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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辑钱是不能忘记的(3)
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我渐渐不再那么洋洋自得。我意识到那场高考改变的只是我乡下人的角色,并没改变我乡下人的禀性。我离开了乡村和土地,生命之根却仍扎在原处,血脉里还流淌着祖辈和父母的血液。也就是说不论走到哪里,从事什么职业,身份如何变换,我骨子里始终还是个乡下人。乡下人身上是没法脱掉乡下人习气的。比如我这被杂粮和瓜菜撑大的肠胃,至今还消受不了满汉全席和南北大菜,每逢大鱼大肉,不上火便秘,就肚疼拉稀,反正不得安宁。碰上五谷杂粮,瓜菜薯豆,就受用得很,吃得进拉得出,身宽体胖,幸福安康。乡下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我也习惯早睡早起,晚上睡得太晚睡不着,早上起得太迟浑身没劲。乡下人闲不住,闲下来就脑发胀,脸发虚,手脚发肿,我也每天得找些事干干,要我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实在是遭罪。乡下人信奉半半理念,认为世间物事皆由两半组成:半天半地,半男半女,半山半水,半田半土,半善半恶,半道半魔。最理想的生活则是半耕半读,再穷也会送孩子进学堂,劳动读书两不误。我也以读书和笔耕为乐,说是半耕半读人家,应该不假。
开门见山,关门教子,乡下人实在惯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不会话留半句,屁留半截,跟人使心眼,卖关子。我也只知实话实说,心里所想,嘴上所说,一辈子没学会装腔作势,装模作样,拿大话吓人,拿假话骗人,拿漂亮话哄人。在看不惯的人面前,怎么也扮不出笑脸,说不出花话。生性憨厚,死脑筋,死心眼,遇事只知认死理,一是一,二是二,丁是丁,卯是卯。一根肠子通屁眼,不会拐弯,不擅融通,不懂看菜吃饭,看人办事。要我见风使舵,弄虚作假,耍名堂,玩花枪,干花活,打死我也耍不来,玩不转,干不了。乡下人常怀敬畏之心,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少有胆大妄为之徒。我也畏天命,深知天命难违,一个人的出身、长相、体力、智商都由上天注定,自己没法选择,能选择的是本份为人,用心做事。不敢伤天害理,不求大贵大富,只知从善如流,惟愿无愧于心。也畏大人,在家敬畏父母,父母生吾养吾;在校敬畏老师,老师给吾学识;工作后敬畏领导,领导发我工资,让我进步;结婚后敬畏妻子,妻子洗衣做饭,我不可一日不穿衣吃饭。也畏圣人之言,圣人曰君子须三戒:少戒斗,壮戒色,老戒得,我不是君子,也该戒得戒,有所为有所不为,不敢做非份之想,盗非份之名,谋非份之利,寻非份之欢。
乡下人心不大,居有室,耕有田,食能裹腹,衣能卸寒,便心满意足。我也没什么野心,没想过做大官,发大财,留芳千古,遗臭万年。衣食住行简单为佳,布衣暖,菜根香,诗书滋味长。远方朋友打来电话,问过得怎么样,我总说活一天算一天。朋友说你这样的著名作家活一天算一天,贫下中农还怎么活?我说谁的日子都得一天天往下过,再有能耐也不可能一天活出两天来。追悼会上的悼词都有享年多少之说,年由月计,月由天计,享年多少就是活了多少天的累计。既然活一天只能算一天,就好好过日子,善待此生,别辜负了天命。日子是用来过的,不是用来瞎折腾的,还是以平淡为妙。风流得意之事,过之则生悲凉;清真寂寞之乡,愈久愈增意味。过惯清真寂寞日子,也就不太容易被外面的花花世界所蛊惑,人家爱捞捞去,爱赌赌去,爱嫖嫖去,我躲在岸上,乐得自在。有一阵子股票飘红,据说只要投资股市,傻瓜都能大把赚钱,朋友们纷纷动员我去股市淘金。我缺乏想象力,没法将电脑屏幕里上曲曲弯弯的波线,跟数起来哗啦作响的钞票联系到一起,没兴趣去碰股票,仍天天舞动十爪,在键盘上敲击不止,以卖文求生,就像乡下人在地里刨食一样。股市有些虚无,房市楼高屋广,看得见摸得着,朋友们又劝我炒房,这样钱来得更快。我又觉得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自家有住就行。房产多了,不仅票子累,心也累,实在犯不着。广厦千间,夜眠八尺,乡下人从来不会造房子赚钱,只在急需房子住时才上梁起屋。造出屋子来空着没人住,那就不是造屋,是造孽,会招怪闹鬼的。我无意股市房市,并不反对人家炒股炒房,健康有序的股票和房产市场,既利国又利民。我对股民房民深怀敬意,同时也满足于自己没有股票和房产的清静日子。乡下人嘛,清静日子过得下去,也就别无所求。
第四辑钱是不能忘记的(4)
有人笑话城里的现代男人:一手好字,被电脑废了;一双好腿,被小车废了;一只好胃,被美味废了;一副好肝,被酒精废了;一颗好心,被贪欲废了;一个好官,被钞票废了;一个好家,被情人废了;一杆好枪,被小姐废了。幸亏我是乡下人,虽已近废品男人年纪,可除一手好字被电脑废掉外,别的部件暂时还算完好。既如此,吾心足矣。(本文选自《领导也是人》一书,作者:肖仁福。群言出版社2009年3月出版)
·钱是不能忘记的·
有地方的高考作文题目叫《什么不能忘记》,朋友因嘱我做篇类似文章,也好换些碎银度日。我知道自己是写不好高考作文的,三十年前高考恢复,就因作文写砸,只得勉强上了个师专。不然早飞黄腾达,人模人样了,也不至于人到中年,还生活在民间,混同于普通老百姓,看着人家出车入辇,吃香喝辣,自己天天汗流浃背,猛敲电脑,卖文为生。
这是闲话。有人说,想叫人家记住你,最好的办法是找他借钱。反之,若让人家忘记你,那就借钱给他。不知有人用过这法子没有,反正我是屡试不爽。我因此常给人支招,你看着谁不顺眼,又不好明里跟他割袍断交,就借两百块钱给他,保证从此他一见你就会绕着走。
当然让人记住你的办法还很多。有官员大搞圈地坼迁,造了几个形象工程,弄得民不聊生,却生怕人家忘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表扬与自我表扬相结合,请人铭了石碑数块,竖在显眼处,也不管嗤声盈耳,到底是留下英名,还是留下笑柄。政声人去后,权倾一时,手眼通天,刻几块石碑,自然小菜一碟,可百姓的口碑和心碑,也是这么容易刻下的么?
有种说法,如今最好记的是领导的爱好和生日,最不好记的是纪委的文件。所以每逢节假日,纪委总是一个又一个红头文件往下发,告诫大家不要顶风违纪。这下可好了,一些快活主子,上午轮子转,中午盘子转,下午色子转,晚上裙子转,本已转得头晕脑胀,不知今夕何夕,一见红头文件,一下子清醒过来,意识到不能老这么昏天黑地地转下去,也该干干中心工作了。节假日的中心工作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随着反腐工作的不断深入,反腐力度也越来越大。比如跟官员妻子签订反腐联盟,曰枕边反腐。比如给官员儿女办反腐培训班,叫反腐童子军。还有短信反腐,定期给一定级别的官员发短信,什么淡泊名利,清风拂袖身自正;曲直分明,正气在胸威自生。什么顺境勿骄逆勿沉,做堂堂正正人;平境勿庸浊勿乱,当勤勤廉廉官。什么贪廉一念间,荣辱两世界;清风扶正气,廉字值千金。这些短信对仗工整,词意切切,收到短信的官员,一定会大长记性。反正我这个文联副主席受益匪浅,反腐自觉性越来越高。除每月领走千余元基本工资外,文联不发奖金,不给补助,也毫无怨言,整天乐呵呵的。各项反腐措施更是一步到位。不吃请,也不请吃,天天在家免费吃老婆做的粗茶淡饭,已吃得脸呈菜色,骨瘦如柴,肚子里油干脂净,几可登仙了。从黑灯瞎火鬼都不上门的文联楼道里走过,还屁颠屁颠地哼起杨花小调,且句句都是真唱,虽然拿不到出场费,赢不来热烈掌声,却可给自己壮壮胆子,以免踩着老鼠蟑螂什么的,吓得屁滚尿流,出我大主席的洋相。过去还担心作家艺术家找不到我的办公室,揣着红包没处出手,特意在门口挂着一张醒目的指示牌,标了箭头指向副主席室,上写“送红包者由此进”几个大字,每天眼巴巴盼着人家快快上门,我好坐收渔利。如今在短信精神的教育下,我大觉大悟,赶紧将牌子摘掉,以示反腐倡廉的坚强决心。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辑钱是不能忘记的(5)
只是我又想,发发短信就将腐给反了,将廉给倡了,纪委和反贪局的革命干部没事可做,恐怕只好卷了铺盖回家,去领失业保险了。后又发现自己纯属多虑,人家还是得留下来,不然这反腐短信谁来编写?反腐短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促进电信事业的蓬勃发展。收到反腐短信的人接受了教育,都是要出信息费的,美其名曰学费,这样###好有财可发,制作短信的部门也有丰厚提成可拿。吾心疼自己的血汗钱,跑到###,强烈要求删掉接受这类短信的功能,却被告知没法删除,气得我口吐白沫,差点就这么光荣了。
不过我马上又想通了,世上哪有不花钱,白受人教育的美事?钱是不能忘记的,接受教育,提高反腐意识,促进反腐行动,比钱更重要,更不能忘记。反腐倡廉,人人有责,大家都肯做点贡献,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五两下就把腐给反了,别说出点短信钱,就是砸锅卖铁嫁老婆,咱也在所不辞。(本文选自《领导也是人》一书,作者:肖仁福。群言出版社2009年3月出版)
·人生三老·
人届中年,心态已不同以往,有意无意间,总喜欢扭头往回看。看什么?自然是人生的来时路。来路渺渺,皆因平庸浅薄,毫无建树,也就没什么可自豪的。却有“三老”常伴,倒也值得安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一个人经历得稍稍多些,便对什么都不容易生产新鲜感,惟有老的才是好的。
三老者,老友老妻老书之谓也。
先说老友。人生在世,谁都会有三朋四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相同类型的人往往容易做朋友。同桌喝过酒,是酒友。同室喝过茶,是茶友。同时打过牌,是牌友。同期炒过股,是股友。同在网上聊天,是网友。同样喜欢音乐,是发烧友。同去当过兵,是战友。同去嫖过娼,是嫖友。除了这个同字,朋友之间还得平等以待,不宜区分高低贵贱。大领导与小领导打牌,小领导老输,大领导老赢,那已不是牌友,是官场秩序的克隆。文人聚会,厅级台上,处级前排,无级后排,介绍各位时,只论官衔,不提作品,那也不是文友,是文棍文痞。究竟文人以作品论英雄,级别低的文人,作品不见得就低级,反之亦然。
如今我几乎天天躲进书斋弄小说,可装在心里的老友还真不少。有些是多年的同乡同学。在同一方水土长大,在同一块校园成人,自然知根知底,不易割舍。有些是过去的同事。当时朝相见晚相逢,也不见得怎么亲密,甚至硬过脖子红过脸,岂知时过境迁,偶尔念及或邂逅,却倍觉温馨。有些是我创作方面的同道。我向来胸无大志,写小说只当爱好,从没想到要惊世骇俗,成名成家。偏偏有人逼着鸭子上架,要发表我的小说,出版我的拙著,我只能乖乖就范。十多年前我在单位做小秘书,天天有写不完的公文,无心做什么作家,老友陈和世先生恨铁不成钢,主动出资出版了我第一部小说集《箫声曼》,让我过了一把作家瘾。不久我的写作重心转向中篇小说,又遇上中国青年出版社的李师东先生,他在其主编的《青年文学》上连发我的数个中篇小说后,又约我写作长篇小说,我的第一个长篇《官运》于是得以出笼。此后我的多部长篇和小说集纷纷出版,同样是出版界同道鞭策和扶持的结果。这样一来我也就别无选择,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往这条写作路上走下去了。好在拙著有人喜欢,我因此又结识不少读者朋友,多年来我每每有书上市,都能得到他们一如既往的关注,实在荣幸之至。
第四辑钱是不能忘记的(6)
次说老妻。有句老话,叫贵易妻。中国人就这个德性,只要脸一阔,先换妻,后换屋,再换坟头。如今又多一换,换国籍。也许是我从没阔过,什么都换不起,只得守旧如故,悄悄躲在背后眼红人家。不过不管怎么说,旧的东西靠得住。比如老妻,你尊也好,贱也罢,不会嫌弃你。有道是文章自己的好,老婆人家的好,确也是国人心态的写照。我却觉得应该反过来,文章人家的好,老婆自己的好。老以为自己的文章好,就没法通过人家的文章增长见识。老以为人家老婆好,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