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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信,阿斗道:“也罢,我修书一封送去,免得你难做。”
这玉佩是断然不能还的,说不定来日杀进洛阳,还能拿着哄哄曹军,骗得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阿斗回房写信,又把曹真祖传玉佩小心收好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先说数日后之事,那管家得了信件,便派人出城,星夜兼程,交回洛阳曹子丹手中。
曹真英气双眉拧起,道:“玉佩呢?”继而愤然展开信。
司马昭站在一旁,捏了把汗。曹真那表情极是古怪,嘴角直抽,像是想笑,又哭笑不得,最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那信拍在桌上,提了刀剑,夺门而出。
“去何处?!”司马昭忍不住道。
“我要杀了子建!”曹真怒道:“让那蠢货写信,尽给我出馊主意!”
司马昭笑得肩膀直抽,拾来信,抖开瞧了瞧。
愚夫!须知山无棱,天地合,贞节牌坊不可崩!今郎君负心薄情,置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于不顾,幸何如之!
红颜未老恩先断,贤妻唯有斜倚熏笼坐到明也!见定情信物如见愚夫,空对月嗟叹,呜呼!哀哉!此生……(斗大的四个字)
非、君、不、嫁!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司马昭只笑得乏力,倒在椅上,过了良久,又叹了口气。
再说那日,阿斗打点满院物事许久,让下人把干鲜,腊味捧去厨房,又把冬礼攒了数盒,作四色礼分发一应武将,真正做到跟着小主公混,吃香喝辣俱有的境界。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城西老君观敲钟,阿斗方觉沉沉暮色,疑道:“怎黑得这么早。”
赵云忙完琐事,回了府中,笑道:“今儿过冬至了,天黑得早。”
阿斗才想起这事,忙喊过一小厮,吩咐如此这般,正要与赵云说笑几句时,庭外却传来庞统声音道:“都收拾齐了?”
“庞先生好。”阿斗只以为庞统输了钱心痛,特来报仇,正忖度要怎么还钱时,却见庞统背后一高大武将,便当场楞住。
吕布站在庞统身后,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右手紧张地握着竹笛,修长手指不住把竹笛翻来翻去,左臂下挟着卷成一摞的褥子棉被。
赵云抱拳道:“两位有何贵干?”
不待吕布答话,庞统慢条斯理道:“荆沉戟将军自请回府任职,黄老将军已准,孔明却着我带他来问子龙意思。”
阿斗心头一凛,庞统以“荆将军”来称呼吕布,不再叫他温侯,显是默认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与赵云一场比武,不分胜负,在万军眼里,说不得还是吕布强上几分。
军中崇拜武者,吕布虽威名远传,终究年代久远,如今一战,却是奠定了与赵云等同的巅峰强者地位。赢得了黄忠,马超等人的尊敬。
武人就是武人,不像谋士们的许多花花肠子,吕布提出要求,黄忠准了,诸葛亮却顾忌刘备命令,不敢自作主张,才派庞统带他来问赵云。半是尊重赵云看法,亦有让他监视吕布之意。
阿斗不由得暗赞庞统老谋深算,别人把全副家当都搬着站家门口了,你还能赶他走?
忽又想到吕布这家伙,戎马征战多年,官居骑都尉,又封侯爵,可谓荣耀无比。
这官爵是献帝亲自册封,任他走到何处,都是货真价实的贵族,纵是见孙权曹操等人亦不须跪拜。
然而贵族所有资产,却只有这么破破烂烂的一床被褥,外加赤兔马一只,赤兔还被自己老爸关了起来。想到此处,不由得心酸。
果然赵云笑道:“沉戟将军勇猛盖世,云岂有不允之理?”旋让出路来,庞统稍稍安心,便叮嘱几句,转头离去。
虽说又添一名侍卫,然而储君住的院落里只有一间大房,阿斗睡内间,赵云睡外间,要沉戟去打地铺?
正没主意时,沉戟略带拘束,朝赵云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交给阿斗,走到庭院另一侧的小屋,自己动手,收拾床铺歇下。
那小屋与正间相对,不过十步远,赵云见其有主张,便不再说什么。
阿斗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北方过冬节吃的生姜板糖。
天一会便全黑了,厨房按阿斗吩咐,摆了炭炉,以花椒,指天椒等各式调味料做菜,又煮了满满一锅美味炖菜搬到房中。另有江东送来美酒一坛,阿斗拍了封泥,笑道:“师父白天累狠了吧,晚上多吃些。”
小厮摆上二人碗筷,赵云只摇头笑道:“师父丢你的人了,没本事。”
阿斗斥道:“这不和局么,什么话呢。”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对面房间一眼,见油灯把沉戟影子投在窗上,沉戟安静坐着,不知在想何事。阿斗颇有点想招呼沉戟过来吃晚饭,想了又想,却顾及赵云与沉戟刚打过一架,坐一桌前吃饭,该尴尬不。
赵云见阿斗表情,已知其意,朝小厮道:“再摆副碗筷。”
赵云认真道:“徒弟,去叫沉戟过来一起吃。”
阿斗惴惴道:“他……说不定吃过了。”
赵云笑道:“吃过也能吃。”
阿斗只得推门出去,唧咕道:“我知道‘吃饱了’和‘不能再吃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要问阿斗平生有啥了不起的愿望,无非就是煮个牛肉火锅,叫上月英师娘、孙尚香,牧羊犬吕布、赵云、大嗓门马超、姜维、曹真愚夫、司马愚弟、甘老板、奶吉,关凤孙亮……大家坐一桌前,倒点小酒,呼啦啦吃上一顿辣的,酣畅淋漓。
若魅力无穷,倾国倾城,跟貂蝉甄宓选美有PK之力的老妈还活着,刘备不生病,人生就圆满了。
然而人生总是不圆满的,也正是因为有这许多不圆满,才有更多的事值得珍惜。
乱点鸳鸯
“吃饭了,一块吃。”阿斗小心翼翼推开门。
沉戟手指间绕来绕去,单手摆弄着地摊上买的竹笛。
“吕帅。”阿斗又道:“你打架打傻了吗?”
沉戟怒目而视,阿斗笑道:“给你庆功成不?来一起吃。”
沉戟跟着阿斗起身,穿过花园,赵云朝他抱拳施礼,起身让座,沉戟看了一会,点了点头,不再推让,坐到桌旁。
砂锅内煮了猴头蘑,笋子等干鲜,切成大块的牛肉,腊肉腊鱼,炖作一锅,香气扑鼻。阿斗抬手要为沉戟斟酒,沉戟忙拦着酒杯。
“你是侯爷,我不过是个草莽王世子。”阿斗笑道。
沉戟才松了手,看着那锅,像是想起旧事。
赵云道:“沉戟老弟功夫了得,敬你一杯。”遂举杯,二人互敬喝了。
沉戟道:“酒非好物。”喝完自己斟酒,又帮赵云斟酒。
三杯下去,沉戟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亦不再拘束,跟赵云聊起武艺,这实是找对了人。
赵云所学甚杂,刀,枪,棍,剑,骑术射术无一不通;吕布学艺专精,亦是到了窥一技而通百家的境界。彼此间交流武学,避开旧事,谈性甚欢,反把阿斗晾在一旁。
阿斗只听得头昏眼花,剩个帮他俩夹菜的份,谈到日间比武,沉戟忽道:“主公,你在场外聚众人押注那时,怎知是和局?”
这声“主公”尚且是吕布第一次正式称呼,只把阿斗叫得浑身不自在,至今他仍未有主仆抑或君臣的概念,只讪讪道:“还是叫我公嗣吧,我从没把你当作部下,混叫着就行……”
沉戟笑了笑,不作言语,显是默许了阿斗的说法,阿斗又道:“我以为师父会赢,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师父就算不赢,也绝对不会输。”
这话确是出于真心,在阿斗一向的印象中,赵云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殴,都从未有过败绩,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阿斗想了想,恐怕吕布生气,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道:“我想如果师父赢了,按他的脾气,一定会说和局。如果师父不赢,顶多也是个和局。”
赵云扑哧一声把酒喷了出来,与沉戟对视一眼,两人俱是摇头无奈苦笑。
“笑什么。”阿斗嘴角抽搐,怒道:“有什么好笑。”
吕布沉吟半晌,道:“我生平败绩甚多,说不得折了名头。”
赵云道:“于云所见则大不然,洛阳除贼一战后,温侯再无败绩。”
吕布点了点头,道:“该役实是我轻敌所至。”
阿斗好奇道:“什么?洛阳?”
赵云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无损威名。”正要把话轻轻带过,阿斗却好奇追问不休。
吕布道:“那年我与王允除去董贼,本以为乱局已定,便不再上心……”
阿斗才知道赵云与吕布所说,是指李儒杀了个回马枪一事。吕布刺死董卓后,董卓部下李儒,郭汜慌忙逃窜,带着大部队离开洛阳,解散军队。吕布进封温侯,任职武将军,仪比三司。与王允各掌文武大权。
不料两个月后,离开洛阳的李儒遇见贾诩,乱军中贾诩献计。二人听计召集旧部,攻回洛阳。吕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逃离京城。
“……那天朝上无事,献帝不来,我听反贼入京,心想群龙无首,败敌不难,便命文远去守南门,自回家去看,恐乱兵惊了……家人。”吕布淡淡道。
叛军入城,吕布第一件事不是守献帝,而是回家保护妻小,生怕貂蝉受了惊吓,阿斗听到这里,不禁莞尔,吕布把家看得比国更重,实在有违这时代的武将精神。
又想若不是这样,他也不是吕布了。阿斗会心笑道:“谁敢欺负她,她可是左慈那老不死的徒弟。”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吕布微忿道:“当时怎晓得,只道她是个弱女子。”
赵云笑道:“后来如何?”
吕布道:“果然已有不少人冲进府里,我想文远守不住城门,定会回来求援,便把进府的小兵都杀了,在家里等他。”
“家里死了几名侍婢,貂蝉躲在花园中,见我回家,便不再害怕;我们在花园里等着,仍有不少兵士源源进来,我便与她靠着院墙,一手枕在脑后,与她说说笑话,一手拿戟划拉那些小兵。”
“后来死尸堆了快有半堵墙高,文远还未过来,我才觉得不妥。”吕布悠然道:“只得起身唤来赤兔,带貂蝉出去看看。”
“结果人山人海,把我府门堵了,我便冲杀出去,街上满是骑兵,李儒料到我会冲阵,洛阳有兵无将,无人能挡我一枪,只得拿兵来填。”
阿斗吸了口气,吕布又道:“他只道我杀得手软便得降了。然而他算不到的是,我还带了个人。若是独自冲军,不定真会认输。”
“然而她揽着我腰,把头靠在我背上,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吕布望向赵子龙。
赵云点了点头,悠然道:“心有所系,原比孤军奋战有胆气。”
桌前静了。
阿斗知道赵云亦是经历过与吕布相同的处境。许久后开口道:“后来呢?”
吕布答道:“我还未手软,兵就死光了。文远在城门处与我汇合,一路冲杀出去,经那一战,貂蝉便小产了。”
阿斗失声道:“她有身孕?”
吕布笑了笑,不再提旧事。赵云把话题岔了开去,两人又谈了一会战术兵法,饭后沉戟回房歇下。
笛声悠悠,穿过花园传来,冬夜院中白雪冉冉,赵云把小炭炉生起火,煮上建业捎来的好茶,茶叶浮浮沉沉,满室茶香。
阿斗捧起瓷杯,爬上赵云床去,倚着他臂膀,听了片刻,道:“这啥曲子,悲得紧,哑巴就不能吹点好的么?”
赵云莞尔道:“你当是愁绪?且听清楚。这曲子是蔡文姬所作,吹的乃是诗经名句。”
那曲声暗哑疲惫,阿斗听了半晌,忽听出一丝欣喜之意。
赵云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师父也懂音律?”
赵云微笑道:“较周公瑾,云泥之差。”
阿斗正在想那“曲有误,周郎顾”之典,赵云却似与其心意相通,一语道破,师徒二人都是笑了起来。
对房灯光灭了。赵云道:“冬天夜长,睡罢。”
阿斗也不赖在赵云床上了,进了内间,又听笛声再起,断断续续。
这次不知为何,他听不出曲风,却听懂了笛声深意,似乎源自直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阿斗轻声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窗外大雪无止无境,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响。
翌日,院内千树梨花,雕栏玉砌,触目所至,俱积了一层厚雪。
大清早,阿斗正吃早饭,便听院内少年声音:“哎呀——!”
阿斗喝了口稀饭,险些被粳米粥给烫着,三两口吃完,探头去看,哭笑不得道:“于吉?”
于吉站在院里,一身冰渣扑簌簌朝下掉,走了几步,往前一扑,扑在雪面上,发出“哎呀”一声感叹,继而爬起身,再接再厉,继续扑。
“……”
“奶吉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