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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女子,终究是苏曼殊的“镜花缘”,是一个情僧的芳草心里长出的理想女性。如此,苏曼殊真真是一个爱情理想主义者。同时,他又是一个爱情逃避主义者。 txt小说上传分享
苏曼殊:是色是空本无殊(4)
陈星在《孤云野鹤——苏曼殊》中说,人们给苏曼殊加封的头衔太多了:情僧、诗僧、艺僧、革命僧。苏曼殊的生平确实坎坷多变,然而,不论“情”还是“诗”,不论“艺”还是“革命”,他终究是“僧”!无可否认的事实是苏曼殊从外在形象到内心世界始终是一位僧人。
回归到僧本位,是对苏曼殊现象最本质的解释。苏曼殊少年出家,目的并非在成佛,而是对生存环境的规避。所以,在根性上他是携带着滚滚红尘的深深烙印的,他的热爱红尘,根源在此。而身世、社会上的苦,让他体认了佛教“众生皆苦”的思想,他虽流连红尘,在理想受挫时仍三次皈依佛禅,本质上是他看透红尘,寻求归宿。
《般若波罗蜜心经》上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认为,苏曼殊恰恰是一个最能体味色空轮回的风尘侠、禅中僧。
他的万花丛中过,他的酒肉穿肠,他颠倒众生的“美人如玉剑如虹”的红尘生活,无一不是他在身体力行地体悟着世间万般色相。他的痴、狂、嗔、笑种种,真实地流露着生命的喜悦与烦苦。而宗教,从本质上来说是内心的一种修养,一种对生命的敬意⑧,不只停留在清规戒律。史上不乏这样的高僧,如一休和尚美女相伴;济公和尚“酒肉穿肠过”,照样“佛主心中坐”; 观音见世人欲心太重,曾化身为一个漂亮的*,度世救人。
苏曼殊晚期的短篇小说《碎簪记》,写男子庄湜陷于灵芳与莲佩两位美姝的恋爱纠葛中,虽如饮玉液瑶浆之美,但情丝摄人魂魄,庄湜终于困于情而身心折损。最后三人皆如簪碎,莲佩自刃喉咙,庄湜断气卧室,灵芳引绳自缢。苏曼殊似乎要告诉世人:执著于情是人间一大苦。《碎簪记》是曼殊生命将终前的一部“忏情录”。
《涅湜经》云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看苏曼殊情海波涛,每每先溺于情,最终都退身而出,正是他饱受了“爱别离”之苦,而后做出的选择:逃于情,归于禅;历经色,归于空。
这时,终于明白了他诗中所写:“忏尽情禅空色相,是色是空本无殊。”
苏曼殊归属的是“禅宗”,禅宗重心法、顿悟。他参禅,他逃避,是为“逃禅”。关于逃禅,元代高僧原妙禅师有一个比喻:“如万丈潭中投一块石,透顶透底,无一丝毫障碍。”⑨ 苏曼殊短短的一生,往“情潭”里投过无数颗石子,而于1918年,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用一句话总结了自己的一生:“一切有情,皆无挂碍。”
彻悟了,解脱了。于是有情,而无挂碍。吟一句 “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苏曼殊飘然而去。
五、补记:苏曼殊与李叔同,合二为一的生命线
苏曼殊小李叔同4岁,二人初交于1907年的上海,曾共事叶楚伧、柳亚子等人主办的《太平洋报》,并称“南社二僧”。
1918年6月,在苏曼殊死后的第17天,断食静修两年的李叔同自称“尘缘已尽”,在杭州虎跑寺削发为僧,“索性做了和尚”。这似乎是两人的因缘巧合。
苏曼殊卒时35岁,正当他的青春盛年,而他的一生,亦带有浓烈的青春特质;到圆寂前夕,一日见一友人欲捻死一只虱子,他立即制止:“不要毙,只掷之窗外即可。你这样捻它,它将十分痛苦地死去。请发菩提善心。”长年佛光慈雨的沐浴,曼殊养就了一颗善心。
李叔同出家时,39岁。他也曾经有过醉生风月场的青年时代,而中年归佛后,超然物外,清心寡欲,归于淡泊臻境——不禁想,李叔同恰恰有过苏曼殊一样的青春风月;而若是苏曼殊长寿,或许他也有弘一法师日后的恬淡佛心。
如同中国人对人生成长境界的划定:绚烂至极归于平淡。苏的俊格凌厉,是一个人的青春期;李的悠然淡远,是一个人的中晚年。苏曼殊是“青春情僧”,李叔同是“中年后僧”。两人的两片命运,恰好合成了一条完整的生命线:青春——中年——晚年。
从孤云野鹤(苏)到天心月圆(李),生命的滋味,正如弘一法师在泉州不二祠晚晴室圆寂时写下的四个字:悲欣交集!
黄永玉:比我还老的老头
唉!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了。
——黄永玉《比我还老的老头》
黄永玉叫沈从文“表叔”,两人都从凤凰边城出来。长河虹桥,故乡记忆,一个把它流淌在自己的文字里,一个把它印染在自己的画作中。一个灵动而缄默守信,一个活脱而散淡天真。看老头黄永玉写那些“比我还老的老头”,真是喜欢那些可敬可亲可爱的老头们。
黄永玉实在是个散淡之人。说得一口俏皮话:“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到了晚年,他把人世间的所有极致幸福都享受到了——富贵,闲人,还智慧。他在自己的“万荷堂”里种植荷花无数,关起门来,别有洞天,淋漓泼墨画荷无数。在故乡凤凰有他的“夺翠楼”,一次,他在江边画画,听见一个导游对着游客说:“黄永玉以前有个老婆是人家的,叫翠儿,是黄永玉抢来的,所以叫夺翠。”
黄苗子说黄永玉是笑话大王,席间跟朋友谈天可以连讲100个笑话。黄永玉的一句人生箴言让人深思:“对人生要从容一点,别嚣张。苦也别嚣张,得意时更不要嚣张。这需要修养,有知识的修养,也有人生的修养。”
他也是用散淡之笔,从容之心,如数家珍如拉家常般,细数钱钟书、沈从文、李可染、张乐平、林风眠、黄苗子等一拨老友。故人已逝往事如烟,而那种随时间而来的智慧,永久地凝固在那些智者的音容之中,并轻轻的启迪我们。
“钱先生一家四口四副眼镜,星期天四人各占一个角落埋头看书,这样的家我头一次见识。”多可爱的钱家人!黄永玉与各位老人之间的友谊,是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喜悦,保持一种不相扰的距离,潜心各做学问,隔门相望,相忘江湖。相见了,却是最亲善的眼睛相对,惺惺相惜。钱家人一般是这样拒客的:来人说了春节好,跨步正要进门,钱先生只露出一些门缝说:“谢谢!谢谢!我很忙!谢谢!谢谢!”而林风眠家的门扉被扣响,一个笑容可掬的9岁孩童开门出来,先鞠一个躬, 背书似的把每个字念出来:“嘿!林,先,生,出,去,了!——下,次,来,玩啊!”又鞠了一个躬,慢慢关上了门。他们拒的都是无聊者、权势者、志不同者。等自己一帮人聚在一起了,就海阔天空聊兴极酣,一直到深夜家人催归,意犹未尽,李可染与吴作人老人便划拳,谁输了谁先离开。他们越到老年,越是一群天真顽童,至情至性。此为可亲。
李可染带黄永玉到齐白石老人家,路上,李可染说起白石老人家那份著名的“待客点心”:一碟月饼,一碟带壳花生。老人见到黄永玉,果然亲自开了柜门的锁,取出两碟。月饼剩下四分之三;花生是浅浅一碟。“都是坏了的,吃不得!”寒暄后,黄永玉远远注视着这久已闻名的点心,居然发现剖开的月饼内有细微的小东西在活动;剥开的花生也隐约见到闪动着的蛛网。这是老人的规矩,礼数上的象征,倒不希望冒失的客人真正动起手来。天晓得那四分之一块的月饼,是哪年哪月让馋嘴的冒失客人干掉的!黄永玉给老人带去了40来个螃蟹。老人高兴,吩咐阿姨提去蒸了。阿姨出房门不久又提了回来说:“你数!是44只啊!”老人“嗯”了一声表示认可。阿姨转身嘀咕:“到时说我吃了他的……”在艺术上已臻至境的大师,在生活上却有某种让人一哂的怪癖,不拘小节或偏执某小节,如玉上一瑕,脸上一痣。此为可爱。
而他们全是在时间里修炼得运斤成风的智慧大师。优游于艺的境界与做人的通透,可敬。我想,所谓大师,除了天才所赋,他们对时间,都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膜拜态度,静心,勤奋,耕耘。然后,时间回报给他们奇异果实。住于大雅宝胡同时,黄永玉家的画室正对着李可染的画室,只见对面楼的灯光一直亮到深夜;拂晓,探出窗相望,可清晰看到对方在埋头伏案,要么作画,要么书法。天道酬勤。李可染向齐白石老人请教运笔奥妙,老人沉吟许久,只是回答:抓住了,别让它掉了……
他们一群人,都是遭遇“*”创伤的知识分子。作为苦苦探索传统文化并承担传承创新使命的画家知识分子,却被文化革命的残酷游戏所摧残,这是历史的荒谬。事实上,他们大多是文化上的赤子,政治上的无知——这是好话。面对那场磨难,沈从文见了亲友,无语,流着赤子的清泪。李可染一被红卫兵叱呵,就会全身发抖。这些善良的人。而黄苗子、郁风夫妇,非常的浪漫骑士精神,连坐牢也要跟着一起去坐。他们一辈子乐观,大声说话大声笑。天作之合的老头老太。
宋代王观有《红芍药》词:“人生百岁,七十稀少。更除十年孩童小。又十年昏老。都来五十载,一半被睡魔分了。那二十五载之中,宁无些个烦恼。”是一种浓郁的光阴喟叹。这也是黄永玉老头在时间里的喟叹。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了。而他与他所怀念的那些比他还老的老头老太,都配得上叶芝写的那首《随时间而来的真理》:虽然枝条很多/ 根却只有一条;穿过我青春的所有说谎的日子/ 我在阳光下抖掉我的枝叶和花朵;现在我可以枯萎而进入真理!
沈从文的湘西
我的心很静,温柔。我认识美,学会思索,水对我有大的影响。
——沈从文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认识人。”这是在长篙船上顺着沱江漂流而下,你可以看到的刻在沈从文墓地碑石上的字。往者已往,这16个字里,依然是一种透心的凉意与参悟。跟他的文字,跟这两岸之间的长河水汩汩相应,同样有着一种逸落在喧嚣之外的清冷之美。或者说是少有知己的落寞。我断定沈从文生前是寂寞的,除了被他亲昵地唤作“三三”的妻子张兆和,除了在书房里奋笔疾书从事创作,就剩下他的湘西乡愁了——他常年漂泊居住的城市,其实多半是他的异乡,他始终把自己排除在都市人之外,终生称自己为“乡下人”。
沈从文惯于构建美丽人生,然而看梁实秋给沈从文写的悼文《忆沈从文》,看到了沈从文的另一个真实画像:“我记忆中沈从文瘦小而弱,身体很坏,脸色苍白,常常流鼻血,一流鼻血脸就更苍白了……印象中他是很孤独的,不与人来往,就是在房屋里拼命写东西。”“从文虽然笔下洋洋洒洒,却不健谈,见了人总是低着头羞答答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当时他很穷,来要稿费,书店的人说要梁先生盖章才行。沈从文就找到我家来了,他人很奇怪,不走前门按铃,走后门,家里的佣人把收据给我,我看是‘沈从文’,盖了章。后来我想下来看看他,但是他已经走远了。”这样一位在人生场里未免弱势的人,避开都市转而啜取湘西天地之灵,如同陶渊明缔造桃花源一样,去重寻湘西人情。末了,在晚年里还得躲到“花花朵朵”、“坛坛罐罐”里借研究民俗来逃避文化之罪,他的人生实在是一场逃向审美的苦旅。
“照我思索,能理解我。”喧嚣俗世里的我们,能怎样理解他呢?这次旅途,为了打发耗在火车上的漫长时间,重新拿他的《湘行散记》来看。他的文字留给我的是一种氛围与人生理想:关于人情和美,人性的自为状态,水手、*都流露出一种淳朴天性。这次重新翻阅,仿佛重逢两颗清亮如初的眼睛,在字里散发清澈光芒,字下藏着赤子之心。先是看到他在阔别15年后回家看病危母亲的途中,经由沅水、桃源迢迢水路,在船上一边写作、一边给妻子张兆和写的信。“橹歌太好听了,我的人,为什么你不同我在一个船上呢?三三,我的……”他内心的细腻、温柔,在跟自己最亲爱的人的对话中,没有保留地流露出来,很让人惊讶。沈应该是一个有双向性格的人。缺少辨识耐心的外人,更多的看到他不善交际的迂讷,这其实只是一种认识上的偏差。他的内心却是跟他故乡的水一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