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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蓝走过了这些日子。
可到甘蓝第十二岁那年,照片没有再来,来的只有旧友金和良的一封信。信中说裴雨去世,甘蓝由他抚养,勿念。
那之後,他每天早晚都对自己说一句:「不出去就死。」
他开始拼命地去做工、去挣表现,为了再度活得像个人,他宁愿先忘了自己是个人。
把三轮车在院中停好,甘凌云知道,这一天又差不多过完了。现在除了金师傅,他没有人可以说话,在街面上也不敢和人聊得太深,生怕别人问起他以前是做什麽的。老朋友那里,他没有联系方式,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没脸去联系。
厨房里的四个小辈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着,金师傅又偷溜出来找他喝酒了。
撑开一张折叠小桌,放上一盘卤猪嘴、一叠花生米,两人促膝而坐。
「你也不要心急,这个女娃子脾气那麽强,说来也是你遗传的。」
金师傅说完,在嘴里含上一口酒,用舌头品了,再任其顺喉滑下。
甘凌云苦笑一声:「说得对!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牛脾气劲!」
酒瓶见底,卤肉啖完,金师傅和甘凌云脸上都红了一层,青筋突突地跳。
正用竹签吱吱地挑着牙,小唐面露难色地闯进来,低声对金师傅说:
「师傅,那个胡丽来了,拦着老板在前台东说西说的,有点要扯场子的意思。」
「就晓得这个婆娘没那麽好打发!」金师傅把牙签一吐,拍拍肚子站了起来。
小唐又战战兢兢地说:「刚刚…甘蓝姐过去了。」
「个死女娃子!」金师傅一脚踹了竹凳,指着甘凌云说:「死不听劝的毛病,跟你当年一个死鬼样!」
胡丽今天是打着要修好的旗号来的,说什麽现在她、白飞锦和白芷三个,是「孤儿寡母」,要团结一致,不要藏着掖着的。其实是她听说白焰朗把餐馆办了赠与给白芷後,觉得简直是五雷轰顶。本以为自己把他伺候得好好的,又小上他那麽多,财产怎麽着也得都归自己,现在肥肉被人叼走了,就这样暗中被白焰朗捅了刀子,岂能善罢甘休。
金师傅以前对甘蓝讲过,胡丽是个「在鸡脚上面都要刮些油,天上吹风都要抓一把」的女人,一再嘱咐她少招惹。可甘蓝知道,白芷处理泼妇的经验更是为零,一慌之下,金师傅的告诫就丢在脑後了。
「白芷,你看你弟弟这个样子,又还那麽小,你爸走了,我们娘俩咋过?」胡丽说着就去揪白飞锦的耳朵,白飞锦哭闹起来,客人不住地投来目光。
白芷紧紧皱眉,她最忌讳争执这些,冷冷地回她:
「他是给你们留了一笔钱的,你不要太贪婪、太得寸进尺了,一切都是他做的安排,你和我说不着。」
阔嘴刚启,胡丽偏头看见了守在後方的甘蓝,心想自己这里正无处撒气,送上门的兔子,自然要剐一剐:
「甘蓝,你站到主子後面装什麽正直,我要吃人啊?你防狼似的防我?」
甘蓝闭眼不理她,只当没看见,只听见白芷说:
「你说话不要拉上她。我最後说一句,别太不要脸了,你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有什麽颜面到我这里撒泼?」
没有廉耻的事情,一个人做了第一次,就一定有第二次,胡丽一直躬身实践着这个定理。她嗓门越喊越大,又推搡着白飞锦来吵闹添乱,引得好几桌客人问传菜员怎麽了,也有人起哄说「家务事到後面解决吧」。
「我破坏别人家庭,那也是我有本事,你晓不晓得白焰朗以前怎麽说的,他说每天回家对着韩夜那个老女人,不爽!」
「贱人!」白芷气得眼泪直接逼了出来,谁料甘蓝早一大步上前,抬手就把胡丽推得老远在地。
这效果等同於孙猴子用假扇子扇了火焰山,胡丽扑过来就要抓扯扭打,被金师傅挡住了。
「胡丽,金大哥找你摆谈一下,要得不?」
「师父,她……」
甘蓝指着胡丽要向金师傅控诉,脸上却被火辣辣地扔了一巴掌。
「给老子滚到後面去!」
五指山立刻肿了老高,甘蓝傻了片刻,才失神地抬腿往後面走去,路上甘凌云拦住她问打疼没有,被她避开了。
「小吴,有没有冰块?」白芷跟到後厨来,向「烧白」问道。
烧白立刻打开冰柜拿出一袋来,白芷朝四周看了,不指望这里会有乾净毛巾,於是把脖子上的丝巾解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把包了冰块的丝巾凑近甘蓝的脸,并不接触,只用冷气敷着。
「他不该打你。」
「他是为我好,」甘蓝接过冰,说,「我是个不识时务的人,从头到尾都是。」
「你……」
「都愣着干什麽,干活儿!」甘蓝少有的冷言冷语,连季然都有些谨慎地看了她一眼。
白芷看着她撇开的脸,恹恹地垂下手,无声走了出去。
白芷内心乱成浑沌无序的一团,今晨因为优柔寡断,她又被动地和庄良「和好」了。作为一个被安排作「已经有男朋友」的人,她竟然因为自己和庄良待在一起而感到歉疚,一种因为背叛而产生的歉疚,而这背叛针对的对象却并不是庄良。她不是不清楚在发生什麽,只是实在还没准备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准备。她现在才明白,自己一贯以来用於保全一切的迟疑态度,反而生出了双向的刺,会伤害左右的人。
金师傅那里不知道说了些什麽,数个回合後,胡丽居然黑着个脸拉起白飞锦离开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甘凌云依旧想不过,冲进来问金师傅:
「金大哥,你咋能那样子打甘蓝嘛?」
金师傅脸上也有悔意:「我下手是重了,但是里头有些事你不晓得,我还正要拜托你这段时间帮我照看着。」
白芷回到家,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查看了舅舅针对庄良的回信,才觉得心里有了些底:舅舅表示绝不会容忍自己父母对白芷的逼婚态度,认为不管白芷是奔三还是奔四,只要没有对她好并且她也看得顺眼的人,那宁愿不嫁!信的结尾,舅舅还说他春节会举家杀回国内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撑过这一阵子。
白芷笑笑,被舅舅那永远乐观幽默的态度感染。可终究,她心里还悬着一个人和一件事,无处排解。打开聊天软件,收到了自己在美国时的好友Shannon给她留的言:那天她忍不住,就编造了一个「她」,将事情先後用讲故事的口吻告诉了Shannon。但Shannon毕竟认识她太久,字句间难免察觉了什麽,也俏皮地用引号回答道:
「Tell ‘her’ to follow ‘her’ heart。」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甘蓝疲惫地回到家,耗尽最後一点气力洗掉身上顽固的油烟味,便一头栽进了床。
钟表的针摆声总是在人安静下来时才突显,滴滴答答地,暗示着如水流逝的时间。
她记得以前读过一个故事:在纳粹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中,有一个是测试失血量的。大概是恶魔的玩心大发吧,所有被蒙住眼的犯人中,有一个犯人的手腕只是被象徵性划了一道,并无流血。可就算是这样,他却独自在黑暗中听着水龙头的滴答之声,流「乾」了体内最後一滴「血」,死状与实际失血的死者并无不同。
甘蓝抬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卸去电池,闹钟马上像知错似的无声趴在那里。
钟表真是人类为自己精心设计的吸血模拟器。
一旁桌上的手机响起,甘蓝不耐烦地皱眉——为什麽每当不想动的时候,要拿的东西都在手不可及的地方放着?
无精打采地坐起,拿过一看,显示的是顾梓涟,犹豫着按下接听,听到自己苍白无力的一声:「喂。」
「怎麽了?被叫去做宴席了?」
顾梓涟还记得,之前每次负责婚宴和寿宴的席面後,甘蓝回家都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
「没,你有事麽?」
「特别想你,他出差了,你。。。。。。来陪我两天吧。」
甘蓝按开扬声,重又倒回床上,肩膀耸动着,夸张地笑起来,眼角都快挂了泪。电话那边的顾梓涟不安而费解地问她怎麽了。
「他出差之後,我在你的联系人列表上,排第几位?」
顾梓涟诧然:「你当然永远是第一位的。」
笑声渐渐衰弱下来,甘蓝手指触在自己喉管上,感受说话时传出的震动:
「真荣幸啊,谢谢你给我这个『储君』的位置。」
说完,她掐断通话,关掉了手机。
她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麽喜欢打篮球——那种命中时的雀跃,运球时的得心应手,更讨人欢喜的,还要数那无论被抛出多远都会弹回的材质。
操纵欲,甘蓝默念着这个词,这也是她提供给他人的一种满足吧。
白芷从外婆手里接过一串钥匙,是舅舅让转交给她的。
「你舅舅打电话来说了我们一顿!」外婆满腹委屈地说着,「说我们干涉了你的生活!」
白芷忍笑听着,脑中映出外婆被宝贝儿子训斥时的模样神情,同时也为舅舅路见不平的义气暗暗喝彩。
「他还说那套房子的租期到了,不想再出租给别人糟蹋,要留给你住。你有空先去看看,要装修要添置也都由你安排。」
看来舅舅还没告诉他们过年会回来的事,白芷看见外婆有些低落的情绪,拉她坐在旁边,自己攀上她的肩:
「外婆,生气啦?」
「生啥气哟。」外婆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椪柑给白芷剥着,「你外公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不想我们管,我们还懒得操心呢!」
嘴里被塞进一片椪柑,这椪柑真是没什麽滋味,又生得皱皱巴巴,不知道为什麽还老有市场。
坐了没多久,外婆就又去准备午饭了。退休老人的生活看起来闲适、令人向往,而实际上他们怕的正好是这种无事可做的单调,和日复一日只和一日三餐打交道的模式。
其实白芷的舅舅也曾把老俩口接到美国去住过,可刚待了没几天,两人就怨天怨地,说美国的辣椒面不香、蔬菜种类匮乏,又没有人陪他们聊天打牌,於是只折腾了一个月就回了国。进二十个小时的飞机上,空姐还老催着你回位置扣好安全带,害得白芷外公的颈椎病发作,因而赌咒发誓说从此绝不再坐飞机了。这次悲惨的跨国旅行,可以说给老俩口的远游生涯画上了句号。
白芷舅舅的房子位於滨江路一侧,被温婉的流水所抱,楼下茶肆众多,路过时沁香扑鼻。冬日偶有暖阳时,河上会泛起几只游艇,在水面上拨出流连的水痕。
心情莫名地晴好,白芷上楼打开了房门。
是采光很好的一套房子,楼间距很高,给人开阔明亮的舒适感。虽说部分墙面上有租客留下的擦刮痕迹,但只要悉心粉刷装饰一下,居住起来一定十分惬意。
竟一点也没想过告诉庄良这件事,白芷在每一个房间里查看着,设想和镶嵌的却是甘蓝的身影——做饭、读书、蜷在沙发一角上网……
她记忆里从未有过替庄良试想这些的时刻,因而庄良总抱怨她:
「别的女孩子们都想着把自己的男朋友打扮顺眼些,带出去也有脸,你怎麽就从来不在意我这些呢?」
她确实不在意他的穿着打扮,不会同其他女人一样,担起挑选和搭配领带衬衫的职责。相反地,她还认为那些更多是庄良的私事,她不便干预。
可对於甘蓝,她则有了干涉的想法和冲动:她会想要看她改变发型的样子,例如束成马尾,又或是梳下些浏海;会想看她穿大衣、着长靴,勾勒她的腰肢线条起伏。
她想知道她因什麽欣喜、因什麽哀愁、被什麽迷住思考、又为何人驻足停留……
她…想了解甘蓝的一切。
中餐馆经营到晚上九点时,基本就能商量着打烊了。通常,伺候完最後几桌客人,再静静守在远处盼望他们快些吃饱喝足,忙乱的一天也就奏入尾声了。
但今天剩下的这桌客人,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啤酒要了一打又一打,烟头也故意扔得到处都是。你越扫,他们越觉来劲,更是要刨些骨头丢在地下。这还不够,因为这群人大着嗓门喝酒划拳,许多周围的客人怕惹上是非,都结帐避让开了,服务员们只好不住道歉。
金师傅现在上了年纪,走得早,此刻早已不在店里;季然和「烧白」今日也不当晚班,厨房里便只剩甘蓝和袁随守着。听见大堂里几人调戏女服务生的粗鄙口气,袁随耐不住性子了。
甘蓝立刻拉住他:「你坐下,我去。」
她解了围裙往边上一扔,吐出一口气,装上一副客气的面庞走了出去。
大厅里这拨人围着两张拼接的方桌而坐,一共有六个小伙子,清一色的蛮横与流里流气。
其中几人刻意□□上身,炫耀自己背上手法粗糙的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