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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点那些破事》系列《派饭》(之一)
一走进枫树湾,老石的眉头就揪了起来。
路边一棵黑乎乎的刺槐树,像是活得极不耐烦似的,无精打采地站在那里。树干有些部位被磨得光光的,零星粘着灰黑的牛毛,树的周围,分布着陈旧或新鲜的牛屎。这棵刺槐树是解放家用来拴牛的,树的不远处,就是解放家。
老石扶着树干,使劲摔胶鞋的泥巴,没想到用力过猛,胶鞋随泥巴飞了出去,掉在十几米远的地方。老石就骂,妈的x,真实活见鬼了。骂完,往摔出一只胶鞋的地方一跳一跳的,嘴里不停的骂。解放老婆听到骂声,提着锅铲跑出来,狗也跟出来,冲老石汪汪直叫唤。解放老婆说,哐你妈的x。老石提条腿,摇摇晃晃立在那里,说,嫂子,帮帮忙,我是工作组的。解放老婆赶紧过来,将胶鞋送到老石脚下。老石说,谢谢嫂子。
老石说,这鬼日的天,一天到黑落雨,怕是要落破了。
解放老婆就笑,说,解放到大队书记家去了,说今天工作组要来,那就是你了,我正准备给你做饭呢。
老石抹了把额头的汗,自我介绍说,我姓石,石头子的石,公社派来蹲点的工作组。
解放是枫树湾的队长,当然是贫农,只有贫农才有资格当队长。二十九岁的解放已经当了四年的队长,除了成分好,还是高小毕业生,在枫树湾念书最多,算是知识分子了。
三个孩子。两个稍大的光着身子,正蹲在门槛上为一块瓦片打架,老三还不会走路,坐在圆椅里观战。解放老婆说,这两个孩子,天天就为屁大的事扯皮。正说话间,那块瓦片飞到了老石的脸上,生疼,两个孩子吓呆了,一溜烟跑出大门,老三好奇地盯着捂着脸的老石研究,终因研究无果,无聊的打起瞌睡来。老石从门边的鸡笼上捡起一张报纸,胡乱翻看,解放打着赤脚进来,看见老石,说,石工作组来了,老石点点头。
两人寒暄几句,解放说,你先坐坐,我进去帮忙做饭。
饭菜端了上来,一碗辣椒青菜汤,一碗蛋皮汤,一碗臭腐乳。解放搓着双手,说,石工作组,不好意思,家里就这菜。老石说,顶好了,顶好了。于是吃饭。
两个大孩子见有蛋皮汤,要伸筷子,解放照每人头上抽一筷子,低吼,不懂规矩,那是给客人吃的。老石说,没关系,都吃。解放尴尬笑笑,每天都吃着呢,你看,都像饿牢里出放出来的。两个孩子端了碗,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看着蛋皮汤。老三歪着头,正在酣睡,口水像扯不断的线。狗在门口警戒,一会儿与来犯之敌撕咬起来,老三被吓醒,哭了起来。跃进老婆边骂狗日的狗,边抱起老三,掀起圆领衫,露出一对硕大的奶,端起其中的一只,将碳一样黑的*塞进老三的嘴里。老石看得心慌,埋头干饭,几分钟干完一碗,想再吃一碗,又感觉不好意思,便放下碗,说,吃饱了。解放递过一支大公鸡烟,老石说,不会。两孩子见老石吃完饭,冲过来,三下五除二将蛋皮汤瓜分得汁水无剩。老石在一边笑。
吃完饭,解放将几个队委会成员喊过来,研究眼下的工作。首先解决派饭的问题,枫树湾共有十六户人家,就有九家是四类分子,地富反坏右中除了右派,都齐了。解放有些为难,说,这饭还真不好派。老石也不好提出什么建议,说,队里怎样派,我没有意见。这事就定了。接下来,老石认为要重点解决当前的抗旱问题,集中全体劳力疏通渠道。水塘已经快见底了,再不抓紧抗旱,只怕人畜饮水都成问题。几个队委会成员点头称是。众人又扯了一些作物田间管理和控制牲畜糟蹋庄稼的话题,散去。
所谓派饭,就是蹲点干部住在农村,一家负责一天伙食,依次往下轮流,到哪家吃饭的时候,会有大人或孩子来请,也叫吃百家饭。在阶级斗争抓得比较紧的年月,四类分子或五类分子家庭是没有接受派饭这项殊荣的,都是贫下中农的事。按不成文的规矩,作为生产队长的解放家排在第一位,然后往下顺延。不提。
老石住在解放家。解放老婆腾出自己卧室后的那间小房子,铺上草席。草席虽旧,解放老婆还是花了工夫,白布黑布花布补得也算是齐整,还拿热毛巾仔细擦拭过几遍,挂上同样补得齐整的蚊帐。床是两块门板拼凑而成,下面拿土砖砌好,不平整的地方垫上了碎瓦片。解放还专门坐上去摇晃了几下,说,稳得很。
中午已经安排过蛋皮汤,晚上就不能重复了,解放让老婆蒸了两个鸡蛋。老婆有些不高兴,说,我还指望这几个鸡蛋换点盐呢。解放黑着脸,说你个婆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人家可是公社派来的工作组,要是让公社晓得了,还不定你个四类分子。老婆不再辩解,也就照解放的话,从瓷坛里摸出两个鸡蛋,蒸了。
晚饭之前,老石突然跟解放商量说,晚上在你家堂屋开个群众会,把最近的工作扯一扯。解放说也好,顺便将派饭的事一起说说,于是出门,吩咐几个队委会成员分头通知。
两盏煤油灯将满屋的人照得脸红红的,大家叽叽喳喳扯着家长里短的咸淡,小孩子们在屋里跑来跑去,尖叫声,哭闹声,斥狗声,响成一团。靠近老石的,都是成分好的几家,大多数都离桌子远远的,或坐或蹲。解放清清嗓子,说,叫小孩子都出去玩,马上要开会了。生产队会计木生问解放,要不要先念一念报纸,解放看着老石。老石说,念报纸就不必了,还是开会扯事。老石将中午和几个队委会成员商量的事一一作了安排,解放接下来安排派饭的事,七家成分好的按每家一天指派妥当,刚好每个星期轮换一次,接受派饭的七家也都一一表态,其余九家面无表情。一声散会,拖儿带女离去,留下满地的烟屁股和痰迹。
第四天,轮到腊狗家。腊狗老婆在生幺儿子坐月子时落下严重风湿病,已经卧床快一年,家里上下五口全靠腊狗一个人挣工分养活,是个年年超支的特困户。两间房子,一间住人堆物,一间拴牛关鸡,另搭了间偏舍,用来堆柴火兼做厨房。那天,老石在灶下帮着添柴火,腊狗搂着幺儿子做饭,正噼里啪啦炒黄豆呢,幺儿子许是喝多了生水,就着灶台拉起了肚子,稀里哗啦溅得灶台满是黄黄的秽物,老石差点没当场呕吐起来,丢下火钳落荒而逃。
老石不知道如何跟解放提这件事。捧着蓝边碗干饭的解放问,吃了,老石点头,又摇头,解放不解。解放老婆说,还有点锅巴,我给你煮锅巴粥去。解放捧着碗,径往腊狗家而去。腊狗抱着幺儿子,守着一碗炒得焦糊的黄豆发愣。解放说,你个狗日的腊狗,怎么不给人家石工作组饭吃。腊狗哭丧着脸,说,还吃个毬,吃不成了。解放说,要不是看你狗日的造孽,还不打你个反革命。腊狗哭了,任凭解放怎样骂,就是不再说话。
解放一跺脚,端着空饭碗,一路日日戳戳而回。。 最好的txt下载网
《蹲点那些破事》系列《派饭》(之二)
老石正满头大汗喝着锅巴粥时,解放走进来,说,真对不起,我刚才狠狠熊了腊狗一顿。老石含含糊糊地说,没关系没关系,锅巴粥很香的。解放老婆在一边骄傲的笑着。
喝完锅巴粥,老石跟解放商量,我看哪些四类分子家还是参加派饭的好。解放忙不迭的摇头,不行不行,那不是乱了套,要是公社和大队晓得了,我担不起那个责。老石说,有什么责不责的,你听我的没错,大家都不说出去,鬼也不晓得,万一要晓得了,我一个人负责。解放沉默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无可奈何说,那你自己说去,只当我不晓得这回事。老石说,那晚上开个群众会,名义上还是抗旱的事,我私下里一家家打招呼。解放也就不吱声了。
那些平日里一直被冷落的四类分子,听说也可以和贫下中农一样接受派饭了,背地里兴奋不已,饭派到哪一家,必定想破了脑壳,提前做好准备,杀鸡宰鸭,备酒备菜,好一阵忙乎。
那天晚上,老石喝了点酒,早早洗罢,上床睡觉。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喝,就听隔壁解放房里吭哧吭哧的喘气声,竹片床咯吱咯吱地响,真让人担心那床要被摇垮。老石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心里暗暗叫苦,这个解放,早不弄,晚不弄,偏偏等找水喝时扳命。好不容易等到那边偃旗息鼓鼾声大作后,老石才轻手轻脚提着手电筒,猫进厨房,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畅饮。回到床上,老石却再也睡不着了,看着蚊帐边的一只萤火虫明明灭灭游曳。这些天来,四类分子的伙食让老石缺油的胃充实起来,生活一好起来,老石不免想些枝枝桠桠的事。在枫树湾已经呆了整整一个半月,的确有些想老婆了。一想到老婆,老石就想起解放两口子晚上的事儿来。
就在老石决定回趟公社的时候,大队书记熊跛子不知从哪里听到老石给四类分子派饭的事,趁公社召开大队书记会的当儿,背地里将这件事抖了出去。
熊跛子为何要这么干,事情还得从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说起。
当年,熊跛子是公社学习毛主席著作标兵,在梁子湖那一带,也算得上风云一时的人物了。熊跛子看上了同一个大队的桂枝,托了媒要跟桂枝谈对象,哪晓得桂枝暗地里看中了在大队小学当民办老师的老石,对熊跛子托来的每人不理不睬的。熊跛子有些想不通,自己响当当的一个标兵人物,又是公社选定的大队干部苗子,除了走路稍稍有点不规整外,哪一点不比一个民办老师强。见托媒无果,熊跛子亲自出马,没想到被桂枝好一顿奚落。有天晚上,大队部放电影,熊跛子亲眼看到桂枝和老石躲在角落里说笑,后来,桂枝果然嫁给了老石。熊跛子就一直有些记恨。桂枝却从没在老石面前提过熊跛子追她的事。
老石刚到枫树湾蹲点时,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身为大队书记的熊跛子是应该亲自到公社去接的,听说在枫树湾蹲点的是老石后,熊跛子借口不舒服没去,好在老石是这个大队的女婿,对每个自然村都相当熟,于是自己就不请自到。在枫树湾蹲点一个多月,熊跛子一直没有打过照面。当然,老石对此毫不知情。
那天吃过午饭,眯了一会午觉,老石对解放一番,蹬起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沿着崎岖的乡间小路回公社。
赶回公社时,日头已经西斜。公社高书记刚吃完晚饭,正坐在院子里,手摇一把大蒲扇,跟几位干部聊天。见老石汗流浃背而归,高书记说,老石,回了。老石慌忙跳下自行车,逐一打招呼,高书记,左书记,程主任。高书记说,老石,我正要找你,先赶紧回家吃饭,晚上到我的宿舍来一下。老石说,我吃罢就去。
老石的突然回家,让老婆有些措手不及,赶紧下了锅面条,趁老石吃面条的工夫,在煤炉上座上一钢精锅水,进卧室给老石清换洗衣服去了。吃罢洗完,老石顿感神清气爽,随手抓过一把蒲扇,穿过院子里神日瞎吹的众人,往高书记宿舍踱去。高书记递过一支游泳烟,又亲自划燃火柴,待老石坐定,高书记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高书记开门见山地说,老石,听说你在枫树湾派饭,都派到四类分子的头上去了,影响很不好,这几天,公社都在议论这件事。老石一听,愣住了,心里立马算计开了,猜测都会是谁将这件事捅出来了。正算计时,高书记说,你叫我怎么说你呢,都四十出头的人了,阶级立场怎么就这么不坚定,怎么能给四类分子派饭呢,要是县里晓得了,我看你是想背铺盖回家生产吧。老石涨红着脸说,一个才十六户人家的自然村,就有九家是四类分子,七家贫下中农,大多都很困难,我是不忍心给他们派饭。高书记说,那也不能胡搞,说到底是立场问题,亏你还是党员,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真是让我很失望。末了,高书记说,这些日子农村也不是很忙,你暂时不下去了,在公社呆着,听候党委会的意见。
老石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起来。
从高书记的宿舍出来,老石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一路上,还在算计究竟是谁告的密,越想越乱。昏昏沉沉回到家,桂枝端上一大搪瓷缸凉茶,老石也不说话,喝了几口,便抽起闷烟。想了一通,仍然没想起个因为所以来,于是便提了桶冷水,站在门口冲了个澡,穿条裤衩,抓把蒲扇,钻进蚊帐,拎开收音机,心事重重地听楚剧。
黑暗中,桂枝瑟瑟索索爬了进来,脱掉衣裤,往老石身边靠。老石习惯性的用手摸了把桂枝的奶,却不继续动作,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