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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彻底,恨得好彻底。”耶律烈仰起头自嘲地笑,“你竟然如此恨我!”
火盆里的火光向上窜跃,毕剥有声。
窗外的虫聒,闷热的空气,碧绿的叶片,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耶律烈突然低下头,埋首在她乌黑的发间,呼吸细不可闻,如同沉沉入睡的婴孩,双手紧紧抱着她。
赵如烟凝视雕刻着精美图案的床柱,一丝怪异的笑挂在嘴边。她终于报复到他了,能让他有一丝的痛苦,她都会觉得快意。
突然间,耶律烈抓着她肩膀的手臂收紧,他猛地从她发间抬起头,眼睛红得仿佛随时会喷出血,他一拳挥出去,坍塌了床柱,柔软的纱帘垂下来。
“啊!”耶律烈痛苦地嘶吼,一拳又一拳,几乎将半张床都打塌了。
赵如烟缩在床角,垂下的纱帘将她笼罩,她的大眼睛若隐若现,泪光闪动。
“烟儿……”耶律烈喘着气,眼睛痛苦地半眯着,那里面,竟也有闪动的水光,他抬起手伸向她的脸庞。
“不准你再碰我,否则我会恨你。”赵如烟低垂眼帘,声音哽咽。
耶律烈的手悬在半空,身体保持半跪的姿势,他们之间,若有若无,有她的抽泣。
他就那样凝视她,一动也不动,仿佛要这样将他们彼此的生命都刻进永恒的时光。
……
“他受的伤很重,五脏六腑已经严重创伤,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御医在检查了杨勋的伤势后,叹口气摇摇头。
“御医,你想想办法啊,救救他,我不要他死!”溪月着急的恳求,心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御医叹了一口气,无比惋惜道:“公主,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无能为力,他情孽太深,要断情根,于他,是不可能的。”
“断情根?这是什么意思?”溪月不解地看着他。
“情太深,导致损伤内脏无法负荷,他的伤已经很重了,再加上情伤,简直要了他的命。”御医摇着头,望着床上的杨勋,他五脏六腑俱损,居然还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难道是因为赵如烟?
溪月看着杨勋苍白的脸色,心疼得越发厉害。
爱恨,冤孽,何止一个“情”字……
杨勋越是想着赵如烟,越是忘不掉她,只会加重他的病情,不但痊愈不了,反而雪上加霜。
“杨勋,你还是忘了如烟公主吧。”杨勋清醒后,溪月第一句话就说,口气却是开玩笑似的漫不经心。
“不可能,我忘不了她!”杨勋想也不想的回答。
“可是,你不忘了她,你会死的!”溪月眼里交织着复杂,努力的劝说:“何况我皇叔已经要娶她了,她将是大辽的北院王妃。”
杨勋怔了怔,慢慢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胸腔内突然一股剧痛,他捂住胸口,口中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他青色的衣裳上,他痛苦地握紧手中的拳头。
“杨勋,杨勋!”溪月焦急地支撑住他欲倒下的身体,该死该死!早知道会让他这么激动,杀了她她也不会告诉他,明知道,他怎么也不会忘了如烟公主啊!即使她要另嫁他人,他也不会忘了她。
杨勋抓住溪月的手腕,眼睛灼灼盯着她,认真地说:“我不会忘了她,就算死!”
他知道,如果赵如烟再成亲,一定是耶律烈逼她的,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虽然她违背了他们的誓言,但他并不怪她,他要怪只怪这无情的命运。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要激动好不好,我都知道啊!”溪月急得哭起来,眼看他激动得身体都抖了起来,她真是恨死自己了!
杨勋急喘着气,胸口一阵一阵紧缩地疼痛使他差点便忘了呼吸,可是……脑海中,一个纤细的身影浮上来。
“杨勋!”赵如烟笑靥如花,美丽的大眼睛在他面前一眨一眨的,仿佛天上最亮的星星坠落了人间。
“公主,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杨勋突然抓住溪月的衣袖,诚恳的问。
“你想让我帮你救出如烟公主,是吗?”溪月早已猜到杨勋想说什么,她哀叹一口气:“可就算我能救赵如烟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大辽四处都是我皇叔耶律烈的人,你们根本就逃不掉。”
“逃不掉也没有关系,只要让我临死前能看她最后一眼,死在她的怀里,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杨勋捂住疼痛的胸口,无比悲凉的说道。
“杨勋?!”看着这样为情所困的杨勋,耶律溪月已经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了。
“好吧,我就帮你们一次!”虽然她也很舍不得杨勋,但她更加不忍心他带着遗憾死去,帮他把赵如烟救出北院王府,就当是她为心爱的男人,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北院王府如烟园
铜镜中的人儿,虽是瘦了很大一圈,巴掌大的小脸愈发显得精致娇媚,晶瞳眨一眨,仿佛有说不尽的秘密藏在里面,若是樱桃般的唇儿一笑开,怎地灿烂夺目。
可赵如烟平素里就是不语不言,静静地看着凝着,也有种慑人心魄的魔力,攥着人心,叫人移不开眼。
这样美而又独特的人儿怎能不让人心动呢?难怪连辽国大王那样的男人,也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昔悌轻轻梳着赵如烟擞润的黑发,心底又忍不住赞叹。
“昔悌,这些手饰都不是我的。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啊?”赵如烟奇怪的问。
寻常她梳妆打扮的首饰盒只有一盒,但今天这大大的梳妆台上,足堆了五百盒,哦,柜子里还有没拿出来的。
仔细看看,不管是样式款式都很华丽很辉煌很别致很……超过。
她似乎把一个绝不该忽略的问题给忽略掉了!
“这些,都是大王派人送来的。”昔悌不安的说着,试探赵如烟的反压。
其实,这些饰品,包括那几大箱子衣服袍衫,全部都属纳采的一部分。辽国北院大王耶律烈要迎娶宋国公主赵如烟的消息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只是她不敢告诉赵如烟,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
事实上,自从耶律烈要了赵如烟之后,就再也没碰她,这几天也没有再来打扰她。
赵如烟的情绪刚平复一些,如果让她得知,耶律烈要跟她成亲的消息,恐怕她会发疯。
赵如烟略带好奇地掏着珠宝盒里的东西,微皱眉头:“好端端的,耶律烈送这些东西给我干什么?”
难道是补偿那晚他对她的强迫?
哼,要都被他要了,再送这些道歉有什么用,她身心受到的伤害,能够弥补吗?
“这,您得去问大王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怎么知道大王的心意呢!”昔悌替赵如烟别上她惯戴的珍珠发钗,这简单的垂耳髻将略瘦的小脸衬得稍微丰润了一些。
又拿起顶珠,却被赵如烟挡住。
“不用了,我又不出去见人,不用特意打扮!”赵如烟淡淡的摆手,她才不想刻意打扮了给耶律烈看呢。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声音,紧接着有侍女进来禀报。
“公主,辽国溪月公主前来给您道喜!你见还是不见?”
“道喜?这喜从何来?”赵如烟冷漠的问。
“恭喜公主,大王已经求得皇上赐婚,不日就要迎娶您过门,为北院王妃!”侍女喜滋滋的禀报。
谁知,赵如烟闻言脸色大变,啪嗒一声,手里拿的金枫嵌宝花簪掉落在地上。
镜中熠亮的大眼,愕然中,缓缓透出一缕凄色。
“公主!”昔悌连忙惊慌,她平时打起十二分的注意,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说漏了嘴,没想到却被这个小侍女给误了事。
“你先下去!”昔悌看了赵如烟一眼,立即将小侍女撵了出去。
小侍女惶惶退下,刚到门口时,却被赵如烟叫住了:“你刚刚说是谁来道喜?”
“回公主,是大辽的溪月公主。”小侍女低着头回道。
溪月?就是上次那个救走杨勋的溪月公主?
赵如烟立即眼前一亮,连忙吩咐道:“让她进来见我。”
溪月以道喜的名义,进来跟赵如烟攀聊。
两人虽聊的时间不多,但待溪月走后,赵如烟的脸色明显变得舒缓了许多,整个人都开朗了。
“公主,今天我做了你爱吃的甜汤,您尝尝。我加了桂子,很香。”
这几天,昔悌是搅尽了脑汁,也没能提起赵如烟多点食欲。终于想到了大宋以前很有名的甜汤,做出来之后,赵如烟才勉强喝了两口。
晶瞳擞动,却伸手接过了碗,“谢谢你,昔悌。”
赵如烟勺了一口喝下,竟有了一丝笑容,直道好喝,在昔悌有些惊奇时,一碗甜汤
被消灭干净。
“还有吗?”
“还有还有,一大盅呢!”
昔悌又盛了一碗,递上去,赵如烟意犹未尽地继续喝着。
这让她不禁寻思起,难道是刚才溪月公主来跟赵如烟聊天,让赵如烟想通想透了,决心嫁给这辽国的大王了。
要不然,以赵如烟这脾气,得知自己被耶律烈逼婚,非掀翻了这个北院王府不可。
“昔悌,我想吃大宋的玉米羹,你会做吗?”喝完甜汤,赵如烟突然问。
昔悌的心怦怦狂跳着,眼底抑制不住的兴奋,看来公主真的是想通了,都愿意进食了。
“会,我当然会。您要想吃,我立即做了让人待会儿就送来。”
“那到没那么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想早歇着,明天你做好再端给我,可好?”赵如烟微笑着说。
“好,当然好。只要你开心,我们怎么都好了。”昔悌连忙点头。
赵如烟淡然的面容忽地一动,伸臂抱住了昔悌,俯在她怀里,轻轻叹了一声。
“昔悌,对不起,这些天,让你担心了。”她愧疚的说。
“公主,大难之后,必有大福。你应放宽心,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昔悌这样劝她。
虽然嫁给大王,公主肯定是不愿的,但是她看得出来,大王是真心喜欢公主,只要他们能放下国仇家恨,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嗯!”赵如烟重重的点头。
她闭上眼,心却越来越沉。
她是大宋的公主,怎能嫁给契丹的大王,那是赤果果的背叛,她不能做大宋的千古罪人。
大辽的北院王府,也绝非她这个被俘虏的公主偏安之所。
耶律烈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他那样绝顶聪明的男人,怎么会放一个被众人诟摘的女人在身边一辈子?
说要娶她为北院王妃,不过是想让她放下仇恨,赢取她的心的一种手段而已。
“昔悌,我不想园子里太吵。无关的人,都撤了吧!咱们即在北院王府里,自不用这层层警卫了。”赵如烟看似已经认命的说。
“好。您先歇着我这就去吩咐。”昔悌离开了,带着欣慰和安心。
赵如烟看着那放下的帘幔,转头看向昔悌没入夜色中的背影,悄悄在心底补了一句:对不起,昔悌。
每二天一早,昔悌便做好了赵如烟昨晚想吃的玉米羹,又加了几味药膳,敲响了寝门。
半天也未有应声,她想可能是赵如烟昨晚喝了药粥,睡得香沉。御医也叮嘱过,赵如烟的身子需要多休息,少心事,常开怀,才养得回来。
于是,她一早就起来忙着备膳。公主喜欢重口味,如今身子不易多食,仍可配置一些造造胃口。
一群奴才侍女跟在身后,昔悌又敲响了房门。
“公主,您醒了么?该用早膳了。”
待了半晌,无人应门。
怕膳食药粥凉了过性儿,昔悌直接推门进了屋。
侍女们们将一层层将帐幔揽起,一室的蔚光映得满室宛如仙府壁洞,内寝中仍是一张巨大的圆床,圆顶床慢上坠着亮晶晶的泪形水晶,被盈盈灯烛泽出棱棱光彩,刹是炫目,也奢糜得令人心惊。
王府的人都知道,这屋子算是府中最耗费匠心的处所。
“公主,您又懒床?”
昔悌打着趣,上前揽起罩帏,俯下身子,端看那被下的拱影,心头突地一凉。
轻轻拍了拍,又唤了几声仍是无人应,一掀被子,被下竟然是一团衣物襄成的人形,睡在这里的主子早已不见人影。
“公主?”
昔悌一声大叫,惊得如烟园一团混乱,混乱很快漫延了整个王府。
好好的人,竟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瞧样子似是大宋公主故意潜逃,但又不排除是被人劫掠走而动的手脚。
偏偏这时间赶了早,耶律烈早期,来不及禀报。
事情报到老管家那里,柴冒急得一身冷汗直冒,这大宋公主就要跟他们大王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