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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南屋有木头搭的一铺大炕,靠墙摞着被褥。还有一对木头箱子,是奶奶和弟妹们的卧室。小南屋是老两口的,小北屋是鲁华当年的闺房。除了卧具,并没什么摆设。真想像不出一个九级(厅级)干部的家,竟这么寒酸。
奶奶见我十分高兴。坐在木舗上问长问短。岳母调好馅,和好面,大家围坐在炕桌上包饺子。这包饺子可是北方人的拿手好戏,而我却显得十分笨拙。
常吃饺子,却从没动手包过。奶奶手把手的教我,她包饺子又快又好看,简直就是一件件小小的艺术品。全家人围坐一起包饺子,实在是十分温馨的聚会。我记得,每逢佳节,南方的习俗是包粽子,有咸的有甜的,有肉的有枣的,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火腿粽子’了。在饮食文化中,中国人有得天独厚的传承。北方的饺子和南方的粽子可谓代表。
岳母没了平素的官架子,显得亲切了许多。话题自然谈到了上山下乡。小妹鲁虹不辞而别,当然使母亲伤心。她叹声道:“真是女大不由娘啊。”
我们走时,奶奶一再叮嘱:“常回来,啊!”岳母神色黯然地说:“小华,你爸调走了,你小妹又下了乡。屋子里空荡荡的,你俩就搬回家住吧。”鲁华淡然地说:“以后再说吧。
一入秋,就是北国最忙碌的季节,真可谓多事之秋。主要是做越冬准备,储煤贮菜。往年都由单位负责,今年可不同,岳父调走了,理应由我们帮助张罗。听说今年年成不好,蔬菜歉收,单位不能保证全额供菜。我心里不免有几分焦急。鲁华说:“不要紧,打电话给王叔,他一定有办法的。
省工宣队突然撤走了,代之以本地‘市矿工宣队’。 有个新词儿叫‘掺沙子’。进驻医院的工宣队是就近兴山矿派出的,多为老弱病残的工人。
负责普外的,是一位韩师傅。四十开外,黝黑的面庞,眼小唇厚,总像睡不醒的样子。其实,他患的是一种病;眼睑下垂。他当矿工十一年,受过两次工伤,还坚持在井下工作。说话虽有些结巴,但从不恶言恶语。他执行政策,一丝不苟。每日到了‘政治学习时间’早早就来到科室,闭目坐在旮旯角边,很像是监工头。我挺尊敬他,有个工人师傅的样。
我也见到了几位熟面孔,当年大闹门诊的老聂就是一位。碰到我时,他还跟我套近乎:“方大夫,有事吱声。”我对他存有戒心,毕竟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目前正掌着生杀大权,宁可敬而远之,不要*烧身。
工宣队中,也有几位装腔作势的,还有笼络大夫拉关系的。本土的工宣队和医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况且‘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谁不为自己留条‘退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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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一月,天寒地冻,不时飘起漫天大雪。王叔开车送来了一千斤大白菜,颗颗满心的,一颗足有七八斤重。在岳母家卸下菜,王叔就匆匆走了,连水也没喝一口。我急着上医院值夜班,岳母说:“吃完饭再走吧。”我回声:“医院有夜班饭。”
路上碰上了鲁华,我见她行动迟缓,挺着变粗了的腰身,想扶她一把。她甩手推开我,嗔了一声:“让人看着像啥,你快去接班吧。”
接完班,喘息未定,接待室打来电话;有急诊。我迅即跑下楼去。在走廊撞见一个人。吓了我一跳,他拉我到一边,小声说:“你救救我兄弟。”我不敢贸然,没吱声。阎年紧握了握我的手:“方大夫,拜托了。”
急诊接待室门口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看这架势,来的一定是重犯。诊查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面色灰暗,呼吸急促,活脱脱一个死人幌子。
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告诉我:“这小子肚子疼,你看看是否装的?”我摸了摸他肚子,挺软的,也没有压痛反跳痛。到X光室做了透视,没发现吞食什么金属物,也没有游离气体。
我料定他是诈病,但却违心的说:“观察一下。”那军官严肃地看着我:“有生命危险吗?”“暂时没有。”那军官挥挥手:“抬回去!”我心里咯噔一下,明知故问;“你们有狱医吗?”那军官恶狠狠地说:“这种人死有余辜。有三条人命呢。抬回去,走!”
接待室护士吓得面色苍白,问我:“你认识这是谁吗?”“谁?”“王剑。”我也吓了一跳,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敢死队队长’。武斗伊始,我见过这位人见人怕的‘恶煞’。他是七中的学生,经常带着一班小兄弟,横冲直撞,寻衅闹事。他是鹤岭武斗中‘始作俑者’,曾追杀对立派的几个头头,其中一个被捅了十七刀,当场毙命。这就是当时轰动一时的‘二二二’事件。真是报应。我在寻思,一个好端端的中学生,何以会变成一个疯狂的杀手?
真是见鬼,无独有偶,后半夜又押来个病人,是坏头头张三。此人人高马大,一脸络腮胡子,长一脸横肉,活像个土匪。他是市革委会常委,武斗时任红工总指挥。他原是东山矿的采煤工人,造反起家。我给他作了检查,没查出什么阳性体征。我问他那儿不舒服,他傲慢地反问我:“你看我哪儿有毛病?”无奈,我只好叫起副班唐效。唐效一眼就认出了他:“张常委,久违了。”张三拱拱手:“唐大夫,我的痔疮又犯了,总便血。”唐效让他脱裤子检查,张三不满地说:“老患者了还看啥?我要住院。”唐效说:“你是明白人,住不住院可由不得我决定。”唐效示意我:“走。”出了接待室,唐效跟我说:“这滚刀肉,甭理他。要不纠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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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虹捎来信,生产队分给她二百斤土豆,让家人去取回来。岳母去了‘五七干校’,无能为力。鲁华和我商量,家里储菜量不够,尤其是土豆,让我去一趟。我义不容辞。
鲁虹插队的地方在绥滨县忠成公社振兴屯,距鹤岭有两百来里地,我打听到粮食局有到那拉粮的汽车。鲁华找到岳父当年的秘书,还真不错,他给粮食局车队打了个电话,让我找一个叫‘福来’的师傅。
一大早我就来到了粮食局车队。事先准备了两瓶‘玉泉大曲’和两瓶罐头送给司机。不到八点我就坐上驾驶舱出发了。这是辆解放牌旧车,还有一个拖斗。空车开得快,颠得厉害。
司机挺健谈,一边开车一边和我唠嗑,神色自如。我闻到了他满口的酒气,他毫不在乎的说:“都说开车不能喝酒,妈了个巴子,我离了酒还真不行。早上喝半斤管一天。晚上喝八两管一宿。从没出过事。”司机是个老把式,十五岁就偷着学开汽车,现在四十开外,他穿一件光板的羊皮袄,脚穿一双大头鞋,一副穿行于冰天雪地的打扮。看他稳稳地把着方向盘,我稍微放下一点心。
汽车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到达忠成公社已经是晌午时分。我正担心怎么去振兴屯,司机告诉我;粮库外有不少马车,肯定有去振兴屯的,并和我约定下午三点前回到粮库,过点就不等了。
刚好有一辆马车过来,司机扬扬手:“喂,老孙头,回振兴屯吗?给我捎个人。”老孙吁了一声,马车停住了。我突然捕捉到一个灵感,好像再现了电影《暴风骤雨》中老孙头的镜头。车老板嘱咐我:“坐好,坐稳了。”一扬鞭子“驾,驾!”两匹壮马一溜小跑起来。老板侧身问我;“上谁家?”,“我妹妹在这儿插队。”“是知青啊,我们屯里有十几个呢。你妹子叫啥?”“鲁虹。”“这姑娘干得不赖。”
我在一间草房里找到正在搓苞米的鲁虹。她变黑了许多,也瘦了不少。听鲁华说,她这个妹妹好逞强,做啥都想出人头地。听说我还没吃饭,就到院子里抱了一捆‘豆秸’,点燃了锅灶。不一会儿,烟气水气就弥漫了整个屋子。真难为她,在家从不做饭的二小姐,还挺能适应环境的。
就着咸菜和白开水,我吃了两个窝窝头。外屋地竖着一个麻袋,装满了土豆,足有二百多斤。鲁虹穿上军大衣,围上红围巾,出门去找队部要车。找来的还是那位老孙头,看上去他有五十多岁,其实他才四十挂零。他二话没说,一手掫起麻袋上了肩,蹬蹬出了门,撂在马车上:“嘿,走吧!”鲁虹已请好假,和我一同回鹤岭。
马车出了屯子,一眼望去,一片萧杀苍凉的景色;灰色的天,黑色的地。那些没来得及收割的大豆和苞米,在凛冽的寒风中抖动,发出瑟瑟的响声。我问鲁虹:“还习惯吗?”她一脸坚毅的神气:“广阔天地练红心呗!”
到忠成粮库,福来师傅已发动了车,正等我们呢。车老板把装土豆的麻袋掫上车,挥起马鞭,吆喝了一声,扬长而去。
我们进了驾驶仓,见里面已坐了个年轻的姑娘。司机说:“出门不容易,天寒地冻的,路途远,挤挤吧。”我们仨挤在副驾驶的坐位上。
车开出一程,到绥滨县城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忽见弯道上一溜排开,有四五个知青模样的小伙子拦车。车速慢,不等司机踩刹车,一个小伙子跳上踏板,递进来一捆叶子烟:“爷们,行个方便,搭个车,捎点东西。”“你看,哪还有地方?”“不要紧,我们坐车上。”司机迟疑了一下:“你们要不怕冷,就上吧。”只听“好唻。”四五个小伙把七八个装满东西的麻袋掼上了车。司机大喊一声:“坐好咯。”车又开动了。显然是超载的原因,车速慢了下来,发动机发出咝咝的呻吟,真如‘老牛拉破车’似的。
我觉得一阵阵寒意,就摸出随身带的小酒瓶,啁上几口。司机鼻子真灵,他吸了口气:“你是当大夫的,也好这一口呀。”我把小酒瓶递给他,他一口就干了。从座位边拽出一个军用水壶,递给我。一扭开盖子,酒味冲鼻而来,我喝了一口,口腔像被烧灼了一下,咽到肚里,还热乎乎的。“怎么样,真正的北大荒六十五度酒,够劲儿吧?”他接过军用水壶,又猛劲的啁了几口。只见他一下精神起来,两眼直瞪前方,两手紧握方向盘,踩油门,加快了速度。
到了‘边防站’,车被拦住了。司机下了车,小声骂道:“操他妈的,还检查个屁!”他和边检人员比比划划地说着什么,车上的几个小伙冻得直哆嗦。好一会,好像交涉妥了,还带回一个小姑娘,原来也是搭车的。司机让鲁虹坐在我身上,让小姑娘坐在那女知青的腿上,嘟囔着说:“外面太冷,将就点吧,挤挤暖和。”车终于又开动了,这一段是上坡道,车速很慢,发动机喘着粗气。我忽然想起,五十年代中期,我从东阳到义乌坐的,‘烧木炭,摇把的老汽车’,和这情景有些相似。下坡时,司机信马由缰,可能没踩刹车,车速惯性地飞驰而下,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驾驶仓里除了司机,坐了四个人,动都动不了,全身都冻麻木了。我真耽心:车上麻袋上坐着的那几个小伙子能否抗得住?车越开越慢,不断有车超上前去,司机好像挂上了最高档,但汽车还是跑不起来。
前方,隐隐约约地见到了灯光,那正是矿山。鹤岭不远了,我们也兴奋起来。车却停了下来,司机下了车,骂了句:“今天不顺,真他妈的!”车抛锚在荒郊野外,又是冰天雪地,最令人耽心了。那几个小伙子下车帮司机拿这个搬那个,都希望赶紧把车修好。司机打开车盖,鼓捣了好一阵,总算修好了,汽车摇摇晃晃地上了路。司机说:“将就到鹤岭没问题。”
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我冻的僵住了,鲁虹拽我下了车。到家已是晚上八点,全家都在等着我们呢。鲁华又给我们热了饭菜,鲁虹吃得狼吞虎咽的,我却一点食欲也没有。第二天,头晕晕的,浑身散架了似的。鲁华说:“你是冻病了,我去给你请假,你好好躺着吧。”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十七章 生死关夺煤大战 人世间生生不息(27一161)
初冬,正是急需燃料的季节,煤矿生产不景气,产量只有平时的一半。煤炭供不应求,各地坐等催煤的人纷至沓来。
不知哪位‘高参‘出的损招;搞‘人海战术’。抽调大批井上辅助工种下井,组织各行各业支援。医院也不例外,还美其名曰;既改造了思想,又支援了煤矿生产,一举两得。
第一批组织了三十人,有男有女,有医有护,三个月一轮换。每逢‘高产日’,除了老弱病残和值班的医护人员外,统统下井参加会战。一些‘牛鬼神蛇’也被押下井,劳动改造。
外科比较忙,但必须保证每周至少下两次井。带队的就是工宣队的韩师傅。我科对口支援的是兴山矿二井。照例是换上工作服,戴上矿工帽,穿上高腰靴,比手术换衣还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