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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寒风更烈了,所有的旗帜和衣袍都被刮得瑟瑟有声,没有人敢挪动一步,整个局面在经过方才的僵硬后,再次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握着凌虹剑柄的修长手指慢慢抽紧,端华震惊而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琅琊牢牢挡在边令诚前面,那动作坚定而不容置疑得教他心中骤然涌起排山倒海的痛楚,对,就像琅琊那一次挡在自己前面一样……端华发现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手不去颤抖,只因了有个声音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完了,一切都完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全完了?是战事,他们辛辛苦苦的备战之功,还是长安城,是国家,是他和琅琊之间的情意,抑或是所有年少轻狂时的美妙香梦……这些纷乱的事,连同着对边令诚难以抑制的透骨恨意,弄得他头痛欲裂。
“世子,你……你怎么不叫人把他拿下……”边令诚此时完全没了气焰,只是哆嗦着问李琅琊。
李琅琊头也没回,双眼紧盯端华,低声道:“皇甫将军忧心战事,不过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便好了。”
“可他——”边令诚话未说完,突然心中一盘算,当即提高声音大叫,“世子,你在此充什么好人?!当初圣上下旨查办高封二人,不还是你我共同上表参举的功劳么?!”
此语一出,一片哗然。李琅琊似是没有料到这一出,双眼骤然睁圆了直直看向边令诚,端华也是猛然一颤,那张美如玉刻的面孔上即刻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这个笑容像一柄利刃,狠狠地刺伤了李琅琊。尽管早就有可能走到这一步的预见,李琅琊还是感到胸口锥心刺骨的巨痛,这让他双眼一花,费尽力气才站住身子。锁骨下方传来一阵微微的疼痛,李琅琊低头一看,那剑尖已经抵在他身上。
那双溢满哀愁与隐忍的凤眼微微一撩,那宁静而柔和的目光投向年轻武将的面孔。
——端华,你不相信我?
——端华,你竟然不相信我?
端华一愣,嘴角抽动了一下,可立刻就被抿住了。他已经不敢开口,就怕一说话眼泪就要生生地掉了下来。
“世子,您怎么敢说不敢当啊?”边令诚居然还加了一句。李琅琊,反正你是要我死,我今日就算被杀,也不让你好过。你明显有意回护皇甫端华,我这回非教你们反目成仇不可!
“边公公,你——!”
“哎,世子!我说您啊,您这么回护边公公,还不知道边公公领不领您的情呢——”突然在此时,一个清亮而带着戏谑的,总之是与此时气氛极不相称的声音突然□来,太突兀了,以至所有人都愣了神。可李琅琊却没有,电光石火间他接触到了颜钧的目光,那人嘴角还挂了一缕笑容,眼中的神色却是紧张得快要绷断,只不过除了李琅琊,别人并没注意到,不过,这一瞬也足够了,二人竟然就这么容易达成了默契,李琅琊竟然把胸口微微向剑尖上一送。
端华手一颤,剑柄蓦然从手中松开。与此同时,颜钧身形一错,快得不可思议地向他扑过去,一掌推出,毫不留情地拍上端华左肩伤口。
三尺青锋铿啷一声坠落到地面,砸起尘土,李琅琊整个人顿时一松,心里却瞬间感觉从未有过的空荡。
皇甫端华按着左肩,从地面上站起来,脸色惨白,汗水从俊俏的鼻尖滴落,一颗颗地砸在尘土里,他半低着头,几缕头发把他的面孔隐去更多。一瞬间,李琅琊几乎产生了错觉,那滴落的不是汗水,而是眼泪。可当端华抬起头他才发现并不是。年轻武官的目光冷得像岩石,他伸出一只手去拾起剑——只因他左手还被颜钧制住,不过看此时他已经冷静了好几分。
“来人啊!来人!!!把他拿——”边令诚还没喊完,就被颜钧一声断喝堵了回去。
“谁也别动!”
本来下层士兵就对边令诚的作威作福厌恶之极,他们生死中来去在此打仗,而这个宦官居然一来就要斩杀两位将领,所有人对他的怒气都难以控制,只奈何皇命难违。此时他们更乐得听颜钧的号令,因而一个个都站着不动。竟是要集体对抗的态势。
边令诚气得脸色发白。“你们——你们都反了么——”
“公公,如果我是您,此时就好自为之。”一个凉凉的声音响在耳畔,是李琅琊。“边公公,您再要造次,这班士兵就该抗旨暴动了。您多少也体会一下他们打仗的辛苦罢——到时候,我也救不了您。”
边令诚脸色一变,却立刻识趣地住了口。
端华平静地把捡起的剑插回腰间,站直了身子。他看了李琅琊片刻,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末了,红发的武官用手指拨开眼前的发,再伸到衣领里,扯下一样东西,轻飘飘地掷到地上,然后他看也不看一眼,转身走了。颜钧担心而不忍地望了望李琅琊,李琅琊竟然淡然一笑,颜钧心中难过,却也只能跟着端华离开了。
那个小物件静静地躺在尘土中。直到一只有着细长漂亮手指的手伸过去,把它捡起来。很陈旧的小竹笛,是孩子的玩意儿。那竹笛很旧了,却明显被保存得很好,常年贴着肌肤的佩戴,让它依旧光滑如初。李琅琊把那个东西握在手心,站直了身子,望着端华离开时的方向,他狭长而上挑的美丽凤眼依然清亮如昔,却多了一份剧痛后接受事实的了然。
第 33 章
(三十三)
皇命难违,封常清之后,高仙芝也被斩首。这位饱经风霜的将领,临死前并没呼天抢地,却当着练兵场上数万名士兵的面历数事实,以证清白,不少士兵被感动得落泪,高仙芝就那么冷冷地看着边令诚,似乎连厌恶都省去了。他道,众将士如果认为封将军和我并无罪过,请为我等呼冤。一时间,数万士兵齐呼冤枉,喊声震动天地,边令诚似乎也被这气势骇住了,高仙芝看着他的样子,冷然一笑,末了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引颈就戮。
潼关完全陷入了惶恐和铺天盖地的悲哀愤怒中。只除了两个人,一个是边令诚,另一个便是李琅琊。
且说边令诚处置了高封二人,晚上便来寻李琅琊,要求对皇甫端华的行为作出处置。
李琅琊一到潼关便在清晨的寒风中站了许久,又经历了那么一场变故,此时他正在颜钧吩咐安排的地方休息,双手笼在火盆上,炭火烘着那苍白细长的手指,连着在李琅琊清瘦的面孔上也打下不真实的红晕。边令诚的到来并没带给他什么太大反应,李琅琊抬起眼望了望他。边令诚却一愣,他本以为李琅琊会恨他,可在那双黑沉沉的凤眼中,居然什么都看不到。
“边公公,来找在下何事?”
“世子,皇甫端华早晨那么一出,怎能就这么算了?”边令诚道,“应该即刻上报朝廷,对他进行处置!”
李琅琊微微挑了眼看边令诚。此刻他真的感到身心俱疲,实在是几乎难以理解,边令诚这种人到底活着是为了什么?原本是不大的事,非要如此赶尽杀绝,完全不为国家战事考虑,如果将领一个接一个流失,长安城破,对边令诚又有什么好处?李琅琊想着想着头就痛起来,赶忙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他怕再往下想到端华。那伤口太深太重了,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去想,否则一定会倒下。可他奇怪地发觉,自己只是恨这事世,却不恨边令诚。
“边公公,我劝您适可而止。”李琅琊随手拿起铜扦,拨了拨炭火,那动作无力之极,“您难道想把这潼关守军弄得群龙无首?”
“哼!圣上不是已经着调哥舒翰将军前来接替高仙芝了么?”
李琅琊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站起身来。
“请恕我不能同意您。”
“——什么?”边令诚的眼神危险地拧了起来,“世子,您这可是包庇回护——”
“对,我是。”李琅琊抱起双臂,把肩头的白色裘衣向上拉了拉,那姿态雍容华贵而从容不迫,“您尽可以向京城请旨来处置我。不过,容我小小提醒您一下,您那日和高仙芝元帅说的话,我可是听见了。”
边令诚脸色一变。“什么话?”
“‘看来元帅是执意不肯给咱家行这个方便了?’”李琅琊淡淡一笑,一根手指竖起来推了推那水晶的镜片,“然后高元帅道‘边公公!请好自为之!先前撤回潼关之前您就私自要求抽调朝廷发下来的粮饷,日后在太原仓,您又要求多分缯布!在下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也怕是到了尽了!’”他居然一字不落把当日之话复述出来,满意地看见边令诚的面色渐渐发白。
“世子,您这话无凭无据。”
“怎么没有?”李琅琊挑跳眉,平日温和的面容居然看上去杀气逼人,“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了,皇甫将军那日也听到了。——您要请他来对证一下么?”
“你——”边令诚气得嘴唇发白,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年轻人。“我大可以禀报圣上,你们串通起来诬陷咱家!”
李琅琊似乎连说都懒得再说了,他的眉头一直都高高地挑着,眉宇间是深深的疲倦与不耐烦,那双眉细而长,却很浓密,黑如墨描。“边公公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不过我这里还有书面证据。”
“什么?”边令诚阴□。
“您克扣粮饷的证据。不多,不过我想大约也足够了。”李琅琊翘起一边嘴角笑了笑,那模样居然像极了某个人,不过态度较那人更为沉静华贵,“您要不要试试看?”
“我怎么知道您说的是不是真的?”边令诚的眼神越发凶恶,“世子,如果您有所谓‘证据’,为何在长安城时不呈与圣上?”
“啊,”李琅琊的眉挑得更高了,“第一,当时我千算万算毕竟太年轻,没有经验,忘了将它一并携往长安,后来圣上龙颜大怒,下旨即刻不得耽搁,我更是来不及回潼关取证据,所以,便有千般怨恨,也只能罢了。再者,您可以赌一回,就权且相信我手上确实没有证据。也可能您是对的,不过若是押错了,您千万莫要后悔。我不说穿,是给您面子,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公公,您莫要不珍惜。到时后悔怕是来不及。罢了,”他双手一摊,“您说罢,我已说完了。”
边令诚给这话噎住了,他瞪着李琅琊,李琅琊双手复又笼到袖中,眯起眼睛打量他。李琅琊身材其实算得高挑,比边令诚高出不少,此刻他仰着头,那双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羽睫不动,浓密如扇,眼神却是向下睨着的。两人的目光仿佛成了两把无形的利刃,在空气中交错着两股力量。边令诚盘算片刻,知道自己这一回合算是失败了。
“世子,算咱家说错话,多有得罪。”边令诚丢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李琅琊仍旧站了好久,直到四周完全静下来了,才颓然跌坐到椅子里,双手埋到脸颊间,他未曾流泪,但身子却细细颤动起来。后怕,全然的后怕,他手里哪有什么证据,若是方才那局赌不赢,端华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端华……你不信我,便罢了……”端华,你并没有任何过错,可琅琊还是原来的琅琊,并非你所想那样不堪……当你了解全部的时候,你怕是会后悔的。
第 34 章
(三十四)
那梦境又绵长又黑暗,梦中的他立于一扇大门前,门是华丽的,朱红的漆,金色的圆钉一颗一颗紧密而整齐地排列其上,四周寒风猎猎,他单薄的衣服被风掀起,可他感觉不到寒冷,只能感觉到全身僵硬,紧张,几乎要绷断。那门看上去尤其的厚重,似乎必须至少有两个人合力才能把它推开似的,可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推,意外中的,居然一推便开,寒气扑面而来。他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做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爬上这门后的高塔,他只知道自己要爬上去,不能停留,身后隐隐约约传来指责声,他听不清,只能明白个大意,是指责他活着没有一点用,没有出息,只能给家门丢脸……他只能奋力地爬那高塔,受伤的身体剧烈地疼痛着,黑暗,寒冷,无止尽的黑暗台阶在面前延伸……他很想倒下去,就干脆倒在这里永远不起来,可他亦是始终能听到一个声音,高贵而亲切温柔,宛如清甜的甘泉。端华……端华……琅琊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能灰心……
他冷汗涔涔地从梦中醒来,费力地撑开眼皮,他认出了自己的房间,已经是晚上了,屋内一灯如豆,明明灭灭,一个苗条而灵活的身影在那灯下忙碌着,他很想看清楚,奈何没法做到。
“……琅琊?”他不自觉地低低叫出声。
那人闻声转过来,走近了,端华方看清楚那是颜钧。“你终于醒了,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可是要什么?”
“啊……不是,多烦颜兄费心了……”他垂下眼,挣扎着想坐起来,可右手一撑,肩膀上便传来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