶,不知道会长得像你还是像我,如果是男生的话,一定要有你的骨气和才情,但是臭脾气就不要了,如果是女生的话,嗯——我个人觉得我比较漂亮,脸蛋像我好了……一个你和我的缩小版,光是想就觉得好有趣……”说到一半,终于察觉他异常的沉默,她笑意顿失。“你不喜欢小孩?”
“喜欢啊,你想到哪里去了。”他牵强地挤出笑。“但是——呃,那个,若嫦,我们能不能,过几年再生?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年轻,也都还学不会怎么当父母,生儿育女,是一项很沉重的负担,我们连生活都成问题了,目前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打算,等毕了业,我可以全心在工作上冲刺,经济基础也稳定了些,才能全心去教养下一代。”
她松了口气。“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啊,我同意。”他考量得比较周全,她只能配合著他的步调走。
“你能谅解就好了。”他本来还担心她挺著一颗球,弄得他不得不同意她休学呢!
耿凡羿轻抚她的长发,相互倚偎著,共用难得的旖旎温馨。
这个家,因为她的加入也注入几许生气,经由她的巧手布置,以往对他来说只是个睡觉休息的地方,如今多了眷恋,多了情感,也多了温暖。
窗边的小盆栽,是她到花材店买了种子、培养上亲手栽种,每天浇花、悉心照料,前几日终于见它抽芽;天蓝色的窗帘,也是她利用搁置无用的布料,亲手裁剪车缝而成;还有小抱枕、桌巾等等小摆设,这些都花不了多少钱,但是经由她的巧手,有了焕然一新的美感,以及家的感觉,而为他布置这个家的女人,名唤妻子。
意识到这个名词的实质意义,他动容地收拢双臂,习惯性地执起柔荑亲密交握,感受到掌心厮磨的肌肤不若以往的细嫩柔滑,他一顿,凝视掌心之中,那双为他操持家务,而不再娇贵细致的小手,耿凡羿心房泛起淡淡的酸疼。
原是受尽娇宠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要陪著他挨苦受罪……
“凡羿,你在想什么?”
“没。”他扯开笑,淡淡带过。“我在想,这个周休我们老板办员工旅游,可以携带家眷哦!”
“这么好?”她兴奋地坐起身,勾住他的脖子追问:“去哪?”
“南部。大致行程,应该是垦丁、海生馆等等主要景点吧!”
“垦丁我知道哦!好几年前,大概是国中毕业的那年夏天吧,有狮子座流星雨,因为垦丁是观看流星雨的最佳景点,我就和同学很疯狂的一路飙到关山去呢!现在想想好怀念哦——”她一脸向往,唇畔挂著纯净的笑。“从我们交往以来,好像很少真正一起出游过,就当是度蜜月,好不好?”
“好。”他温柔又心疼地吻了吻她。“你明天上班记得跟凤姊说一声。”
她满足地窝进他怀中,娇喃:“你最好了。凡羿,我好爱你哦!”
耿凡羿不语,密密环住娇躯,浅浅吟叹。
两天一夜的旅游,他们抛却凡尘俗世,尽情徜徉于南部的山水风光之中,小湾戏水、关山赏景,以及海生馆中看海豚跃出水面的美丽身姿……
她惊喜不断、愉悦美丽的笑容,让他尽收于一张又一张的底片之中,这些都会是他们一生珍藏的美好记忆。
同事们羡慕他有个甜美可爱的女友,同宿一房、姿态亲昵也只当他们热恋当中,少有人知道他们其实是夫妻,几个私底下对耿凡羿有好感的女同事,见他们感情甜蜜深挚,也不得不黯然死心了。
回程途中,坐在车上,意犹未尽的杜若嫦嘴巴还动个不停,身体累了,情绪还处于极端亢奋中。
“老婆,你安静点,你说不累,我耳朵都听累了。”
她笑呵呵地。“海豚好可爱嘛,我有喂它吃东西耶,还有摸到它哦——”
“是是是,我有看到,照片还是我拍的呢。”
“是吗?呵呵,我忘了。凡羿,我们下次还要再来哦!”她总算甘心合上嘴,靠向他怀里。
“累了?”见她垂下眼皮,他将冷气口关闭,拿出外套盖在她身上。
“有一点,可是还不想睡。”小手缠抱住他的腰,低低轻喃。“我发现,有好几个女同事暗恋你哦,你为什么都没跟我讲?”
“有吗?”根本没留意。
“起码三个。”
他挑眉,咋舌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抢手?”
“你这人,就会装蒜。”她撅著小嘴低哝,以前她喜欢他时也是这样!
他失笑,轻啄了下红唇。“吃醋了?”
“吃什么醋?反正她们看得到又吃不到。”她轻哼,占有性十足地缠赖。
“是吗?”他压低了音量,在她耳畔勾魅低语。“那请问吃得到的耿太太,我好吃吗?”
娇颜一红。“你讨厌。”
他沉沉一笑,任由她娇瞠。
结束了南部之旅,回到原本的生活步调中,日子仍是忙碌,只有夜里回到家中,才能聊聊心事,片刻倚偎。
近来,他又更忙了,有时送下班的她到家,又立刻要出门,只交代她先睡,不用等他,他们就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少了。
天未亮,敏感察觉到身畔的温暖远离,她惊醒,睁开惺忪睡眼。“凡羿?”
“没事,你睡。”将白鲸布偶塞进她怀里,在她唇际印下一吻,才起身梳洗。
这是对情人布偶,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白鲸在靠近时,会发出“Iloveyou”的声音,是那回去南部时,在海生馆买下的纪念品。第一眼看到时,她就好喜欢了,可是因为价钱的因素,她并不打算买下,耿凡羿看穿她的心思,不顾她的阻止,坚持买下,笑笑地调侃道:“就当是我们的订情物,你一只,我一只,只要我们每一回累了回到彼此怀抱,小白鲸就会代替我们说出心里最渴望告诉对方的那句话。”
思及此,杜若嫦抱紧布偶,在心底无声叹息。
她知道他最近在清晨的鱼货市场帮忙卸货,原本就已经够晚回家了,现在天未亮又得离开被窝出门去,真正休息的时间还剩多少?
每当提起,他又总是云淡风清地说:“我习惯少眠,多睡少睡点都没差的。”
可是每当看到他因为鱼货市场的粗重工作,而被冰块冻伤皲裂的手,她的心就好难受。
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们原本的生活,就已经过得去了啊!只要量入为出,日子不成问题的,他何必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呢?
她明白,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娶了她,就不会委屈她、让她陪著他过苦日子,可是,既然选择了他,她就不怕吃苦,她奢求的不是更好的生活品质,而是他能够健健康康的,—直陪在她身边。
听到刻意放轻的关门声,心知他出门去了,她睁开眼,盯著窗外未白的天色,在心里计划著等会儿要去市场买只鸡,再问问张叔一些炖补的做法,不然他这样早晚会把身体搞坏。
当天晚上,耿凡羿同样送她回来后,再去继续他的“两段式工作”。若嫦忙进忙出,照著张叔敦的吩咐,在中药店买了枸杞、红枣、洋参等等,林林总总的材料,再依著记事本上的步骤细火熬煮。
忙了大半夜,耿凡羿终于回来了。
“哇,老婆,你还没睡呀,在煮什么?好香哦!”
“等你好久啦!”她将努力一晚的成果端上桌。“快点,努力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