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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总统府前,和我一样不求甚解的J说:“我昨天在一本旅游书上看到它的照片了,当时心里想,这一定是户大户人家,果然没错嘛,全印度最大户的人家就它了!”而让我意外的是,总统府的大院里竟然不是修葺完美的绿地,而是一大片红沙铺地,而且半天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想必这位印度总统,也是一位“寡人”。
除了总统府,德里还有一座建筑物,同样有着孤独的面目。离开市中心,我们来到距德里约15公里,好朋友噶玛极力推荐的Qutb Minar。刚进入遗址的时候J问我:“这是个什么地方?”
我说:“就是一个Minar呗。”
J问:“那什么是Minar啊?”
我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J说:“不管了,逛吧!”
于是我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逛起了这座世界文化遗产(事后补课才知道的),稀里糊涂地惊叹它又壮观又细致的美丽。
遗址园内最主要的建筑是一座尖塔,共五层有米高,每一层都有突出的阳台,外表由交替的三角形和圆形折纹组成。前三层由红色沙岩制成,第四、五层由大理石和沙石建成,塔身雕刻着伊斯兰文字和复杂的花纹,想必这些文字便是《古兰经》铭文。
这座尖塔应该是当时德里最高的建筑物了,1192年德里苏丹国的创立者顾特卜…乌德…J。艾伯克为纪念阿富汗穆斯林征服印度教王国,决定建立这一座尖塔,以昭示伊斯兰文化对北印度的征服——一种文化的胜利成就了一座建筑物的高度,于是它昼夜傲视着德里,甚至整个印度国土。 txt小说上传分享
如幻的国度 真实的行走(4)
1192年,南宋光宗绍熙三年,金章宗明昌三年。那一年,定都北京的金朝,建造了马可波罗口中“世界上罕见的最漂亮的桥”——卢沟桥。同样是入侵,中国人选择代表“沟通”的桥梁作为权力符号,当它和代表“一统”的尖塔出现在同一历史坐标时,竟别有一种文化意趣。
离开Qutb Minar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司机提醒我们莲花庙是要在日落前关门的。印度大部分旅游景点的开放时间都是从日出到日落,很喜欢这种规定,因为很接近自然所以更有人性,而且有着不确定性,就像生命本身。
莲花庙的建造来自一个善意但不切实际的创意——世界大同。旨在融合各国、各族、各种宗教,一位名叫巴哈奥拉的伊朗人在1844年创立了“大同教”,莲花庙是“大同教”在世界各国的大型庙宇中的一个。莲花庙的设计很像悉尼歌剧院,白色是主色调,造型仿如盛开的莲花。内部设计像是一个大演讲厅,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个演讲台,然后就是一排一排的白色大理石长椅。每一个进入的人都保持静默,或者坐下来祷告一番或者绕行一圈便走出去。
喜欢这一种静默,也许有一天世界不再聒噪,世界就大同了。
第三天,在拥挤不堪的月光街,我找到了世界大同的感觉。月光街又叫“金银街”,感觉像是广州的“高第街”加上“状元坊”再加“上下九”,或者是香港的“女人街”加上“庙街”。月光街其实不是一条街,而是很多很多条,但不叫街,叫巴扎:专门卖纱丽的、卖鞋的、卖干果的、卖甜点的、卖金银的、卖餐具厨具的、卖文具的一条挨着一条,无穷无尽没完没了。街上尽是谋生的人和觅食的狗各自奔忙,倒也相安太平。累了,人和狗都能找到自己的姿势、自己的角落,泰然躺下,多少个长梦短梦短短梦,便都在这熙来攘往里被湮没。
三、在灵鹫峰上俯瞰,于那烂陀前仰望
灵鹫山(Gridhakata Hill,Vulture's Peak)离菩提迦耶并不太远,我们从菩提迦耶出发花1500卢比包了一辆七座位的吉普车,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灵鹫山脚下。我们到达的时候,山下繁茂的树林还隐在乳白雾气之中,恍恍惚惚似是人头攒动——是当年的大比丘众、诸大罗汉闻法欢喜,所以至今不忍离去吗?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皆是阿罗汉,诸漏已尽,无复烦恼,逮得己利,尽诸有结,心得自在……”那一年佛陀在灵鹫山的说法台上为诸阿罗汉开示一乘法理,于是有了《妙法莲华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万二千人俱,一切大圣神通已达,其名曰……”那一天佛陀在此对大比丘众宣说了阿弥陀佛的深厚大愿,即为《佛说大乘无量寿经》
“如是我闻,一时世尊,在王舍城鹫峰山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并诸菩萨摩诃萨众,而共围绕。尔时世尊,即入甚深光明宣说正法三摩地。时观自在菩萨,在佛会中,而此菩萨摩诃萨,已能修行甚深般若波罗密多,观见五蕴自性皆空。 ”这一次佛陀进入甚深禅定,以神通力驱使观世音大士与舍利子作出一番对答,就是般若空性之总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随念这些殊胜的时刻,想象着当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佛世界,六种震动”的景象,我试图沿着当年佛陀的足迹拾级而上,也许能在天光大开之际,在途中照见,世尊眼里的湛然神光;或者当山风穿林而过,愿我能听懂那流布在虚空中的梵音、蕴藏在大化里的菩提。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如幻的国度 真实的行走(5)
从山脚到世尊说法台,只需要步行不到三十分钟,可有谁知道,这也许是历遍无量劫的流转才值遇的一次照面啊!世尊,我们终于超越了时间和空间的虚妄幻相,终于能端坐在同一块苍石上,俯瞰同一片恢宏景象。而灵鹫峰上的说法台,其实方圆不过百米,但一花一世界,一尘中有尘数佛,我不能用尺子去丈量这曼达拉坛城的宽广,正如不能用凡庸之心去猜度众生在佛陀心中的分量。唯愿顶礼人天导师,释迦牟尼!
离开灵鹫山,再驱车前往那烂陀寺,只有大约三十分钟的车程。下了车,我们一行八人顺着司机指示的方向开始往前走,竟越走人烟越稀少,直到看见一个指示前方右转乃玄奘纪念馆的牌子,才发现走错了。不过这也错得很是微妙,仿佛《大唐西域记》还不足以呈现玄奘的全部视野,于是一种血缘的力量在无形中牵引着,要把我们这一群远道而来的中国人带回那个“僧徒数千,并俊才高学也,德重当时,声驰异域者,数百余矣。戒行清白,律仪淳粹,僧有严制,众咸贞素,印度诸国皆仰则焉”的现场,去感受玄奘当年的欣悦与震撼。可惜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没能继续往前去纪念馆参观,而是回到了那烂陀寺。
当看到那烂陀遗址前说明牌上出现的那一长串如雷贯耳的名字,简直让我激动不已。首先那烂陀座落于当年摩揭陀国首都王舍城北方,是舍利佛出生及圆寂的地方;那烂陀寺最初的兴建人则为著名的鸠摩罗笈多一世——帝日王;而那烂陀大学的创校历史,我算了一下,比耶稣出生为早,比牛津大学的创立更是早了700年;接下来介绍文里列举了一串显赫的名字:龙树、圣天、无着、世亲、法护、戒贤、寂护,他们是都曾在那烂陀寺任主持、或是在那烂陀大学任校长、教授的印度著名论师;还有前来求学的玄奘、义净也被列在了介绍文里。
全盛时期,那烂陀大学内建有一座大型图书馆,藏书据说高达九百万卷之多,学生则达万人之众,他们分别修学大乘及小乘十八部、吠陀、因明、声明、医方、术数等,真的称得上是佛教史上最早的综合性大学。那烂陀大学象征人类在学术、哲学及修持仪轨领域取得的最大之成就。我想单单其名字就应该会唤起佛教徒深深的敬仰,尤其是大乘佛教徒,因为我们宗派的法脉皆可回索到此古那烂陀大学之诸阿阇黎。这些阿阇黎包括了:龙树菩萨(Nagarjuna)、莲花生大士(Padmasambhava)、护法(Dharmapala)、无着菩萨、世亲菩萨、陈那(Dignaga)、法称(Dharmakirit); 寂天 (Santideva); 萨拉哈巴(Sarahapa)及那诺巴(Naropa)。那烂陀的详细历史,简直就是一部大乘佛教的历史,那烂陀大学千余年来所培养出的人才之多、学风之盛,不但在印度算得上是空前绝后,我相信就是在世界历史上,也非今日之哈佛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以及牛津、剑桥大学等可比拟。
进入那烂陀遗址后,既没有导游也没有指示牌,甚至连游人都极少。我每到一处都忍不住自言自语:龙树的《中论》会不会是在这个房间里书成的呢?玄奘被赋予“大乘天”与“解脱天”称号时,一定是坐在这个地方被仰望的吧;而这一道阶梯又曾经每日被谁登临,是戒贤或是胜友?
现在的那烂陀遗址纵然难免萧寂,也许只能用想象重构当年博学高才之士济济一堂的鼎盛光景了,但我宁愿相信,这是佛陀以及当年众大成就者们由始至终从未间断过宣讲的一课——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如幻的国度 真实的行走(6)
四、深河之际,深心之渊
时间顺着湿婆的头发缓缓流下,从“加西”到“贝纳勒斯”到“瓦拉纳西”,向东逝去。无论曾经和将来它被冠以什么名字,它的存在都如同一句超越文字语言的神谕,它接受邪恶的存在,愿意忍受更多的世俗痛苦,更缥缈的心灵所需。站在在瓦拉纳西的街头,你不得不开始承认:人本身就是善与恶、爱与恨、悲与喜、低贱与高贵、自私与利他的混合——必须服从自己的本性与宇宙的本质。那是充满痛苦的承认,尤其当你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在追求着“至善”,要承认“至善”不过是你所造作的一个标签,要承认必须接受“至善”与“至恶”本质的一如才有可能到达超越之境,那是痛苦的,真相往往是痛苦的。人们遥遥赶来,将解脱后的第一阵喜悦献给恒河,将解脱前的最后一腔痛苦留给瓦拉纳西;将最初的答案交给恒河,将最后的疑问留给瓦拉纳西。我选择在城市还没有完全苏醒前穿越,这一次我也许没有办法体会到极致的幸福了,因为我躲过了最极致的痛苦。来到恒河岸边的时候,还没有日出。
但是岸边并不平静,兜售鲜花的小贩来往穿梭于人群与牛群,苦行僧在为别人赐福,远处的祭师举着火把祷告,河面上的水鸟被船工的叫声惊飞,又重新落到水面上。佛陀尊贵的莲足一定曾浸泡在这冷冽清寒的水中吧,他一定曾微仰着头凝视那即将喷薄而出的太阳,偏袒右肩临风而立,所以恒河是幸福的,所以她才能一直幸福着投奔而来的人们,直到劫数已尽。一转身,一低头,一回首,太阳已经整个儿跳脱出水面,世界没有想象中的哗然。
我不知道被什么所驱使,坐到一个印度中年男子的身边,道了声早安。他也平静,犹如见到熟悉的邻人。他不问我是谁,从哪里来,抬头看着远方暖调的一切一开口就说:“你知道吗?一切人、一切东西,都是神。”他不顾我的讶异继续说道:“人们总是向外找寻,其实神就在我们里面。一切都是,你是神,我也是”。我问:“那狗为什么还是狗?”他说:“它只是不知道,它是神,但它不知道。如果我们沉沦,我们就是狗,如果我们提升,我们就是神。”我已经泪流满面,他也不顾我的泪流满面:“神不在别的地方,就在我们里面,从来就在那里。”我说:“那为什么我们还在受苦?”他指了指他的头说:“因为我们一直在用脑子生活,我们从来没有用心生活过。”我不难过,却一直流泪不止,仿佛经过了数劫,在那个早上终于与神相遇了,终于和自己相遇,却仍然不放心:“你是印度教徒吗?还是佛教徒?”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的外在,这个身体,是一个印度教徒,而我的内在,是整个宇宙。好了,我该走了。” 剩下一个无言泪流的我,他起身远走了,好像每一个早上都会相见的邻人,毫不眷恋。
恒河的岸上,落下一个空旷的白日,让人无可名状。
直到日落将息,华灯未上,恒河祭礼准备就绪。从瓦拉纳西诞生之日起,恒河祭就没有间断过一天,年轻俊美的婆罗门祭师们,准备了水、火、香、灯、铃、鼓和一脸肃穆一心虔诚,一祭就是五千年,最丰厚的牺牲就是那忧伤血泪中尘埃斑斑的岁月吧,是岁月里逆流年而益增的渴望,渴望死、渴望重生、渴望梵、渴望人梵合一。这种渴望不是印度教徒独有的,正如真理不需要标签,幸福也不需要标签,它不是佛教的、印度教的、基督教的或者回教的,它不是任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