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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办。”第二天中午;一大车煤块送到了家;足足有六吨。
越冬还有一件恼人的事;添置冬装;大人还好说;小孩的棉衣棉裤是必备的。我知道鲁华不善'女红',提醒她尽早求人。鲁华指着一大包袱;笑着说:“早做好了;还有你的呢;要等到现在;黄瓜菜早就凉了。”这越冬的事真多,有啥办法,日子总要这样过下去。
岳父突然回来了。和上几次不同,这次却没有闭门不出,而且住进招待所。也不是待一二天,而是要住一个礼拜。我见他精神不错,红光满面的,比以前又胖了,一副官态。听他说:已调回省里,正等待安排。原来如此。岳父此次回鹤,频频参加各种宴请。除了私人的宴请和黑河办事处例行宴请之外;还有市委、市革委会、矿务局、财贸办的各种形式的宴请,几乎每日要两场。
我也去陪过几次,认识了官场的一些人,但我不习惯于这种场合。鲁华提醒我:“多认识个人,多条路。你不是想回总院吗?这可是个机会。”。且不论我是否受岳父牵连而下矿,回总院好像是天经地义的。正如那些老干部,当年都按排到农村插队落户,而今,不也都回来官复原职了吗?在一次酒宴上,我见到李副局长,听说,还是他分管卫生。我回总院,该是他一句话的事。鲁华找过他,这位'李大爷'却没给'面子'。人是随地位变化而变化的,当官的人,尤其如此!
我终于明白,岳父回鹤岭不仅是看望老母亲,也不是检查'小煤窑'。办事处工作;而是'摸底'。鹤岭的大部分老干部都已归队,目前掌权的李书记,以及新调来的于书记都希望岳父回鹤主持财贸工作。岳父的心态是:当年是被'整'走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不愿回来收拾'烂摊子'。尽管当年的旧部。下属不断的游说,岳父还是心有余悸,举棋不定。
范东来访,还给我带来几盒龙井茶叶。他是年初,回杭州过春节的。他们十几个从同江抽调到鹤岭当矿工的知青没有一个好好干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旷工。聚赌。装病。矿上拿他们没办法。有'知青政策',既不能开除遣返杭州;又不能退回同江。我也十分同情他们;但又无力相助,成了我头疼的一件事。
(44一235)
从诊室的窗外望出去:外面正纷纷扬扬地飘着鹅毛大雪。高大的井架,耸立的矸子山都蒙上皑皑的白雪。这是今冬第一场大雪,可能是南方人的缘故,我对雪有一份特殊的情结。
今日是礼拜天,我值日。一个人坐在诊室里静悄悄地遐想;思绪把我带到那遥远的家乡,儿时堆雪人捉麻雀,用竹竿敲屋檐'冰溜子'的情景犹如眼前。到东北之后,再没有下雪雀跃的情致了,但我对雪还是情有独钟。我喜欢雪,喜欢窗玻璃上的冰棱花,喜欢银装素裹。甚至不畏惧'大烟泡'(暴风雪),在医疗队的岁月里,常有'风雪夜归人'的酣畅!结缘的还有酒,雪天饮酒成了我的一大嗜好!
局里正在开'大战四十天庆功大会';现场热烈的场面正通过高音喇叭在矿山回荡。有个工人来换药,听广播来了气:“扯他妈的蛋,净吹牛。欺骗毛主席;糊弄共产党。”门卫老头姓赵,忙制止他:“不要乱说。”并指了楼上“上面就是民兵指挥部呢。”这老赵是沧州人,原是鹤岭杂技团的,以后杂技团解散了,他到矿山当了一名工人。他不甘心放弃自己一身绝技,偷偷地带了几个小徒弟。每当他值班,总有五、六个小孩在候诊室练功。这几个十来岁的娃娃练得挺认真,这冷天,衣衫都汗渍透了。老赵捻着几根小山羊胡,不无自负地跟我说:“方大夫,你看我不行,这几个孩子怕真能出息呢!”
军管撤走之后;公检法出现过渡性真空’;社会治安严峻;'民兵指挥部'应运而生。有位老杨,原是公安局的刑侦科长。公检法砸烂后,他调到了矿保卫科。从外表看,是个挺随和的人,因为楼上楼下,常到保健站的诊室坐坐。他有一份'刑事参考';载有近来发生的一些案例,摘录如下:
△群殴案:近郊某农场召开'知青大会'。会上,场长讲话,他原是'劳教干部',说话挺'冲',“…毛主席让你们到农村来,是接受再教育,也就是思想改造。懂吗?不要念几天书,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农场不缺大米白面,也有鱼肉禽蛋,但是,不能给你们吃,怕你们变修了…”。知青一听砸了锅,起哄吹口哨,随即分成了几派,展开了辨论。场部民兵连包围了会场。场长继续训话:“…你们要老老实实,服从领导听指挥。到我们这疙瘩,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下。有角的,给你掰去;有棱的,给你磨掉。一不准抽烟赌博;二不准谈情说爱…”知青们群情激愤“把我们当劳改犯了;揍他个娘的!”于是民兵和知青发生了混战,当场死了一个;受伤十三人…。
△自杀案:一个十八岁少女,父母双亡,误入歧途,沦为码子(暗娼);被收容教养。释放后没人管,没工作,又和社会流氓沆瀣一气,成了'公共厕所'。一天,被*达几十次,致*流血不止。送医院缝合数十针。还没拆线,又被男流氓纠缠。遂至精神失常,在一个风雪的夜晚,裸身吊死在'被落架'上,一直没人收尸;三个月后才被发现。
△*案:一位20岁的大姑娘,迫于生计,从吉林揄树县投奔在鹤岭的姐姐。姐夫是安山三井的电工;其姐患病住院,家里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由她照料。家里一铺炕;姐夫睡炕头,小姨子睡炕梢。累了一天的姑娘睡着了,忽然感觉魇住了,全身被压得透不过气来,*觉得塞进个什么东西…梦中惊醒,*她的正是姐夫。他还恬不知耻地说:“本来,小姨子有姐夫半拉屁股嘛!”不久姑娘妊娠了;在她姐姐出院的前一晚,卧轨自杀。
△桃花案:这是发生在安山矿医院的事:一位刚采用不久的护理员小孙。因家境颇好,人又漂亮,同时被两个青年追逐。小孙摆脱不了三角恋爱的苦恼,干脆两个人都不理了。其中一个姓隋的青年。心生一计,找到'情敌'。说小孙已和我多次发生性关系,你不用争了。那'情敌'责问小孙。小孙羞愤交加,险些寻了短见。小孙的哥哥为了摆平此事,办了一桌酒席,请了妹妹的两个男朋友,当堂对质。姓隋的青年终于露出破绽。当哥哥的当即挥手,召来三四个打手,扒下其人裤子痛打。直到报案,民兵指挥部派人赶去,方制止,幸没酿成大祸。
△交通肇事案:运输处有个管外运的'段长',颇有实权。他母亲病逝后,本应送去火化。因难破旧习,想拉向远郊的大山里土葬。正是严寒季节,又不敢大事声张。段长就私下求了汽车队长,派了两辆汽车拉向五十公里外的'林场'。由于天寒地冻,山路又滑,不幸坠入山沟。扶棺同往的八个人,一人死亡,五名重伤,两个轻伤。死者被摔出棺材,暴尸荒野。受伤人中一人锯了大腿,一人尿道断裂。这位段长懊悔不已;奈如何收场?他被拘押,可又于事无补。
(44一236)
只有夜值时,我方能静下心来写'日记',每日平庸的生活没有什么感受可记。权当是一本'生活流水账'吧。
昨日'立冬',刮了一夜的风,风声呼啸,有如涛声。今日天气晴朗;天瓦兰瓦兰的,只有淡淡的几丝云彩,气温已在零下十度以下。太阳是红红的,像是挂在天上的一个火球,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每日上下班都坐'冰车'。(职工们称没有暖气,没有窗玻璃的通勤火车为冰车。)局长们有轿车、运输处官们有'吉普',他们享受'不到冰车'待遇的。官民两重天;经过*洗礼的干部;少有关心民众疾苦的;只把'为人民服务'挂在嘴上了。
保健站的'老矿楼'也不暖和,倒不是缺煤,守着矿井有的是煤。而是烧锅炉的工人不愿为'老爷'们服务。因为在矿楼里没有下井的工人。我在诊室,披着皮袄还感到瑟瑟然。
楼上是'矿民兵指挥部',抽了一班'有门子'的工人小伙子,一个个如虎似狼。专门负责地方治安,成了替代'公安'的专政机关。今晚,他们抓'赌',绑回了六、七个赌徒。听说:工人每月六号开资,正是设局开赌之盛时,输赢少则几百、多则上千元,真骇人听闻!还抓回几个偷煤的'盲流'。
*中,矿区流入了一大批'三无户'。《无户口、无粮食关系、无工作》有来自关内冀鲁豫的,亦有辽吉的。有的下了井,混上个临时职号。有的成了'盲流户',在矿区城郊搭一个简易泥房;平日帮人打工,秋收时节;到附近农场'拾荒',连拣带偷,可攒下上千斤的粮食《主要是大豆、苞米》。冬季就'偷煤',一到晚上,三五人一伙,小袋扛、大袋驮;不但自家烧;还到市区。农村去卖;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矿山养人'的信息一传开,'盲流'就来得更多了,矿保卫科无力管理;'矿民兵指挥部'应运而生。这些小青年血气方刚;仗着有些背景;专横拔扈;不讲政策;肆意妄为。老百姓见了害怕。背地里管'民兵'叫'胡子'(土匪别称)。
社会上流传许多俚语式的'顺口溜',反映了一些现实的弊端。把目前社会上有权有势,享受各种特殊待遇的人们作了归纳:三把:印把,指掌有各种权力的'官';枪把,指军队和公检法民兵等;舵把,指的汽车驾驶员。两挂:白大挂,指医院、食品、食堂等服务行业;兰大挂,指商业、百货、饮食从业者。五大爷:官、人事干部、医生、司机、厨师。有顺口溜曰:‘食品上班的能'胖';百货上班的能'浪';医院上班的'四环素管够'(呛)。’ 想不到,三教九流中的'下九流'居然成了排行榜中的人物。可见,社会风气之一斑!我当警惕、自律。。 最好的txt下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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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鲁迅'集外集'中(文艺与政治的岐途)一文,令我吃惊:“…世间哪有满意现状的革命文学?除了吃麻醉药。苏俄革命以前,有两个文学家,叶遂宁和梭波里,他们都讴歌过革命。直到后来,他们还是碰死在自己所讴歌希望的现实碑上。那时,苏维埃已成立了。”鲁迅的见解真是一针见血;幸好我不是文学家,更不是革命的文学家。不过,这样的文学家还是有人当,我想'浩然'可能会是一个。
能说环境不左右人吗?'淮北为枳,淮南为橘'。况且人乎!保健站的工作,每天还不到两个小时的门诊;剩下的时间就是扯淡混日子了。乍一开始,我颇不习惯,渐渐地也就'随遇而安'了。消磨青春本身就是一种堕落,现实中,能有几多'出污泥而不染'呢?
戒烟快两年了;虽然经过了漫长的自我考验;终算戒烟成功。按理说:我患过'甲肝',更应戒酒。但我办不到:一是北方天寒地冻,嗜酒成风。在这种环境中,很难超然。二是应酬往来,尤其是亲朋好友;家事请帮工,更不能少了'杜康'的气氛。更主要是,对酒有了亲合力(酒瘾),即使感到右季肋部隐隐作痛,也难以洁身自好。喝酒成了一种习惯。有增无减,甚而陷入'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境地,而难以自拔。
我对人生看淡了;活着不过如此,死了一了百了。'死去原知万事空',我没有陆放翁、文天祥的浩然正气,更何须高唱:'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豪言壮语。我只求:能摆脱命运的桎梏,让自己的一技之长,奉献给需要的人们!
批林批孔运动不断深入,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提出了迎接国民经济的新跃进。还将召开全国四届人大。人们都憧憬新的希望。
三井连续发生了两起事故,十天中牺牲了三个矿工。前不久发生了一起'跑车'事故;在井下三片地区,一位电工不慎触电,班长截住了运煤的矿车,拉电工升井抢救。矿车开到井口时,合该有事,鹰嘴钩突然断离《失修之故!》满载的十一节矿车脱钩以后;'惯性加速运动'风驰电掣般飞驰而下。这名电工和一位护送工人摔成肉酱。还有一人中途跳车摔成脊柱、肋骨多发骨折;命在旦夕。
据当班的矿工讲;幸好矿车在三片;如下到五片。将有40多人下班登车升井,那后果更不堪设想,生命属于人毕竟只有一次。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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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已寒冷了,'老矿楼'因冒顶倾斜裂缝,四处透风;暖气又不足,待在诊室里真有些冷意。这几天,伤风咳嗽,嗓子痒痛、右肝区隐隐作疼。保健站站长喊我去喝酒,我婉言谢绝。在这里,几乎天天中午都喝酒,习以为常了。
老武上午来看病,他说'上不来气。'我知道他有肺洁核的底子,建议他去摄个X片。他摇了摇头:“吃点药就好了。”我又给他开了一个礼拜的'休工诊断书'。他苦笑着说:“不上班就拿不到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