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1、就他这个队长当的瓷实(1)
这是一段令人啼笑皆非又抹不去的记忆,每每回想起来心中都会有种既酸又痛的感觉……
公元一九七五年春,我作为社会主义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的一员,被派往位于哈尔滨西郊的群力公社幸福大队,这里的地名叫二里沟,由于它处于市郊,属城乡结合部,多年来一直都是以生产蔬菜为主。
所谓社会主义基本路线教育运动,说白了就是“学大寨,割资本主义尾巴”,除此之外它的另一项任务,就是去督促生产队尽可能多地生产出一些蔬菜来,以满足城区居民的蔬菜需求,缓解当时政府与群众间的矛盾。这原本是个地地道道的生产问题,可为了引起各级领导和贫下中农(其实就是社员群众)的重视,于是便将生产问题上升到政治问题来抓。因为在“*”期间,只有政治问题才会被人看重。
工作队在进点前先集训三天,包括我们这支工作队在内,一共一百多号人集中在公社的小礼堂里,除了学“毛选”就是阅读相关文件,剩最后半天工作团的领导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动员、吹风外加介绍各运动点(即生产队)的情况。介绍人是公社革委会主任兼该届工作团的副团长李云久。这人个不高,精瘦,面目黝黑,一望即可知是位长期从事农村基层领导工作的干部。他在介绍别的队情况时,情绪还挺平和的,细声慢语,不急不慌的,但一提到二里沟幸福大队,继尔叫出这个队的党支部书记兼队长薛连举的名字时,他的气喘得就不那么顺畅了,脸色也变成了蜡黄色。
“这个人很坏!”他说,“而且极富能量!别的队的生产队长都换过多少届了,可就他当得瓷实。”那年月,在农村群众中流行着这样一句口头禅:“算盘一响,换队长!”由于生产上不去,工作业绩不佳,大多数的生产队就试图用换队长的办法来改变面貌,所以村里那些稍有点名望的人(也就是人常说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只要你自己愿意,差不多都过了把当队长的瘾。换队长就象走马灯似的,你下我上,我下他上,司空见惯,不这样到觉得有点奇、有点怪了。这会儿他提高嗓门儿说:“不知他给这个队的老少爷儿们都灌了些什么迷魂汤,死活也得选他当队长,对他那股子信任劲儿,嘿!就好像缺了他脚底下这地球立马就不转了似的。他娘老子给他起名叫连举,这么一来就正好应了他们的愿望不是?连举连举,连年中举──瞧瞧,这不是封资修是什么?是地地道道地封资修!不说别的,就冲他这名字,也得把他连根拔掉!”他喝了口水喘了喘气接着又说,“前年——对,前年,进驻这个屯的第五期‘基教’工作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从队长位子上拉下来,选了个新人做队长,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给你来了个‘垂帘听政’,猫在幕后当指挥。新队长惟他马首是瞻,他说什么就听什么,队长队长,实际上是个任人随意摆布的傀儡,而他,这个下了台的队长,却成了不是队长的队长,不是皇帝的皇帝,不是家长的家长。这期工作队刚一撤离,那儿的社员就又把他扶上马了……”说到这,他脸竟然又变成了白色,喘气也有些急促,为了缓解一下情绪,他又喝起水来。 txt小说上传分享
1、就他这个队长当的瓷实(2)
就在这空当儿,身体略胖、鼻梁上跨一副玳瑁眼睛、外表显得有几分文儒书生气的“基教”工作团的团长方恩富在一旁接茬说:“是的,这家伙精明得很哩!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你却抓不着他丁点儿把柄,党中央号召‘学大寨,割资本主义尾巴,走社会主义阳光大道’,可他就是顶着不办。你去查他,他给你说得天花乱坠,处处都依照党的方针办,简直成了这一方这一块学大寨的模范,可背地里却依然我行我素,按照他自己设计的那一套办。所以,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说他是个阴谋家,是个货真价实阴奉阳违的大大的阴谋家!”他在说最后这一句话时,声音高得近乎于喊。
“一定要把他拉下马!欲搞垮先搞臭,最终实现不只是在形式上、而是在实际上把他从队长位子上拉下来……”方恩富最后总结说,而且目光紧盯着坐在前排的我们工作队的两位领导:队长何梦石和副队长老柳。我注意到,他们俩人同时向主席台方向点了点头以示承诺。
集训结束后,方恩富又把我们工作队的所有成员特意留了下来,请进他的团长办公室。
此时,室外飘着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偶尔有一些雪片在风的驱使下向窗玻璃上猛撞,除了把自己撞碎外,有的还不得不把身体的一部分留在了玻璃上,时间一久,玻璃便失去了它原有的透明度,室内的光线也随之暗淡了下来,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没有人想起把悬在头顶上的灯点亮。因是团领导破格接见,全体队员的神情是拘谨而严肃的。
方团长站在地当央,透过他那副玳瑁框的近视镜环视了大家一眼,神情格外严肃地说:“你们队面临的任务十分艰巨,说白了就是去打一场攻坚战。你们的对手非常强悍和狡猾,而且得到生产队里众多的不明真相的社员群众的支持。正因如此,你们这个工作队配备的都是精兵强将。”他转着脑袋又在我们每个队员的脸上扫视了一遍,“只要你们立场坚定,目标始终如一,我坚信你们一定会不虚此行,取得全面的胜利的!”
他这是在给我们戴高帽,目的不言自明,就是让我们这一行人不要辜负了他对我们的期望,要不遗余力地去为他工作。临了,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平时喝茶的口杯冲大家举了举,说:“你们不要这样干坐着,喝水,喝水!”
队员们的身前都有一只茶杯,而且事先都斟满了水,听他这么一说,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杯子举了起来,看到这情景一种想法在我的脑海里油然而生:这不是以水代酒在给我们壮行吗?于是乎高渐离击筑,荆轲和之,慷慨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而震撼人心的场面一幕幕展现到我的眼前,但随即连自己也忍不住窃笑起来,是的,我们的对手充其量不过是生产队的一名小的不能再小的队长罢了,他的身份跟称霸九州的秦始皇比起来可谓是天壤之别,而且此去并无杀身之祸,值得如此煽情和恸容吗?这真是在滑天下之大稽啊!……
就在我做这些联想的时候,这场特殊的见面会宣布结束了,我的两位队长都相对应地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到,只见方恩富和李云久笑容可掬地站在门旁,跟我们这些即将出征的队员一一握手道别:
“期望能尽快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好的,好的!……”不知是谁这样随口应道。
2 、依旧寒冷的早春(1)
春节刚过,我们一行九人乘坐生产队派来的一辆由三匹马拉的双轮大板车,驶出了哈尔滨城区,沿着西去的公路朝二里沟幸福大队出发了。
出行前的头一个夜里,刚好下过一场大雪,一大早天放晴,干冷干冷的。从节气上看虽已立春,可塞北的春天却仍象严冬一样寒冷,整个大地依旧被厚厚的冰雪覆盖着,放眼望去一片银白。路两旁的树杈上,挂着厚厚的一层雪被,在明净的阳光(雪后的阳光总是这样的)照耀下,像海底伸出来的珊瑚礁一样精灵剔透。一些历时一冬脊背上的羽毛像被烟薰火燎过似的、变得黢黑无光的“老家贼”(麻雀),成群结队地在树枝桠间飞来窜去,时不时地用翅膀将树杈上的雪刮下一点点来。那洁白轻盈的粉末儿,在空中飞旋着徐徐坠落下来,被阳光一晃,像无数片细碎的银泊,放射出一道道奇异的光彩来,使得这原本就很奇妙的世界,越发地显得奇妙无比!路面上的积雪已被来往的车辆压成了硬壳,远远望去,像一条蜿蜓曲折的白链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九个人身披军用棉大衣头戴狗皮帽子紧紧地偎缩在车上,耳边不时响着车老板的吆喝声和车轮马蹄轧碎雪壳发出的一种近似刀刮在瓷器上的、令人听了牙根发痒的声音。尽管目光所及的野外天地如童话般美,可队员们却都无心去观赏。此时,我们个个都像坠入冰窟窿里似的,冻得浑身发抖。气象台预报,这天的气温最低可达到零下二十七度,天爷!从每个人嘴里、鼻孔呼出来的白色气体象变魔术似的转刹间便凝结成晶莹的小颗粒状,挂在了每个人的头发上、眉毛上、眼睫毛上以及下巴的胡子上,远远看去像一群慈眉善目的圣诞老人似的。
啊,冷,真冷!刚上车出发那会儿,大家还埋怨,九个人连同行李都挤在同一辆车上,实在是太挤、太不舒服了,可这会儿我们却恨不能挤成一个肉疙瘩,对自己身边的伙伴们来说,你越挤得紧点越好。大家真希望能快点到达目的地,一头钻进一间烧得暖暖和和的屋子里,往热炕头上一坐,偎着被,喝着滚烫的姜糖水,好好地休息休息。出于这种愿望,大家不时地打听前来接我们的车老板:“老乡,这二里沟幸福大队啥时候才能到啊?”开头,他总是随口应酬一句:“快了!”可后来烦了,干脆把脸朝上一仰,不理会我们了。我注意到,这车老板身上穿的衣裳并不比我们多多少:一件毛朝里的光板老羊皮袄,咧着怀儿,头上戴顶破狗皮帽子,帽遮儿翻上去象猪耳朵似的,随着车的巅簸一上一下地摆动。他坐在车前头迎着刺骨的寒风,竟然一丁点事儿都没有,脸不青耳不红。 。。
2 、依旧寒冷的早春(2)
“老乡,能把车再赶快点吗?”队长何梦石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他没反应。我年轻气盛有点按奈不住了便喊了一嗓:“你听见没有,让你把车赶快一点呢!”车老板回头瞅了我一眼不友好地:“你嫌俺赶的慢,那你来赶好了。”凭着一股子虎劲儿我欲起身接鞭子,却被身边的大綦和老夏把我给扯住了。
“别胡闹!你学过赶车吗?”何队长冲我呵斥道。
“我就不信我赶不了车。”我不服气地申辩道。
“得了吧!你要赶车我们这些人都得钻车底下去。”副队长老柳说。
没人信我,我自己又没十分的把握,就只好作罢。
车老板得意的瞅了我一眼,笑笑:“要是人人都能赶车,还有俺们的饭吃吗?”说着,他一扬鞭子:“得儿,驾!”马加快了点脚步,可没过多一会儿就又慢了下来,老板也没再催促。
唉!人家不买帐,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忍着吧。
显然,就这么干巴巴地拥挤在一起不仅无助于大伙取暖,还会越发地感到寒冷,于是老柳就撺捣着身边的大綦——这个平时爱取笑逗乐的人说:“喂,别畏缩在这一言不发,发挥一下你的特长,给大伙讲个笑话活跃活跃气氛怎样?”
“好哇!我这张嘴老早就闲得发慌,怕说了没人买账怪没面子的。既然让说,那我就开讲了!”其实,他那张嘴跟大伙一样早就冻僵了,不说似乎要比说好受一些,但为了给大家增加一点活跃的气氛,他还是翻弄着发僵的嘴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只是常把“人”字说成“银”字,仅这一点就挺惹人发笑的了。
他接连讲了几个笑话,大伙也随着他一个“包袱”一个“包袱”的抖开而忍俊不禁,可说实话,冷还是冷。最后他转了下眼珠子,把注意力转到了我身上:“喂,喂,秀才!怎么,没听见?还是听见了不愿意理我?好,你是咱工作队耍笔杆子的,我就叫你大秘书吧。大秘书,你这会儿在想什么呢?”
大伙的眼神都盯向了我,我不好再不应声,就随口说了句:“我什么也没想。”
“不对吧。”
“那你说我想什么?”
“看你那副聚精会神的样儿,八成是想、是想……媳妇了吧?”
“我还没成家呢,哪来的媳妇想?”
“嘿!就这样才更想呢。想你未来的媳妇长得啥样了,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是瓜子脸还是柿饼子脸,是杏核眼还是老鼠眼,是樱桃小口还是老鸹嘴……我看呀,你就别猫在心里想了,说出来咱大伙帮你参考参考,说不定碰巧还能帮你找个可心可意的呢,是不是呀于大头,夏老蔫?”他寻求身边两位同事的支持。
老夏点着头抿嘴乐,于大头则晃着他那颗鲢鱼似的大脑袋连连说:“就是,就是!……”
我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哼,我就想找象你老婆那样的!”
大綦惊呼起来:“可别,可别!……”
一旁的老柳眨着他那高度近视镜后边的水泡眼问他:“为啥?”
他装出一副极其神秘的样子说:“你们大伙都不知道,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