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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伯家的苔丝-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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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愤怒,你心里知道——你心里分明知道你把我伤害到了什么地步!你,还有像你这样的人,你们在这个世界上尽情享乐,都是以我这样的人遭罪受苦为代价的;等你们享乐够了,你们就又皈依了宗教,好到天堂里去享乐,真是多美的事啊!少来这一套——我不会相信你——我恨你!” 
  “苔丝,”他坚持着说下去;“不要这样说!我皈依宗教,就像接受了一种让人高兴的新观念啊!你不相信我吗?你不相信我什么呢?” 
  “我不相信你真的变成了好人。不相信你玩的宗教把戏。” 
  “为什么?” 
  她放低了声音说:“因为有个比你好的人就不相信这种事。” 
  “这真是女人的见识了!那个比我好的人是谁呢?” 
  “我不能告诉你。” 
  “好,”他说,说的时候似乎有一种愤怒立刻就要发作出来,“上帝不容许我自己说自己是好人——你也知道我也不会自己说自己是好人。我是一个刚刚从善的人,真的;但是新来后到的人有时候看得最远。” 
  “不错,”她悲伤地回答。“可是我不敢相信你真的皈依了一种新的神灵。阿历克,像你感觉到的这种闪光,我想恐怕不会长久的!” 
  她原先靠在台阶上,她在说话的时候就转过身来,面朝着阿历克;于是他的眼睛就在无意中落在了苔丝的脸上和身上,打量着她,思考着。他身上那个卑劣的人此时已经安静了;但是肯定没有铲除,也没有完全抑制住。 
  “不要那样看着我!”他突然说。 
  苔丝此时对自己的动作和神气并没有完全意识到,听了他的话立即把她那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的目光收了回来,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她从前心中常常出现的痛苦情绪复活了,那就是她天生了这样一副容貌,但是却老是出错。 
  “不,不!不要说对不起。不过你既然戴着面纱遮着你美丽的脸,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戴着它呢?” 
  她把面纱拉了下来,急忙说,“我戴面纱主要是为了挡风的。” 
  “我这样对你发号施令似乎是太严厉了!”他继续说:“不过最好我还是不要多看你。看了也许太危险。” 
  “别说啦!”苔丝说。 
  “唉,女人的脸早已经对我产生过太大的魅力,能叫我不害怕吗!一个福音教徒和女人的脸本来没有关系;但是它却使我想起了我难以忘记的往事!” 
  说完了这些话,他们就慢慢地朝前走着,偶尔随便说一两句话,而苔丝心里一直在想,他究竟要同她走多远,同时也不愿意明着把他赶回去。当他们走到栅栏门和台阶时,常常看到一些用红红绿绿的油漆写的《圣经》格言,她问他知不知道是谁不辞辛苦把它们写上去的。他告诉她,写格言的那个人是他和另外一些在那个教区工作的人请来的,把那些格言写上去,目的也就是要去感化邪恶一代的心。 
  后来他们走到了那个被称作手形十字柱的地点。在这一片荒凉的白土高地上,这个地方是荒凉的地方。它决不是那种画家和爱好风景的人所追求的那种美,而是相反的带有悲剧情调的美。这个地方的名字就是从矗立在那儿的那个石头柱子来的。那是一根奇怪的粗糙的用整块石头做成的柱子,在任何本地的采石场里,都找不到这种石头,在这块石头的上面,粗糙地刻了一只人手。关于它的历史和意义,有许多不同的说法。有的权威人士说,那儿从前曾经竖有一根完整的虔诚的十字架,而现在的剩余部分只是它的底座了。也有另外的人说,那是一根完整的石头柱子,是用来标明地界和集合地点的。无论这根柱子的出处如何,但是由于各人的心情不同,看到那根石头柱子竖在那儿,有的人感到凶恶,有的人感到阴森;就是从那儿走过的感觉最迟钝的人,也会产生出这样的印象。 
  “我想我现在一定要离开你了!”他们在快接近那个地点时他说。“今天晚上六点钟我必须到阿伯特·色诺去讲道,我走的路从这儿往右拐。苔丝,你今天把我弄得有些心烦意乱了——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我必须走了,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现在说话怎么变得这样流利了?你能说这样好的英语是谁教你的呢?” 
  “我是在苦难中学会一些东西的!”她含糊其词地说。 
  “你有什么苦难呢?” 
  她把她第一次的苦难告诉了他——那是与他有关的一次苦难。 
  德贝维尔听后哑口无言了。“一直到现在,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他后来低声说。“在你陷入麻烦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写信呢?” 
  她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打破了沉默:“好吧——你还会见到我的。” 
  “不,”她回答说。“再也不要见面了!” 
  “让我想想吧。不过在我们分手之前,到这儿来吧。”他走到那根柱子的跟前;“这曾经是一根神圣的十字架。在我的教义里我是不相信圣物遗迹的,但是有时候我害怕你——和你现在害怕我比起来,我是更加怕你了;为了减少我心中的害怕,请你把你的手放在这只石头雕成的手上,发誓你永远也不来引诱我——不要用你的美貌和行动来引诱我。” 
  “天啦——你怎能提出这种不必要的要求呢!我一丁点儿引诱你的想法也没有啊!” 
  “不错——不过你还是发个誓吧。” 
  苔丝半带着害怕,顺从了他,把手放在那只石头手上发了誓。 
  “你不是一个信教的人,我为你感到遗憾,”他继续说:“有个不信教的人控制了你,动摇了你的信念。不过现在用不着多说了。至少我会在家里为你祈祷的;我会为你祈祷的;没有发生的事又有谁能够知道呢?我走了,再见!” 
  他转身向一个猎人树篱中的一个栅栏门走去,没有再看她一眼就跳了过去,穿过草地朝阿伯特·色诺的方向走了。他向前走着,他的步伐表现出他心神不安,他走了一会儿,仿佛又想起了以前有过的念头,就从他口袋里掏出来一本小书,书页里夹有一封叠着的信,那封信又破又乱,好像反复看了好多遍似的。德贝维尔把信打开,信是好几个月以前写的,信后签的是克莱尔牧师的名字。 
  在信的开头,写信人对德贝维尔的转变表示由衷的高兴,接着又感谢他的一片好意,就这个问题跟他通信。信中还说,克莱尔先生真心实意地宽恕了德贝维尔过去的行为,并且对这位青年的未来计划表示关注。为了实现他的计划,克莱尔先生非常希望看到德贝维尔也进入他多年献身的教会,并且愿意帮助他先进神学院学习;不过既然德贝维尔认为进神学院耽误时间而不愿去,所以他也不再坚持他非进神学院不可了。任何人都要在圣灵的激励下尽心尽力,奉献自己,尽自己的本分。 
  德贝维尔把这封信读了又读,似乎在尖刻地嘲笑自己。在他往前走的时候,他又把从前写的备忘录读了几段,后来脸色又重新平静下来,很明显苔丝的形象不再扰乱他的心智了。 
  与此同时,苔丝也一直沿着山脊走着,因为她走这条路回家是最近的一条路。走了不到一英里,他遇见了一个牧羊人。 
  “我刚才走过的那根古老的石柱是什么意思呢?”她问他。“从前它是一个十字架吗?” 
  “十字架——不是的;它不是一个十字架!那是一件不吉利的东西,小姐。那根石头柱子是古时候一个犯了罪的人的亲属竖在那儿的,先是把那个人的手钉在那儿折磨他,后来才把他绞死。他的尸首就埋在那根石头柱子下面。有人说他把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有时候还显形走出来呢。” 
  她出乎意外地听说了这件阴森可怖的事,不禁毛骨悚然,就把那个孤独的牧人留在那儿,自己朝前走了。当她走近燧石山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了。她走进通往村子的那条篱路,在路口的地方,她碰到了一个姑娘和她的情人在一起,而自己没有被他们看见。他们不是在说什么调情的话,那个年轻姑娘说话的声音清脆而又冷淡,答理着那个男人热情的说话。那时候,大地一片苍茫,天色一片昏暗,在这种沉寂里,没有外来的东西闯入进来,只听见那个姑娘说话的声音,飘荡在寒冷的空气里。有一会儿,这些声音使苔丝的心高兴起来,后来,她又推究出他们会面的原因,吸引他们的是来自一方或另一方的力量,而这种同样的吸引力正是导致她的灾难的序幕。当她走近了的时候,那个姑娘坦然地转过头来,认出了苔丝,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感到不好意思,就离开了。那个姑娘是伊茨·休特,认出是苔丝,就把自己的事情放在一边,立刻关心起苔丝这次出门的事来。苔丝对这次出门的结果含糊其词,伊茨是一个聪敏的姑娘,就开始对她讲自己的一件小事,也就是刚才苔丝看到的一幕。 
  “他叫阿米·西德林,从前有时候在泰波塞斯做零活儿,”她满不在乎地解释说。“其实他是打听到我已经到这儿来了,才到这儿来找我的。他说他爱我已经爱了两年了,不过我还没有答应他。” 

  
   

 



 




 第四十六章



  自从苔丝上次无功而返以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照常在地里干活。冬天的枯风依旧吹着,但是用草做成的篱笆围成的屏障,为她把吹来的风挡住了。在避风的一面,放着一架切萝卜的机器,机器上新漆了一层发亮的蓝色油漆,在周围的暗淡环境的对比下,似乎显得有声有色。在和机器正面相对的地方,有一个堆积如山的萝卜堆,那些萝卜从初冬就保存在那儿了。苔丝站在萝卜已经被掏开的那一头,用一把弯刀把一个个萝卜上的根须和泥土清理干净,再把萝卜扔进切萝卜片的机器里。有一个男工人摇动着机器的摇把,新切的萝卜片就从机器的槽口里不断地流出来,那些黄色萝卜片的新鲜气味,同外面的呼呼风声、切萝卜的刀片的嗖嗖声和苔丝戴着皮手套清理萝卜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在萝卜被拔走以后,那一大片土地上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褐色的土地,现在上面又开始出现了深褐色的带状条纹,这条长带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宽了。沿着垅起的长带,有一种十条腿的东西在不紧不慢地从地的这一头到另一头爬行着,那是两匹马、一个人和一张犁在田地里移动着,正在把收获过后的土地耕好,准备春季里播种。 
  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一切都还是那样单调,那样沉闷。后来,在被犁开的田地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斑点。那个黑点是从树篱拐角处的空隙中出现的,正在向清理萝卜的人移去。随着那个黑点的移动,黑点逐渐变成了九柱戏的柱子般大小,不久就可以看得清楚了,原来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正在从长槐路上走来。摇萝卜切片机的男工眼睛无事可做,一直注意着那个走来的人,而清理萝卜的苔丝眼睛没有空闲,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她的同伴告诉了她,她才注意到那个人已经走过来了。 
  走过来的那个人并不是刻薄的农场主格罗比,而是一个穿着半是教服半是俗装的人,他就是从前生活放荡的阿历克·德贝维尔。现在他的脸上没有讲道时的激动,也没有热烈的情绪,他站在摇机器的工人面前,似乎有些局促不安。苔丝一阵难受,脸顿时变得苍白了,就把头上的帽子向下拉了拉,把脸遮一遮。 
  德贝维尔走了过来,静静地说——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苔丝。” 
  “我最后请求过你,请你不要到我的身边来,你这是拒绝我的请求了!”苔丝说。 
  “不错,但是我有充足的理由,苔丝。” 
  “好吧,你说吧。” 
  “这也许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啊。” 
  他扭过头去,看看播机器的人是不是在偷听。他们和那个摇机器的人隔有一段距离,加上机器转动的响声,这足可以防止摇机器的人把阿历克说的话听去。阿历克站在苔丝和摇机器的人之间,背朝着摇机器的人,把苔丝挡住。 
  “事情是这样的,”他继续说,带有一种反复无常的悔恨样子。“我们上次分手的时候,我只想到你和我的灵魂,忘了问你现在的生活情况了。你的穿着很好,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我现在又看见你的生活这样苦——比我认识你的时候还要苦——你是不应该受这种苦的。也许你这样受苦大部分原因要归罪于我吧!” 
  她没有回答,低着头,又继续清理萝卜,她的头上戴着帽子,把头完全遮住了。阿历克站在旁边,带着探询的神情看着她。苔丝感到只有继续清理萝卜,才能完全把阿历克排斥在她的感情之外。 
  “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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