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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蓝伸出手要挡,没成想对方并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半扔半塞地放到自己手中,像是摆脱了一个烫手的山芋,然後拉了白芷上车,在後视镜里给甘蓝打了个手势,就又飞驰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送走白芷後,甘蓝上了会儿网,在扫视了千篇一律的主流新闻和莫名其妙的小道消息後,点开了平时有一搭没一搭地追看的电视剧。
都说科技的进步使现代人变得更容易感到孤独,因而人需要被几件事情同时占领着注意力,否则就会感到空虚和恐慌。比如此时的甘蓝,表面上在看美剧,但左手也同时在手机上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偶尔回覆一条文字或者语音信息,或是评论某个朋友上传的照片。
楼下喝茶打牌的人喊了一声:「下雨喽!」
继而一阵拖拉折叠桌椅的声响,楼上楼下的住家户也开合着窗户收取晾晒在外的衣物,甘蓝把花盆都挪向阳台外侧,想让它们淋上些雨水。
听见敲门声,她以为是白芷忘了什麽东西来取,心脏又咚咚地捶击起来。
透过猫眼看了来人,甘蓝面色有些白,迟疑地拧开门锁。
顾梓涟抱着一把吉他,步履踉跄地闯进甘蓝怀里。
「学别人喝酒?」甘蓝一只手托着她,关好了门,「不像你啊。」
顾梓涟把吉他塞给甘蓝,答非所问:「弹吉他给我听吧,我想听你唱歌了。」
甘蓝不说话,只是把顾梓涟和吉他都安顿在了沙发上,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被一团酒气笼罩的那个人,确认她没有任何不适後,才有些兴奋地拉开了吉他外壳的拉链。
「这把琴可不便宜。」
手指抚摸着漆色均匀油亮的琴身,甘蓝把吉他置於腿上,感知着它柔美动人的线条,又弹了几个和弦,小幅地调音。
「刷他的卡买的,我那死工资可经不起这样折腾。」顾梓涟脱下外套悬在沙发靠背上,露出了里面的银行工作服,胸前写着工号的名牌还未取下。
甘蓝看着她那涂抹得如一张脸谱的浓妆,淡淡地问:「工作怎麽样?」
「还能怎麽样?被当佣人使唤呗,今天我都被派去修ATM机了。」顾梓涟摇晃着站起来,从包里拿了些瓶瓶罐罐,要去卫生间洗脸。
她怕甘蓝不会来扶自己,所以动作难免有些夸张,所幸身後已经有一双臂膀搀住了她。
哗哗的水声响起,甘蓝从抽屉翻出一根新毛巾放在她手边,时不时帮她递上一两样东西。
「你怎麽过来的?开车?还要不要命了?要不要驾照了?」
顾梓涟满意地听着甘蓝关心她时连珠炮似的提问,继续擦拭脸上的水痕,顷刻後,偷偷拉住了甘蓝的左手小指,再一根根顽皮地侵占住了整只手,握在自己仍旧温暖湿润的手掌中。
「这条贱命,早不想要了。」
甘蓝的目光顺着顾梓涟的动作弧度落到自己胸口,不知是不是被顾梓涟的头顶磕得喉头难受,甘蓝似咳地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结实多了,甚至都可以说……有点丰腴了。 」
顾梓涟抵在甘蓝心口闷声说着,震动传导至胸骨、既而颅骨,肆意挑起甘蓝关於回忆的那根神经束。
到今年秋天,她认识顾梓涟已经十二年了。她们就读的是同一所六年制中学,初一报到的时候,甘蓝的母亲刚过世不久,金师傅牵着她来学校时她那小小的、无辜的模样,顾梓涟现在也忘不掉。她们同桌了三年,做着每一对亲密好友会做的事,对於丧母的甘蓝来说,顾梓涟的出现,就是惨败的蓝白色校服下面唯一能照亮她少年时期的光芒。
为了不给养父母添麻烦,甘蓝一直保持着名列前茅的状态,以至於老师仅有的几次「通知家长」的行为,都是关於甘蓝在各类竞赛中获得的奖项。而顾梓涟,虽然常常被男生们簇拥包围着,收俗不可耐的礼物收到手软,也还是在甘蓝的辅导下直接升入了学校高中部。
顾梓涟还记得有那麽一阵子,甘蓝瘦得眼睛都熬抠了,升旗的时候站在队伍里,活像一根枯黄的竹竿子。她以为甘蓝是拼命学习搞垮了身体,可甘蓝却否认说:她早已在这个知识编织的囚牢里轻车熟路:她懂得作为一个囚犯的信条,所以做文科试题都胸有成竹;她深谙纸上谈兵的用意,所以解析理科试题时总能过五关斩六将。
甘蓝说,她这样寝食难安,是另有原因。
「你那个时候,真的对我特别好,我就随便说了句想吃巧克力,你就……」顾梓涟手上挑玩着一缕甘蓝的头发,笑声十分喑哑,「你就模仿老师的笔迹写了一张出门条,偷跑出去到超市给我买了来。」
她刚刚用了漱口水,呼吸之间一股强劲的薄荷清香,可是鼻息间残存着流连的酒精气味,这种清醒又迷醉的奇异感官经历,就好像乘坐在豪华油轮上慢慢没入漆黑的深海。
「知道你没参加高考的时候,我在家里哭了一整天,害得爸妈以为我考得差,都快打主意给我联系复读班了,结果你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就算搁在现在,甘蓝也不理解那时候金师傅给她那一筛子,和顾梓涟哭成那样的原委。她受够了这个教育系统的折磨,想要表达自己所想,行自己所能之事,因而她选择厨师这个受限制相对较少的行业,想找回自己先前丢失的自由。
甘蓝把顾梓涟拉回沙发上坐了,开始一首一首地弹唱。顾梓涟先是坐着,後来倒在她肩上,又躺在她腿边。甘蓝则是从大拇指和食指扫弦,变为大拇指指腹拨弦,最後乾脆改用手掌闷音,直到唱完所有保留曲目。
晚饭後,甘蓝在书房里充起了一个气垫床,顾梓涟看了,没说什麽。
所以当气垫床侧猛地一下塌陷,随後感知到一双手臂圈上自己脖子的时候,甘蓝也没说什麽。
「你说,我爸妈是不是觉得我就是家里的一快瘤子,非得把我割了扔出去才省心?也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是个公的,他们就能把我卖了。」
甘蓝听了,偏过头问:「快结婚了?」
并没有回答,如同两年前那个夜晚,她们都假装着对方睡着了,最後玩了一次一夜无眠的游戏。
「婚礼就是今天吧?」甘蓝的嗓子有些乾,「……这还真像你啊。」
开车送顾梓涟回家的路上,她蜷在副驾驶的座椅里,手指拨弄着空调的转向头,许了两个愿望,她说:
「以後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一定不会强迫他做任何事,不逼他学不感兴趣的专业,不安排他去不能胜任的职位,更不会强塞给他一个他不爱的人。」
以及:
「甘蓝,下次你爱上的人,一定要比我有骨气。」
在顾梓涟家楼下的停车场,甘蓝突然问她,为什麽中学同学里没有一个告诉自己她结婚的事。顾梓涟说,中学同学她一个也没邀请,因为:
「要是在婚礼看见他们任何一个人,我就会想起你,那样我会崩溃的。」
甘蓝按下钥匙锁的按钮,车发出一声「啾啾」的声音,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低头不去看顾梓涟,直到她发现顾梓涟脚边的水泥地上滴落成聚的水迹。
她揽过她的头到自己肩上,等她都哭累了,自己也没流下一滴眼泪。
「两年前,你就选好了这张单程票,你说你别无选择,可是别无选择,也是一种选择,不是吗?」
顾梓涟离开她的肩头,双手遮面地擦拭泪水。
甘蓝拿开她的手,用大拇指帮着她抹,又说:
「如果他对你好,那就试着去爱吧;如果他胆敢对你不好,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因为开的是顾梓涟的车,所以甘蓝是步行回的家,她掏出手机,给白芷发了一条短信:
「我最好的朋友,今天要嫁为达洛威夫人了。」
白芷很快就回覆道:
「那你以後会定期去参加她的聚会吗?」
甘蓝在输入栏里打了几个字,又都删除了,收起手机往四周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永陵」博物馆门口。
「永陵」曾经叫作「王建墓」,是五代时期前蜀皇帝王建的墓地 。除去一干历史事迹不提,王建倒是历史上少有的疼爱女儿的君主,他的大女儿普慈公主,因为遭受所嫁郡王的酒後虐待,被王建使计召回成都,再不放回,王建之後甚至为此和女婿开战。
这处历史记载,让甘蓝对王建顿生好感,比起三国时那个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蜀皇帝刘备,这个贫民出生的皇帝倒有人情味多了。
其实被选做陵寝的地方,都是古人认为「上风上水」的宝地,甘蓝现在正走着的这一片区域,位於成都市区内的西北方向,在当下,是房价颇高的一处地段。可是放在古时,这里已经是城郭之外,现在却是紧俏的一环路段,不禁让人感叹现代社会的城市扩张。
博物馆前这条道路,叫作「三洞桥街」,是古时的护城河所在,由於河道形状蜿蜒袅娜如裙带,桥下之河也被称为「带江」。再往古城内的方向行一阵,就到了西月城街,这街名虽然好听,但在古代,「月城」却意味着一处聚兵迎战之地——字面意即「月牙形的城墙」。与西月城街相接的八宝街,便已经是民国时期所改的街名了,当时因觉不雅,便把用篾笆糊墙的贫民棚户区「笆笆街」取了近音「八宝」。
所以,走在古都的街道上,不经意间踏过的是柏油路,时空中却弹指挥去了千年。
手机在裤带里震动起来,是高中同学勇子打来的,甘蓝刚接起,就听见他亢奋活力的声线:
「班长!你最近干啥呢?小顾也是,看不见人影儿。」
「我也很久没见她了。」甘蓝显得有些疲软。
「哦,那行,我们在後子门这边儿的篮球公园打球,三对三,打全天,有水有乾粮,你来不?」
甘蓝这才注意到电话里的一阵阵皮球弹跳声:「好啊,我正在附近。」
她听见勇子在电话那头高兴地说人齐了,又凑近话筒对甘蓝说:
「我说班长,你先把你那长指甲给铰铰,上次在我手上挖的那些红杠儿,弄得我女朋友现在还怀疑呢!」
「废话多!待会儿见!」
打篮球一直是个让甘蓝忘记烦恼的好方式,她擅长远投,不喜在内线与大汗淋漓的赤膊男生们推挤争抢。她尤爱篮球的皮革质地在空心入网的一瞬间所擦出的天籁,对她而言,那是种近乎极乐的满足;还有每一次凭靠敏捷与技术、而非蛮力带球过人的刹那,和上篮或者跳投得手的那一秒,都能让人血脉喷张。
她对这项运动由衷的喜爱,也都源於勇子对篮球那忘我的痴迷。
高中的时候,勇子是个除了语文能及格外,其他科目红灯全亮的出了名的头疼学生。在当时老师制定的所谓「一帮一」辅导配组中,他被安排给了甘蓝。
听到这个分组结果时,甘蓝的脸上都快能拧出水来。
果不其然,甘蓝讲题,他睡觉;甘蓝催他做作业,他藉故跑开;甘蓝把笔记本借他抄,他只是做做样子就退回。
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时,甘蓝看见勇子在篮球场上一刻不停地投球、运球和上篮,那种视周围为无物的专注眉眼神情,着实让甘蓝惊讶。於是她用每一个老师在矫正学生态度时的语气,对勇子说:
「如果你把用在篮球上的精力放在学习上就好了。」
勇子用足球的停球姿势把球踏在脚下,他问甘蓝:
「班长,你英语数学能考140,语文都能上130,但是你快乐吗?」
甘蓝看着他手上五颜六色的胶质腕带,觉得十分耀眼好看。
「我不是到这里来找快乐的。」
「那你难道不对任何一件事情感到无可替代的兴趣吗?!」勇子激动起来,双手攥在栏杆上,「篮球就是我的生命,只要筋还连着骨,骨上还贴着肉,我就要打球、要在场上拚抢!我的心思只可能放在篮球上,就像喜欢一个人,你怎麽可能把对一个人的心意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呢?」
对勇子来说,飞翔和跳跃就是全部,一次精准的助攻、一记犀利的传球,重要性都远胜过於教室红榜上的排名。
後来,在甘蓝的理解和劝说下,他把成绩补了起来,考上了体院,也在精神上成为了甘蓝的忠实追随者。
「班长大人,你可来了!」
一见面,勇子就给了甘蓝肩上狠狠一拍,甘蓝吃痛地回了一拳。
「我有大喜事啊班长!」勇子顶着个大个子在甘蓝背後做跟屁虫,「我被选进省队了!」
「好小子,有两下子啊!」甘蓝拧开一瓶矿泉水喝着,又在勇子身上补了一拳,「晚上必须请喝酒!」
直到篮球公园的工作人员轰人的时候,甘蓝勇子一行人才出来。夜晚温度有些低,大家身上的汗都风乾了,个个筋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