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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的菠菜和那些发面能够蒸出几大锅包子，够祖孙二人吃上两天。郝奶奶一边择捡菠菜一边寻思，等晚上萧剑探望父亲回来，一定会露出惊喜的笑容。 唉，关在监狱里的首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郝奶奶头发花白，面目慈祥，依然保持着劳动妇女的硬朗和干练。自从亲生儿子在朝鲜战场牺牲后，郝奶奶一生的眼泪也流干了。来到了萧家，郝奶奶勤勉自谦，不肯白吃闲饭，主动把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操持起来。萧剑的降生让郝奶奶干涸的心田再度滋生无限的慈爱，就像照看亲孙子一般把萧剑从小拉扯大。谁成想，天有不测风云，好端端的太平盛世突然闹起了什么运动，把整个世界颠覆得昏天黑地。萧剑的父亲那么大的首长居然被抓进了监狱？郝奶奶弄不懂，也想不明白，中将——在旧社会其码也是个督军呀！那是只有抓人杀人的权力，怎么能够自陷牢狱呢？难道跟着毛主席南征北战几十年有罪了么？
自从萧剑父母双双落难之后，郝奶奶对萧剑的疼爱之中又增添了深深的怜惜。这孩子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凤生龙种呵，如果在旧社会那就是堂堂督军府的大少爷。且不说多年的精心照料，郝奶奶同萧剑之间已经建立了不能分割的祖孙感情，就是老观念的主仆之义也不能弃之不顾呵。郝奶奶不识字，没读过书，但是在家乡听过戏，那戏文中唱的老仆育孤的故事耳熟能详，于情于义都该要相依为命呵！
郝奶奶就像一棵枝干斑驳的老树，在暴风雨降临之际，毅然撑起了茂密的叶伞，尽最大的努力为萧剑遮风挡雨。将军小楼被查封，祖孙二人搬进了低矮的营房，生活也随之一落千丈。萧剑每个月只能领回十五元的生活费，无论怎样节衣缩食也难以维持生计。说起来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多年来，萧剑的父亲每个月强行付给的二十元钱，如今积蓄已多，危难之中成为了祖孙二人赖以生存的保障。郝奶奶在每个月十五元的生活费中给萧剑留下五元，让这个落难的少爷多少也有些自由支配的零用钱，然后再从银行支取二十元，总计三十元钱的标准就是维持祖孙二人一个月生活的全部开销。因此必须精打细算，艰难度日。
不是郝奶奶舍不得大额动用自己的积蓄，而是郝奶奶在从长计议，谁知道这黑白颠倒的浑账世道会延续多少年呵？
郝奶奶和萧剑现在居住的是里外两间低矮的陋室，外间连接着一个小小的厨房，比起原来居住的将军小楼，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的落差。但是，凭借着郝奶奶一双勤劳的双手，把简陋的居室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充满了整洁的温馨。虽然萧家已然破败，郝奶奶却是依然保持着主仆的概念，让萧剑住进内屋，自己在外间栖身。穷苦出身的郝奶奶执守本份，有着中国老百姓千年不变的道德情操。
包子放进了蒸锅，郝奶奶走出厨房，获得片刻的歇息。窗外，阳光夕照，天色将晚。郝奶奶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已经快五点了。萧剑怎么还不回来？早晨出去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算计过了中午就能回来，可是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郝奶奶不知道秦城监狱有多远，只认准约定的时间，一旦过了时间不见萧剑回来，心里就要惴惴不安，充满担忧。萧剑这孩子同他父亲一样，也是逞强争胜的性格，在大院里已经是打架斗狠出了名，惹了不少祸。今日外出整整一天，可千万别有什么闪失呵。 。 想看书来
血色记忆（八）（2）
郝奶奶正在牵挂担忧之际，忽然有人敲门。
“谁呀？请进吧。”郝奶奶大声回应。
房门推开，是王彪和杨威这两个浑小子。
“郝奶奶，您好。”王彪双手端着一只大锅。
杨威从王彪的身后抢先窜进屋里，一眼就看见厨房的桌案上摆放着面团和菜馅，也闻到了从蒸锅里冒出的香气，惊喜地大叫：“郝奶奶蒸包子喽，我们太有口福了。”
郝奶奶亲熟地笑了：“你们两个坏小子，像小狗一样，嗅着包子味就跑来了。”
王彪把锅放在桌上：“郝奶奶，今天得劳您大驾，帮我们把这锅蛤蟆肉炖上。晚上，我们要在您这里搞个会餐。”
“今天是啥日子呀，你们这么高兴？”郝奶奶不解。
“啥日子也不是。”杨威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地坐在郝奶奶的单人床上，“我和王彪今天大丰收，弄了一大锅蛤蟆肉，大家一起打牙祭。”
王彪嗔责杨威：“你丫的坐凳子上去，别他妈的给郝奶奶的床弄脏了。”
杨威不情愿地站起来，拿过一个方凳放在了自己的屁股下面，冲着王彪反诘，“就你丫的事儿多。”
郝奶奶掀开锅盖，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多蛤蟆肉，那得抓多少只蛤蟆呀？真是造孽呵。”
杨威一脸嬉笑：“郝奶奶，这造啥孽呀？”
郝奶奶面色悲悯：“这蛤蟆专吃害虫呀，把蛤蟆抓光了，那庄稼还咋生长呵。再说了，这也是生灵呀，杀了这么多能不造孽么？”
杨威耍起了贫嘴：“郝奶奶，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蛤蟆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只要它们是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您说，这些蛤蟆吃进我们的肚子里，不也算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死么？”
郝奶奶不相信：“毛主席咋会这么说？”
王彪揭穿：“您别听他胡说八道，毛主席没有这么说。”
杨威得意地一阵大笑。
郝奶奶端起锅，面对满锅的蛤蟆肉自言自语：“这也不怪这些娃呀，没有钱吃肉呵，只好拿你们解馋了。唉，你们也算是积德行善吧。”
王彪关切问：“郝奶奶，萧剑还没有回来？”
“是呀。”郝奶奶在厨房一边清洗蛤蟆肉一边回答，“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这孩子有啥闪失呢？”
“您放心吧。”王彪宽慰，“在我们这些人里，萧剑最有主见，也最稳重，不会有什么闪失。”
“阿弥托佛，菩萨保佑。”郝奶奶念念有词。
杨威也感到疑惑：“萧剑这丫的跑哪野去了？”
王彪用眼神制止杨威，同时故意轻描淡写：“去秦城那么远，时间难控制，错过一趟长途车就要等上一个多小时，回来晚些很正常。”
杨威恍然意识到自己失口，窃窃地看了郝奶奶一眼，也故意说：“是呵，要是赶上半路上车坏了，时间就更没谱了。”
“你丫的能不能说点吉利话呀？”王彪冲着杨威瞪起眼睛。
“说吉利话谁不会呀。”杨威存心搞怪，煞有介事地闭目合掌，双脚踏着节奏，“天门开，地门开，萧剑同志快回来，路上捡个大钱包，回来孝敬郝奶奶。”
郝奶奶和王彪都被逗笑了。
萧剑身边的伙伴们，郝奶奶都非常熟悉。尤其王彪和杨威，还有那个苏婷婷，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对郝奶奶十分亲熟。长大以后，苏婷婷有了女孩的羞涩，少有来往；而王彪和杨威却是一直同萧剑行影不离，到了萧剑的家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对郝奶奶更是亲熟无束。特别是这三个孩子都被赶出将军小楼之后，患难中愈发情谊笃深，就像亲兄弟一般。
郝奶奶把蛤蟆肉清洗干净，放入各种佐料，此时刚好包子蒸熟。王彪帮着把蒸锅端下来，又把炖蛤蟆肉的锅放在炉上。
郝奶奶掀开蒸锅，白胖胖的包子冒着腾腾的热气。杨威像馋猫似的一步窜到锅前，也不顾包子热烫，伸手抓起一个，吹吹哈哈，呲牙咧嘴地咬了一大口。
王彪忍不住嗔责：“你丫真是没出息，抢吃抢喝。”
“没关系，吃吧。”郝奶奶毫不计较，也拿起一个递给王彪，“你也吃一个，尝尝奶奶做的包子香不香？”
“香，香极了。”杨威抢先连连称赞。
王彪也咬了一大口，同样赞叹：“真好吃，比庆丰的包子还要香。”
郝奶奶笑着嗔怪：“尽瞎说，人家庆丰的包子是纯肉馅的，咬一口满嘴流油。奶奶的包子只有一毛钱的菠菜，哪能比得上哟。”
血色记忆（八）（3）
“我吃您的菠菜包子比吃肉包子还香。”杨威乖嘴讨巧。
郝奶奶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孩子呀，现在遭罪了。没闹运动以前，你们啥没吃过。”
“好汉不提当年勇，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杨威满不在乎。
王彪更是大大咧咧：“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能吃上这么香的包子，就算是幸福生活喽。”
郝奶奶唏嘘不已，又开始了下一锅包子的操作。
王彪和杨威刚刚把一个包子吞进肚子里，又有人敲门。
杨威窜过去拉开房门，眼前蓦然发亮，惊喜万分，居然是苏婷婷和田丽站在门前。
“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九天仙女怎么突然降临人间了？”杨威故意夸张。
“你少贫嘴，我们是来给萧剑送书的。”苏婷婷表现出理直气壮。
“什么书？给我看看，别是什么封资修吧。”杨威煞有介事，“萧剑已经够坏了，再受毒害就不可挽救了。”
“就你最坏，还是先挽救你自己吧。”苏婷婷躲开杨威，径直走进屋内。
杨威用身体挡住后面的田丽，嘻皮笑脸：“田丽妹妹，想哥哥我了吧？”
“谁想你。”田丽翘起小嘴，“再说，想你能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杨威神秘地凑到田丽的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田丽立即露出欣喜的笑脸：“真的？”
“我说话算数。”杨威拍打胸脯。
“那好，就算我想你吧。”田丽似乎禁不住诱惑，有意讨好。
苏婷婷走进厨房，甜甜地叫一声：“郝奶奶，您老人家好。”
郝奶奶也颇感意外，但是马上乐得合不拢嘴：“是婷婷姑娘呵，你可是稀客呀，这么长时间不见，是不是把郝奶奶忘了吧？”
“哪能呀。”苏婷婷一脸娇笑，“我一直都想您老人家呢。”
“你这姑娘就是嘴甜，想奶奶咋不来看我呀？”郝奶奶嗔怨。
“我这不是来看您了吗。”苏婷婷拉过田丽，“我还给您带来一个新孙女呢，她叫田丽。”
田丽很有礼貌：“郝奶奶，您好。”
“好，好。”郝奶奶连连点头。
苏婷婷不见萧剑，有些奇怪地问：“郝奶奶，萧剑不在家？”
王彪代为回答：“萧剑今天去秦城了，去探望萧伯伯。”
“萧伯伯被关在秦城了？”苏婷婷颇觉意外。
“这有什么奇怪。”杨威像是十分内行，“萧伯伯是中将，绝对够资格。”
田丽不解：“秦城是什么地方呵？”
杨威告知：“秦城是监狱。”
“蹲监狱还要有资格？”田丽愈发迷惑。
伙伴们都笑了。
郝奶奶一边捏合包子，一边仔细端详苏婷婷：“婷婷呵，多日不见出落成大姑娘了，又漂亮又体面，也不知道我们家萧剑有没有福气哟。”
“郝奶奶，您说什么呐？”苏婷婷一脸羞嗔。
杨威冲着苏婷婷扮个鬼脸：“郝奶奶想认你做孙媳妇哩。”
“去你的，没正经。”苏婷婷羞红了脸。
伙伴们说笑之际，炉上的炖锅冒出了热气，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苏婷婷被香味吸引：“郝奶奶，你锅里炖什么呢？这么香！”
杨威抢着回答：“这是我和王彪辛勤劳动的收获，一大锅蛤蟆肉。”
苏婷婷惊愕：“是癞蛤蟆么？”
王彪纠正：“不是癞蛤蟆，是青蛙。”
“我吃过。”田丽露出垂涎的样子，“我们叫田鸡，好吃呢，香极了。”
苏婷婷仍旧茫然：“吃青蛙？多残忍呀。”
杨威振振有词：“这叫饥不择食，饿急了，人肉都吃。”
“快别说了，真恶心。”苏婷婷险些作呕。
王彪冲杨威笑骂：“你丫的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杨威不服气：“你丫的才是狗呢。”
“不理你们了。”苏婷婷转身向郝奶奶告辞，“郝奶奶，萧剑不在，我们走了。”
“别走呀。”杨威抢先阻拦，“等萧剑回来，咱们一起吃蛤蟆肉。”
王彪也劝阻：“本来想等萧剑回来后，让他去请你。既然你来了，就别走了。”
郝奶奶更是诚意挽留：“婷婷呵，不要走呀，萧剑一会儿就该回来。你们凑在一起多热闹哇，郝奶奶看着也高兴。”
苏婷婷面对盛情难以推却，于是痛快表示：“那好吧，我们就凑凑热闹，尝尝郝奶奶的大包子。”
田丽有些为难：“我可不行，吃完饭就太晚了，回不去家了。”
苏婷婷劝慰：“没关系，你可以住在我家里，给我做个伴。”
“那太好了。”田丽喜出望外，“晚上，在你家给我妈通个电话，告诉她我今天不回去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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