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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间,一行泪水自左眼眼眶滴落,她悚然一惊。为什么?为什么会从脑海中冒出这些诗句,还情不自禁为其落泪?
还是女孩家容易动情,这首诗我反覆念了几十遍,也没觉得怎样,你听了一遍居然就哭了。
令狐九的声音含着笑意翩然而至,仿佛就在耳边。黑羽龙盈惊得回身去看,四周空荡荡,没有人影,只有屋外的风声还在继续。
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再念给你听。
他的声音还在追逐着她,就从一个遥远的地方飘来,可又好像从身体内向外喷涌。
门声伊吱响起,她旋即瞪过去,走进来的却是黑羽文修。
看到她如此紧张,他也愣住,“女王,怎么了?”
“哦,没什么。”她跌坐回椅子上,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个人独处在大殿里,而后背、手心都早已被汗水浸透。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看到他的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黑羽文修将那件东西呈上,“刚刚收到圣朝令狐笑发来的信函。”
令狐笑?这时候他还要搞什么鬼?
她拆开那封信,看了一遍。
黑羽文修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女王,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说已经派船来接令狐九,希望我们这边做好准备。”
他不由得冷笑一声,“哈,这个时候他还想让令狐九全身而退?真是痴人说梦,我们要是放他回去不成了大傻瓜。”
“不,”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放他走。”
“什么?”他大惊,“女王,难道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昨天令狐九让自己的手下潜逃,说不定就带走什么重要的情报,而那人到现在生死未明,也不知道是否已经逃回圣朝。如果再让令狐九回去,我们这边不知道会有多少秘密都被令狐笑摸清楚,这个人绝对不能放走!”
“我答应过他,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她疲倦地说:“死的人够多了,不应该再赔上他一条性命。”
“大战前夕,敌方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女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心慈手软了?”顿了顿又道:“如果女王今日对敌人仁慈,他日就是敌人对你残忍。令狐九昨天死了几个手下,你放走他,我们黑羽国又要死多少人来陪葬,可就不知道了。”
她低垂下眼,喃喃道:“既然都是死,为什么我们要打这场仗?”
她突然流露出的恍惚和迷离让黑羽文修更加心惊,不禁大声喝道:“女王难道忘了历代先王的遗志了吗?”
她睁开眼,双手捏得生疼,“文修,你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我是为了黑羽国的安全。女王,你又为什么非要救他?而且你对他手下留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那人的如簧巧舌真的把你说动了吗?”
黑羽文修的质问让她无言以对。
她不能否认,自己对令狐九的确是一忍再忍,而且还暗中维护。但是,要她硬起心肠把他关起来,或者当作要胁圣朝的人质,她……做不到。非但做不到,她还不能够想像当别人伤害他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必须让他安全离开!”她从牙缝里迸出这几个字。
黑羽文修沉默半晌,才说:“这件事,既然女王已经有了决定,微臣本不应该和女王争执。但是事关国家存亡,女王可否召见几位朝中重臣商议,以免日后落人口实?”
她盯着他的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微臣不敢。”
她握紧的双拳陡地放开,拍在桌案上,“好,你去叫人,随便叫谁来都可以,但是我告诉你,令狐九,我放定了!”
※※※※※※※※※※※※※※※
令狐九并不知道令狐笑也写了信给黑羽龙盈,但是他却明白,令狐笑要想把他接走是决计不可能的,如果黑羽龙盈不同意的话。
整整一个上午都非常平静,就因为过于平静反而显得诡异。
黑羽龙盈没有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但是黑羽文修显然另有打算,所以无论他在宫院里怎么转,远远地都有人偷窥着他的一举一动。
中午时分,他回到黑音阁,早有人为他准备了午膳。他在楼上凭窗而坐,还没有动筷,便发现远处议事殿似乎不太寻常。
以往那里和整座宫殿一样地平静,但是今天隐隐约约一直能传出一些人声,距离远,听不清在说什么,可是声音既然能飘到这里,一定是因为说话的声音很大。
在王宫里,谁能这么高声放肆?黑羽龙盈本人?不,不是!人声似乎很多、很杂,并不只她一个,而且他们在讨论什么,会起如此激烈的争执?
他心头微动,故作不经意地问身边送饭的那名士兵,“黑羽言武将军在议事殿吗?”
“在。”士兵不疑有他,老实回答。
他再问:“那黑羽文修大人现在可否方便过来?”
士兵摇头,“总管大人现在也在议事殿跟王以及几位大臣议事,大使要想见他,得等一会儿了。”
这么看来,他们果然是在开十分紧急的会议。
于是他又道:“圣朝的船是否已经停靠在港口?”
“是有令狐家族族徽的那艘船吗?”士兵说,“我听队长说昨天晚上就已经靠岸了。”
果然,是为了他的事!
令狐九咬咬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冲动,霍地推开餐盘,大步冲下楼去。
一路上有人企图阻拦他,但是无人拦得住。他大步冲到议事殿门口,双臂一震,震开左右拉住他的黑羽武士,藉着这股反作用力,他硬生生地撞开厚重的大门。
殿内的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全都一跳而起,朝他瞪来。
黑羽言武叫道:“你要做什么?”
黑羽文修在惊诧后率先镇定下来,沉声道:“令狐使太不懂礼节了吧?我黑羽正殿岂容擅闯?来人啊!”
他一声令下,立刻涌上无数的铁甲士兵将令狐九团团围住。
“慢!”黑羽龙盈长身而起,沉下面容,“别忘了这里还有本王在,本王未说话,谁敢对圣朝使者不敬?”
“女王!”殿上众臣齐声高呼,人人都神情激动而复杂。
“女王不必为小臣如此费心包容。”令狐九丝毫不领情。“小臣猜今日商议的事情与令狐九脱不了关系,所以不来旁听一下委实不合情理。”
黑羽笼盈有些着急,想对他暗中使个眼色,要他离开,但是他根本不与她对视。
“不知道各位大人讨论的是否为令狐九的去留问题?如果是,各位不用费心了。令狐九会一直留在黑羽国,直到这一场风波平息。”
黑羽文修冷笑一声,“听起来令狐使大人倒是很慷慨赴义,只怕你是听说圣朝的船已经来到港口,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吧?”
“令狐笑有什么了不起?”黑羽言武狂傲地笑,“早晚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不仅磕头,还要求饶。”
令狐九眉心一颦,“黑羽将军,请注意你的用词,不要侮辱了我朝丞相,我知道黑羽将军武艺出众,黑羽国多得是能征善战的勇士,但是也不要因此就以为我令狐族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懦夫,会在你们打过去后就束手待缚。”
黑羽言武听出他话中之意,反而有些兴奋,“这么说来,你是想和我比画比画喽?”
他一笑,“知君有意久矣,在下乐意奉陪。”
黑羽言武一跃便来到他面前。
黑羽龙盈急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如此放肆?”
黑羽言武回头嘿嘿一笑,“女王不必担心,是这个小子自找没趣,我教训教训他就罢了。”
就在他回头说话的当下,令狐九铁掌如钩,陡地抓住他的左臂,黑羽言武一惊,反应过来后想用内力震开,竟然试了几次都末震脱,心中不由得开始着急。
“看不出你这个小子居然还有两把刷子。”他伸腿一扫,终于将令狐九扫出自己身侧,双臂不再受到钳制。
两人身影如风,竟然就在大殿之上打了起来。
黑羽文修眯起眼睛看去,问道:“女王,你觉得是谁占了上风?”
黑羽龙盈叹口气,“言武将军只以蛮力狠斗,不知智取,只怕再过二、三十招就要败下阵来了。”
黑羽文修的瞳仁幽冷,“这么说,令狐九就更不能被放走了。”
“为什么?”她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黑羽文修对众人高声道:“令狐九在令狐一族没没无闻,这样的人都可以与黑羽将军比武,还占了上风,由此可见,令狐一族中必然人才辈出,我们大意不得。如果放了他,无疑是纵虎归山。”
这一席话说得在场的众人频频点头。
她连忙喝道:“不行!人生在世,除了利字之外,还有个义字。当日我已答应让他返回圣朝,绝不能现在以人多欺负人少,强留下他。”
“令狐使本人都愿意留下,女王为什么还要反对?”黑羽文修说道:“要说义,也要看是跟谁说,如果对象是敌人,那就是对自己……”
“对自己残忍,是吧?”黑羽龙盈神情冷如玉,“这句话我已经听你说了许多遍了。难道我对自己还不够残忍?还要你反覆提醒吗?”
黑羽文修的五官扭到一起,“女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其实连我自己都未必会明白,倒是你,却不会不明白,不是吗?”她的双眸仿佛可以穿透他的心。
黑羽文修嗫嚅着,却将未出口的话又吞到肚子里。
黑羽龙盈自桌案后纵身跃起,落到那还在缠斗的两个人身前,抬手一喝,“停手!”
黑羽言武和令狐九同时收势。
黑羽龙盈猛地抓住令狐九的手腕,沉声道:“你跟我来!”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他扬长而去。
※※※※※※※※※※※※※※※
“小情,这件事……”
令狐九才刚要开口,黑羽龙盈便怒喝,“你闭嘴!”
身为一国女王,她向来冷静自持,出言谨慎,此时情急说了句粗口不禁让令狐九也给震住。
她一直将他拖到海边,推到令狐笑派来的船旁,高声道:“这就是你们的令狐使,立刻带他离开!”
“小情!”令狐九反抓住她刚松开的手,盯着她的双眼,“你让我走,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所谓的义气?为了当日对我的承诺?”
“为了什么重要吗?”她急促地说,“我要你走,你必须走!”
“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走了,以后我们可能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他的视线深锁着她的脸,“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断不可能再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她坚定地迎望着他的眼睛,“我不管你到底是谁,而我又曾经是谁,我都要让你知道一件事——我,不要你死!”
他浑身剧震,想问个明白,但是他来不及开口,黑羽龙盈已经将他推上船,连声说道:“开船!开船!”
等到他反应过来,船已经离开岸边几十丈远。
他紧紧抓住船栏,热烈地望着她的身影,她没有定掉,只是独自伫立在岸上,默默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一个在船上,一个在岸边,渐行渐远的距离,遥不可知的未来。
“再见便是敌人,我是不会再留手的!”她突然高喊,声音飘飘摇摇,扑向他的耳边。
他的脸色陡地苍白,想笑给她看,却也知道她是看不到了,只能笑给天知。
再见便是敌人!
原来无论他们是在一起,还是别离,都没有情缘可续,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相遇?为何要相识?为何要相爱相怜?为何要在生离死别后再一次重逢?
难道,这只是可笑的梦境?还是天意弄人?
再见,便是敌人!即使如此,依然期盼能再相见啊,再见,再见一次!
※※※※※※※※※※※※※※※
圣朝,丞相府。
令狐笑拾起头,面对着一身风尘仆仆,才刚在门口站定的令狐九。他并没有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你回来了。”
他说得何其简单,似乎令狐九这一去一回中所经历的种种惊心动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引不起他任何关切的垂询。
令狐九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他,“你叫我去黑羽国,是因为你知道小情在那里?”
令狐笑的唇边绽出一抹刺目的笑,“是。”
全身都像冻结了,令狐九的眉头已经皱成一团,眼中的愤怒全部射向令狐笑,“既然你知道她当初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他回答,“你知道她为什么来到圣朝,来到我们令狐家,又为什么会做了你的贴身丫鬟吗?”
令狐九还是盯着他的眼睛,“你这么聪明,什么事情都在你的算计当中,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她不过是黑羽老王派来的一个间谍,到我们令狐家探听情报。她最初的目标本来是我,但是她看出要迷惑我,取得我的信任不是件容易的事,偏偏你这个人忠厚老实,主动送上门去,她就乐得在你身边潜伏下来,一旦任务达成,诈死离开。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令狐笑淡如水冷如冰的声音,一刀一刀地割著令狐九的心。
他恨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