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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道三部曲-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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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例行血常规检查,都在正常范围内。入院后,酒是喝不到了,烟抽得还是不少。我已有十年的吸烟史,烟瘾大时,每日两盒以上,已成了名符其实的瘾君子。这次患病,给我创造了一个机会,我决心:‘立春’ 日开始戒烟。

  偶尔看‘海港’剧本,不愧是样板戏的上乘之作,谴词造句都颇显功力;

  风狂红旗舞,雨急青松挺;海燕穿云飞,征帆破雾行,暴风雨更增战斗豪情!

  行船的风,领航的灯,长风送我们冲破千顷浪,明灯给我们照亮万里航程!

  哪怕雷吼阵雨猛,哪怕潮涌夜深沉,明知惊涛骇浪险,偏向风波江上行。

  这些豪言壮语挺鼓舞人心的,可憾少有人能做到,这些‘高、大。全’ 的英雄人物可望而不可及。

  病房的工作人员,有医师、护士、卫生员,这里约定俗成,称女性的护士、卫生员都为‘阿姨’。而对清洁工,男性工友,却称‘公务员’。

  传染科病房有一位老公务员,五十多岁,小名阿四。听说,他祖辈三代都在广慈医院当公务员,在传染科也算‘*’了。这阿四,矮矮胖胖的,拔顶没几根头发,却挺有派头。要不是他托着拖把,还以为他是医生呢。

  他负责二楼的卫生和料理后事及太平房的工作。爱喝老酒,脸孔总是红扑扑的,那个蒜鼻尤其明显。他有时会喷着酒气不停地拖地,有时拄着拖把和病人没完没了的海吹神聊。当有人病重时,大家就戏谑:“该请阿四会诊了”,因为他是专司‘太平房’工作的。阿四的老婆、女儿都是医院当卫生员的。想不到,行行都可能‘近亲繁殖’,真乃咄咄怪事!

(38一200)
昨日立春。一场飞雪,今日天还是阴沉沉的,雪后的景色分外赏心悦目。从窗外往外望,静谧的庭苑中,残雪挂枝,反射得有些凄冷。沉寂得连只家雀亦没有。

  同室有四位病友;133床毛师傅,建筑工人,迁延性肝炎。134床大孙,上海柴油机厂工人,‘迁肝’、 血吸虫病。134床小孙,急性甲肝,在江西插队的上海知青。紧挨我床的是135床的张卿,个子不高,圆圆的脸,额秃发稀;沉稳老练、满脸堆笑。一副活脱脱的‘上海账房先生’ 的神态。他是‘豫园药店’ 的店员。我们这个‘临时集体’ 相处得比较融洽。

  住院的日子不好打发,单调而又枯燥,更有一层‘传染’的阴云笼罩着。每天可看的只有天气,见到的大都是愁眉苦脸。

  我尽量想静下心来看书,没有医院宿舍的读书环境,又不时受到病友的干扰,趴在30×25mm小桌面的床头桌上,又别扭又费眼力。病友们说我是‘书呆大’。其实,学习也是一种休息的调剂,让精神有所寄托。

  都说:‘糖养肝’,每个病人几乎都不断地嚼糖。这几天,我的牙有些酸痛。我觉得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不好,况且是‘糖’呢。

  喝水也是医生所鼓励的,‘多饮水’成了一条不成规的辅助治疗措施。上海的自来水,有一股呛鼻地‘漂白粉’涩味,实在难喝。加上几勺白糖,虽有了甜味,倒似‘糖浆’似的有股中药味了,但我每天要喝两暖瓶。水喝多了,上厕所在所难免。我的病室内有小卫生间,免得到‘公用厕所’ 受排队拥挤之苦。我们只有五个人,即使这样,小卫生间的利用率亦颇高。

  135床小孙不让别的病室的人进来,说是怕交叉感染。小孙年过二十,还像小孩一样。在江西插队不到半年,吃不了苦,回到上海。他自己说:父母都在香港,兄姐都有工作,抚养她长大的奶奶在*中死去。他成了没人管的‘天地自由人’了!家里有一幢诺大的楼房(?)生活费由香港寄来。从他打扮谈吐看:倒像个旧社会的纨绔子弟。他的病情基本稳定,常偷偷地溜着回家。有时托阿四捎买东西。听说他有‘侨汇券’,什么都能买到。除了不断吃零食,就是吸烟。他对同病室的人还算大方,尤其对我,明知我在戒烟,还常递给我。他能猛吸一口,接连吐出五、六个烟圈,看来亦是个烟瘾君子。看他这种悠然自得的样子,我竟有几分‘杞人忧天”起来’这样的小青年能为社会奉献什么?!

  我们病室的气氛还算活跃,今日起又开始做‘早操’,大孙成了我们的教练。‘开饭打水’都是集体行动或是轮流进行。互助互帮,招来了不少病友羡慕的目光。

  晚上9点熄灯,一时都难以睡着,我们就自发的开‘聊天会’:他们讲的大都是上海的风俗人情,轶闻趣事;而我讲的除了北国风光,就是医学常识。大家兴趣盎然,有时聊到半夜,‘护士阿姨’过来干涉,还余兴未尽。我想:倘若有一天,给我一枝生花的妙笔,也许能写出和巴金‘四号病房’齐名的小说来。

  清晨,只听一声尖叫,尔后像开了锅似的。我亦披衣向出事的阳台奔去。有人上吊在阳台晾衣的铁架上,阿四已解下人来,近前一看,正是伊春籍的那位老病友。呜呼!他真是客死异乡了。也许,对于缠绵病床的人,结束生命是一种解脱,但留给其亲友的将是刻骨铭心的缺憾。

  每逢礼拜一,是复查肝功的日子。我们病室的小孙和老张GPT都降到了60以下。本人加额称庆,大家亦都拱手道喜。唯老毛的GPT仍高达125,他又愁绪顿生,闷闷不乐,还偷偷地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妻儿正盼着他回家过春节呢!

  写了好几封信。家信主要询问鲁华的情况。我的信写得藏头落尾的。此时,我断断不能给鲁华添什么负担,只祈愿她一切顺利吧。给表姐的信,我写得也挺策略,隐瞒了病情,只提求助进修一事。

  入院九天了,太阳一直没露过脸。一早就下起了雨,夹带着细碎的雪花。气温已明显地下降,阳台上冷气逼人,我们只好关好门窗,倦缩在病室里。室内的温度不过十五、六度。但能在南方享受到水汀《暖气》的待遇,可谓得天独厚了,这种天气最能勾起人的思念和乡愁了。我站在窗前,望着空濛的雨景,情从中生,我的思绪飞向了松花江畔的北国边城,一首首有关松花江的歌声萦绕在我的脑际:我想起了合江学医岁月——寒窗苦读;忆起了暴风雪中的日日夜夜——巡回医疗;记起了无影灯下的战斗——急救手术…。来沪前后的情景又涌上心头:炎夏的南行,亲友的嘱托,进修的艰辛,不眠的夜读,手术的‘赶场’,断指再植的23个小时…我自认问心无愧,我珍惜宝贵的时间。可苍天跟我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我将振作起来,和命运抗争!把住院,当作‘加油站’。通过休整,调节身心平衡,夺取进修下个阶段的丰收。

  方玉荣让她的两位'陪'护来探望,还带来了水果。真使我过意不去。听说她做了第二次手术,已开始下床锻炼了。小王无意中说:“方大姐情绪不好,常偷着流泪”,我问其原因,她俩都含糊其辞。我身陷囹圄,亦不能去看她。只好嘱托代我问候。黄主任也来探视过我,还带来了张教授和医护老师的问候,令我感动不已,人间自有真情在,我将永远铭记关心帮助过我的人们!

  小孙今日出院了。他拿到‘出院单’,像大赦似的高兴得手舞足蹈。像是脱缰的马,要到自由天地驰骋了!我们病室为他开了‘欢送会’,大孙还领唱:“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气氛热烈,我们直送他到楼下。他高兴地扬扬手,像出了樊笼的鸟,飞走了。

  小孙刚走,就新住了一个重病人:来自郊县松江,年过半百。全身黄疸,极度消瘦,已呈恶液质状。大家都隐隐地为他耽心。老张说了句:“这么重,怎么不住抢救室?”大孙问阿四:“你会诊过了吧!能好吗?”阿四撇撇嘴,伸了一下舌头,摇摇头。 。。

(38一201)
昨晚下了一宿雪,积雪足有半尺厚。空中还飞舞着雪花,天地都成了银白世界。据上海人讲,近三、四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了。大孙戏谑地说:是方医生把北方的雪带来了。

  南方人对雪情有独钟,可能是稀罕之故吧。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打雪仗,堆雪人了。梅花欢喜漫天雪,但愿瑞雪兆丰年。‘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固然壮观,‘断桥残雪’‘雪坞探梅’的江南冬景也蔚为秀丽。对我们这些被囚禁的肝炎病人来说:老天恩赐了这么多‘雪花白糖’,使空气清新,病毒匿迹,还人世间一个清白世界!

  因为来了个重患,病室里清静了不少。这正好为我创造了一个看书学习的环境。但床头桌太小,坐的姿势也挺别扭,灯光又暗。我常觉得两眼干涩难受,时间稍长,眼力就不济。病友们说,我晚上常梦呓,有时声音挺大,把他们都惊醒了。医生给我开了‘养血安神丸’,我想也是心态失常之故吧。

  我和同病室的病友相处都挺好。其他病室病友对我也挺友善,还有人主动和我搭讪。一则我也是医生,懂得医学知识稍多一点;二则,对我这个说普通话的南方人有些新奇。更主要的是:我在坚持学习。这在病房中是唯一的。因而有了个‘书呆大’的雅号。我相信:在病魔面前,临阵不乱,坚持斗争,就是一种勇气,一种信心。在病魔面前放声大笑,病魔还能奈我何!?

  半夜,被尿憋醒。起来小解,朦朦胧胧地见病室泻进斑驳的白光。‘天上明月光,疑似地下霜’,我陡地精神一爽。从窗外望出去,月光透过玉兰树叶的缝隙,射进了病室。

  我披衣站在阳台;寒意料峭,静谧的庭园中,月光下,残雪折射得分外纯洁。举头望月,一轮弯月似钩,在浩瀚的太空遨游…遥望北天,情从中来;不知我那是否已出世的孩子,是男是女?大小是否平安?真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亲人身边。这几天,我正在读‘陆游诗选’, 陆放翁的‘浩然正气’和‘才冲斗牛’ 萦绕脑际。我忽然有一念头:明日就写信去,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取名‘梅放’。 取自陆游‘一树梅花一放翁’, 敬仰学习陆游的人品、气节、才学。

  终于放晴了!尽管寒气袭人,病人们纷纷涌上阳台,迎接久违了的太阳;天空瓦蓝瓦蓝的,洁净如洗,一扫半个来月的阴霾。空气清新,人们沐浴在冬日暖暖的太阳中,竟有‘恍然隔世’之感。

  残雪加速了消融,叶片上的雪化作‘水滴’滋润着草地。万物润无声,随着‘春节’的临近,我们似乎听到了春神的步伐正向我们走来!宇宙间的轮回奥妙和生生不息令我感慨;太阳的热力足以驱散病魔的纠缠。太阳出来了:蓝天红日的天气真好!我也在阳台上,张开双臂,作深呼吸,舒出郁结在心头的闷气,去迎接大自然的恩赐!

  主管我们病室的是罗医生。他是上海知识分子,尤其是医务人员的那种典型。一副宽边眼镜显得很有学问,修长的身材显得文质彬彬。他检查时动作十分轻柔,走路轻手蹑脚的,连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他进病房都是全副武装,内穿隔离衣裤,外罩白大衣;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镜)。我们始终没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见我床头摆满了书,饶有兴趣地问:“看什么书?”“专业书,也有闲书”。“书可以看,但不能用脑过度”。他这样告诫我。我请教:“怎样看书算适度呢?”罗医生的回答令我一震,“看书只能是走马观花式的,作为调剂”。把看书作为解聊和消遣,当然是违背我初衷的。

  我看书的目的,是为了学而致用;用理论充实头脑,以便应用于今后的临床实践。鲁迅先生的座右铭:‘我倘能生存,我仍要学习’,正是我应该仿效的。再说:我不过是患了‘肝炎’,还不致于到了不能学习的地步。对于罗医生的告诫,我只能是阴奉阳违了。

  按罗医生的见解:肝炎的传染性主要在潜伏期。一旦发病,传染性就弱了。一个月后几乎没有了传染性。而肝炎预后的好坏,决定于感染病毒的毒力。休息、营养、药物只是病程中的辅助措施而已。如此说来,一旦罹患上肝炎,只好‘听天由命’了。我向罗医生询及:‘精神因素’的作用时,他只轻描淡写地说:“保持心态健康,是每个病人应有的态度。”关于此点,我难以苟同:传染病房的氛围,就难以使病人有个良好的精神状态。

  和罗医生相比,有的医生护士的服务态度就更差了。有的甚至把病人当‘犯人’,离得远远的,时而还恶言恶语,使病人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失去了对医护人员的信任和对治疗的信心。

  我暗暗告诫自己:在今后漫长的从医岁月中,要以一个病人的切身体验,设身处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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