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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火得抓耳挠腮,五泪俱焚。第三口吃下去,竟浑身血脉畅通,甚至有意气飞扬之感。就这样,从不敢吃到吃,从吃少到多吃,进而到“不可一日无此君”。我忽然想到,不是忽然而是深深感到:辣椒之辣火,实在表达出它的德性来。它不像葱、姜、蒜和芥茉那种辛辣,是辣得很凶,一进口就像火灼了你的舌头,接着又冲向了喉咙。尤其是辣的很顽固,不是一会就过去,而是长时间在那里辣着你。难怪王力先生说它具有“刚者”之强。我之所以由一般的吃辣变成辣狂,可能与王老刚者之强的话有关。为了显示自己的“刚”,常常与同学一起较量,记得在师范学校上一年级时,各班共选出10个同学参加吃辣椒比赛。方法是每人一罐油泼辣子(约二两),用三个烧饼夹着吃,时间限制为10分钟。其它9人大都吃了三分之一,最多吃了一半,就辣得吃不下去了,我用两个烧饼夹完所有辣子,提前三分钟结束战斗,一举夺得“辣子大王”称号。现在想起由此引起胃痛了好几天外,还辣得大便也十分困难的难堪情景,还真有点后怕。
世上有些事是很怪的,吃辣子受了罪,还要吃,还要颂。至今,我仍认为辣子是个好东西。中医认为辣椒性热,助消化、去湿气、易上火。肝火旺盛,就会动情,肺腑之言,赤胆忠心,显而易见。至于辣椒与革命是否构成因果关系,及至“不吃辣不革命”,我没有作过研究,可人们的饮食与性格密切相关好像也是事实。
俱往矣,我已经不属或不宜于任何狂态的年龄、年代与地带了。惟心头尚存或永存一丝忆辣的惘然。我开头就说过,我虽有偏爱,然也爱世间一切味道。从小欲寻刺激,又置身于赏辣、吃辣的环境,能不爱辣?但物极必反,经历过狂辣之后,也有一段多少有点忌讳。因为辣火火是不足于应付环境。辣与甜好像结合起来才好。辣烈太露常常被视为不幸的预兆。可我还是弄不明白,世界原本是酸辣苦咸甜各味都有的,世界原本也是多味而又单一的,惟多味方见单一,惟单一方见多味。辣和甜都是多味中均有的,为什么只能偏爱甜而不能偏爱辣呢?
允许我们泛爱各种味道,也允许我们由于心境乃至时空的转换而有所偏爱。爱辣吧,因辣中有生机、生活和生趣。允许我在自己的黄昏季节,心头仍静静地默存一丝狂辣。
苦尽甘来话苦菜
来到阳春三月,雨后天晴,来到终南山下一家供应无污染绿色野菜的餐馆。刚一进门,就被大厅中间铝合金玻璃柜中翠绿的食物所吸引。我低着头仔细分辨,啊!这是荠荠菜,这是野韭菜、野芹菜,当我继续往下看时,餐馆老板在一旁热情地指着说:这是酸罐罐、旋风草、运血丹……后边说的名称我未听清,也不想听清,眼睛只瞅住那运血丹,这不就是苦苦菜吗?
“先来点凉拌运血丹尝尝吧?”精明的老板似已猜到我的意思,又补充道:“我是早上才从山坡上挖回的”。当我表示同意后,不一会儿一盘水灵灵的拌苦菜端上桌。吃一口,当年苦涩的味道未减,第二口吃下去,“苦后甜”就感觉出来了。品尝着这数十年未见的苦苦菜,不尽绮思无限。
苦苦菜是我儿时就熟悉的一种野蔬。在我的老家,每当杨柳吐着鹅黄般嫩芽时,无论是田边、路旁,还是河滩、沟坡及其庭院,都会长出苦苦菜。苦苦菜貌不惊人,身材瘦弱,不像芍药、牡丹那么逗人喜爱。令人惊异的是这看着毫不起眼的细小生命,竟有着顽强的繁殖能力。它不计地力肥瘠,也不要求人们浇水灌溉,更不管土质软硬,即便是乱石滩和碾麦场的硬土板,也能破土而出。它今天才露头角,两三天后就亭亭玉立,过不了十天半月就开始孕育子女。即是匍匐于地下的根茎有多么深,第二年也照样发芽,那怕是纤弱的芽还是顽强的长着。你刚采过几天,新芽又出来了。
大概正是由于有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顽强生存意识,苦苦菜自古至今都是中华民族的一种恩物。我国最古老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就有“采苦采苦”、“予所捋荼”。荼,就是苦菜。说明当时人们在大量采食。曹植的《籍田赋》里有“夫凡人之为圃……好苦者植荼”的记述,从中可以看出,至少在汉魏时有人还有意种植过苦菜。陆游诗中有“一杯苦荬齑,价值娑婆界。”苦荬,是苦菜的又一古称。看来,诗人对腌制的苦菜是很感兴趣的。至于明人黄正色“但得菜根俱可唉,况于苦荬亦奇逢。初尝不能回甘味,惯醉方知醒酒功”诗,将苦菜身价抬得那么高,怕只能说是诗人的夸张了。
苦菜的食疗功能也不能低估,《神农本草经》、《本草衍义》和《嘉佑本草》都有苦菜消炎止痛、清火败毒的记载。现代医药学证实,苦菜既可以用于急性细菌痢疾等传染病,也可用于肠炎、咽炎、肺炎等炎症,还可用于多种出血症及降低血压等。这也许正是关中有的地方称它为“运血丹”的原故。
苦菜虽已有三千多年的菜令,且有一定的食疗功能,为什么长期以来难以进入大雅之堂?例证之一是清代袁子才的《隋园食单》找不到苦菜的记录,影响至今的菜谱,包括近20年出版的几十本中国菜谱,没有一个用苦菜烹制的菜肴,那怕是作为配料也好。还有,城市人不用说吃苦菜,怕连见过的人也很少。
大凡一种食物能否为人喜爱或雅俗共赏,除了本身条件及其实用价值外,还与人的生活习惯、味道接受程度有一定关系。在现实生活中,一般人喜欢甜味、酸甜味和鲜味,即使未经学习体验、也会因本能嗜好而喜食,在精神上亦可引起愉快的感觉。酸味、辛辣味多是经过学习而接受的。若无这一过程,则永远无缘消受。苦味不但不为多数人接受,往往还要遭到一些人的白眼。这是由于苦菜含有一种特有的苦味素,乍一入口,常常让人苦涩得吐唾液。但苦菜之苦,决非“咸得还苦”之苦,也不像黄瓜尖那么不堪入口之苦,更不是“卧心尝胆”、“哑吧吃黄连”那种苦。苦菜之苦有种清香气,回味无穷,确有“苦后甜”的味道。甘苦混存于一体,颇耐玩味。可否说这是造物主为人类恩赐的特异食物。有些心理学家认为,痛感与*有时不能分开,痛感中包含*,受痛以后的“回味”之中,也可能有*。这也和尝了苦味以后有回甘同一道理。这一现象也许可以解释为感性知觉上的“忆苦思甜”。
“苦尽甘来”这个成语,按现代的解释是就生活变化而言的。苦菜在人们的记忆中,似乎总是跟劳苦群众结下不解之缘。《野菜谱》中有歌曰:“苦麻苔,带苦尝,虽逆口,胜空肠。但愿收租了官府,不辞吃尽田家苦”。记得童年时期,每当春天青黄不接之际,我常与伙伴一起拿着小铲铲,提着竹筐筐去挖苦苦菜。若遇上雨后的好天气,再遇上一块好地利,加上眼尖手快,一个时晨就可挖一筐。拿回去清洗干净,拌上少许面粉,蒸成麦饭,足可解除当天一家人缺粮少吃的困境。至于20世纪60年代的三年困难时期,苦苦菜更是刻入国人的脑海深处,怕是终生难忘了。后来,时过境迁,吃苦菜的日子也就随风而去了。说真的,多亏随风而去,如果一路苦到底,恐怕谁也受不了。可我还是搞不清,作为“主角”出现独具回甜之功效,作为“配角”也能烹制出许多复合味道菜肴来的苦苦菜,为什么长期以来,只能是穷苦百姓和清苦文人享有的专利?
最近几年,世界上掀起“回归自然”,吃“无污染绿色食物”的风潮,苦苦菜类野蔬堂而皇之地挤身于城市饭店和餐馆,不只像我这样吃过苦苦菜的人,可再次尝鲜,也当为鸡鸭鱼肉吃得心口发闷、喉咙直堵、头昏脑胀的人,提供了调济口味的好机会。毋庸置疑,不需要再费口舌,那些达官显贵和不那么清苦之人,可能会自觉尝尝这“苦后甜”的苦苦菜,借以回复平和,回归清醒。
但愿真的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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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思豆腐细如丝
文思豆腐系清代中叶扬州僧人文思和尚所创作。清人李斗《扬州画舫录》载:“技上村,天宁寺西园下院也……僧文思居之。文思字熙甫,工诗,善识人,有鉴虚、惠明之风,一时多贤寓公皆与之友,又善为豆腐羹、甜浆粥。至今效其法者,谓之文思豆腐。”现被收入《中国名菜·江苏》专辑,为江苏著名传统风味菜。
文思豆腐在江苏菜中的地位所以显赫,据说与乾隆皇帝下江南时尝过有关。
一日乾隆微服私访西宁寺,果见山清水秀,意趣盎然,一路上游山玩水,吟诗歌咏,不知不觉已近午饭时分。侍从立刻找到寺院住持,做好了一桌丰盛的斋菜。正准备前往的乾隆,忽然听到三五香客议论说,寺内文思大师的豆腐烧得特别好,乾隆听后心中纳闷,这些香客口中所谈的豆腐菜,似乎一副吃不到会后悔的样子,究竟有何神奇之处?原本就是超级老饕的他,怎肯放过这个机会,立即唤住那几位香客有礼地问道:“在下刚才听到各位在谈豆腐菜,不知有何神奇之处,请能赐教!”其中一位答道:“古寺有道出名的豆腐菜,吃了还想吃,味道鲜嫩清爽,去油润肠,吃了后倍觉精神舒畅。”乾隆一听,龙心大动,非要尝尝这道豆腐菜不可,故又问道:“这豆腐菜作何称呼?”那几位都摇摇头,“不知道,只知这是文思大师烹制的。”不一会,乾隆到了斋堂,他看着满桌菜肴问:“那道是文思大师做的豆腐菜呀!”寺内住持回答说:“今日因为准备的是上好的斋菜,文思大师的豆腐菜怕派不上场面,故而没有”。乾隆听后愈加感到此菜的神奇,坚持要尝。住持立即通知文思大师马上做出来,约莫一刻光景,豆腐菜果真端到乾隆面前。他拿起筷子一夹——头一口,平淡爽口,第二口,有嫩滑鲜味,第三、第四……越吃越香,龙颜大悦:“文思豆腐果然名不虚传!”回到宫里,便将其列入宫廷菜单之中,文思豆腐的知名度扶摇直上,至今不坠。
我第一次吃文思豆腐,是在扬州绿杨村酒家,并临灶观赏了制作过程。那是由杨州市烹饪精英,时任扬州商技校副校长兼绿杨村酒家经理薛泉生指导学生制作的。
此菜关键是切丝。只见站在红案的一位学生将内酯豆腐从匣中取出修边后,先切成大小一致的6块,再逐块放在菜墩上,右手握刀,左手食指顶住刀面,下刀时,依左手食指后退速度相应起伏。先切片,再切丝,不到15分时间,就切出9600根的豆腐丝。在场观看的人无不为精湛的刀工技艺拍手称赞。
烹制是由掌勺的另一位学生操作。他先将切好的豆腐丝放入沸水中焯去黄水和豆腥味,再将切好的香菇、冬笋和鸡肉丝投入清汤锅中烧沸,盛入一玻璃汤碗中,然后给炒锅添入鸡清汤烧开,放入豆腐丝,待丝刚浮到汤面,即用漏勺捞入汤碗上桌。但见纤细的豆腐丝漂浮游戈在清汤之中,五采色泽相映,真仿佛“文思”一般意境。吃起来,既爽滑柔润,又清鲜利口,不愧是刀技、滋味兼而有之的佳肴。
后来我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和上海“洁而精”菜馆,也分别吃过此菜,不过,他们引进后又作了适当的改进,或用干贝和草母鸡煨制鲜汤,或加上了“塞上三宝”之一的发菜,不仅增添了汤的醇鲜度,而且丰富了色感,使这道江苏传统美食在京沪得到进一步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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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南的糖醋鲤鱼
中国用鲤鱼做的菜有多少,没人统计过,很难说清楚。不过,我主编的《中国菜肴大典·海鲜水产》所收之鲤鱼名菜就有130多款,足证鲤鱼为中国人嗜食的美味之一。我吃过的鲤鱼名菜计有陕西的“奶汤锅子鱼”、宁夏的“清蒸鸽子鱼”(鲤科的一种)、河南的“糖醋软熘鲤鱼焙面”、河北的“酱汁瓦块鱼”、山西的“湛香鲤鱼片”、山东的“红烧鲤鱼”、北京的“酱汁活鲤鱼”天津的“白汁鲤鱼”、四川的“干烧岩鲤”、江苏的“彭城鲤鱼丸”、安徽的“淮南烧鱼”等,但是,好像都没有山东济南“糖醋黄河鲤鱼”那么大的名气。
鲤鱼,是我国淡水鱼中的佼佼者。鲤鱼之得名,据说因“鳞有十字纹理,故名鲤”。自古以来,鲤鱼就有“诸鱼之长”、“鲤鱼为王”、“圣子”等美称。早在春秋战国时代,鲤鱼就被当作贵重的馈赠礼品。据《史纪·孔子世家》载,孔子得子,鲁昭公送鲤鱼作为贺礼,也因此,孔子为其子取名曰“孔鲤”。在相传为孔子篡集的《诗经》中,已有“岂其食鱼,必河之鲤”的诗句。汉代也有不少诗文里提到鲤鱼,例如“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