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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至潼关
疾风恶雨滞苍林,
朝屯黄河夜发兵。
御史和泪城上望,
不见皇甫左将军。
第 41 章
(四十一)
室内一片嘈杂,军医重新为皇甫端华包扎了伤口后离去,一时间室内只剩下诸位副将和李琅琊等人。皇甫端华抚摸着肩头上的绷带,像做错了事一般低着头,讪讪地笑。颜钧扫了他一眼,眉心一拧转过头。
“颜兄,你别见怪嘛……”
颜钧哼了声,一撩衣摆跨出门去。皇甫端华颇为尴尬地低下头。李琅琊站起来,看了看他,随后走出去。
“颜兄……颜兄!”
颜钧猛地转过头,李琅琊不防,吃了一吓:“……这……”
“太胡闹了!世子,我带兵去援,您怎么能跟上去呢!”
……
……
方才侍卫长一来报信,颜钧便立即调兵,可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住状若疯狂的李琅琊一同跟去。当颜钧到达时,看见的就是岭下已经杀声震天,一片刺耳的短兵相接之声,颜钧一眼就看见皇甫端华和人剑锋相抵,爆出一片明亮的火星,端华执马缰的左手显然已经是力不从心,只能端在腰间松松握着。
“——叛贼听着,援兵已到!”颜钧方喊出这一声,就听见一片嘈杂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发出一声惊呼。
“——崔乾佑?!”
那是李琅琊的声音!颜钧浑身一个激灵定睛看去,正和崔乾佑两剑相交的皇甫端华被那个声音弄得一个愣神,崔乾佑已然抽剑撤招,拨转马头,手中马鞭一鞭结结实实抽上端华左肩头旧伤。
“——撤!撤!!!”
……
李琅琊无言以对地低下头。半晌后他低声道:“方才长安来旨宣调,我明日就回长安。”
“何事?”
“我也不知。”李琅琊摇摇头。
颜钧的眉毛挑了挑。他想起了妹妹。
“既是如此,世子还是快去准备罢,在下告辞。”
“等等!”李琅琊在后面叫了一声。
“世子还有何事?”
“端……皇甫将军,他……”那个声音迟疑着,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他那伤,会不会……”
“只怕不能完全好了。”颜钧抬眼凝视远处,“……时间已是很长,又连续两回新伤重叠,都在同一处,以后……怕是会落下顽疾。”
皇甫端华遣走了房内士兵,倚着桌子叹了口气。粮草是没丢,可有此一事,可见唐军防守已是多么漏洞百出……加上若明若暗的内讧和分歧,哥舒翰带来的手下两位副将又多有不和……他的手又抚上自己的肩头。新伤叠旧伤……他笑了笑。说实话,方才战斗中李琅琊的那一声喊真正差点让他魂飞魄散,他当时只能想到一个念头:他怎么能到这里来?!怎么能?!
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了。“谁?!”他厉声疾喝。
下一刻他就说不出一个字来了。李琅琊立在门口,端华看见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出来的话几乎不成句子:“你……你……我让你不要去领这差事……你果然……”
“你要不去,我兴许还不会受伤!”
“我……”李琅琊的下一句话给完全噎在了嗓子里,他晃了晃,扶住门。皇甫端华抬头看了看,李琅琊的眼角微微闪亮着,分不清那是什么。
“我……”
“你什么?”
“我要回长安了!”李琅琊突然提高了声音,“皇甫将军,自己保重罢!早日痊愈带兵征战,也是我大唐之福!告辞!”他语罢转身,就是这时候,他的动作在目瞪口呆的皇甫端华眼里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和缓慢:那双漆黑的凤眼微微挑了一挑,转瞬就射出从来没有过的凌厉的目光,连周身的姿态也变得格外高傲和出尘。不容他细想,李琅琊已经拂袖而去。
皇甫端华不顾一切地站起身追出门去,脚步过急,左肩偏偏又在门框上撞了一下,这一下竟然将他生生逼出了眼泪。顾不得痛,他喘息着,对着那人的背影低声问了句话。
“琅琊……你为何要这样?”
先前短暂的理解不过昙花一现而已。
李琅琊的背影顿了一顿,有那么一瞬间皇甫端华还以为他要转过身来,但他没有。天色已晚,端华看见那瘦削双肩上拖曳着的青丝缓缓飘动着。李琅琊似乎叹了口气,但声音极其轻微,以至于端话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接下来李琅琊说了句话。那句话带给他的震慑,直到很多年以后皇甫端华也依旧记得。并且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理解,到底是在什么样的无奈与受伤的自尊下,李琅琊才说出了那句话。
“我如何对你,那不过是我的事……琅琊无须,也不期你多问。”
皇甫端华无言以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似乎已经不堪重负的背影远去和消失。即使明白已经无颜再期望李琅琊回头望自己一眼,但他还是期待着。只是李琅琊却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当年两军对峙于潼关,时日颇长。
正月,监察御史李琅琊回京复命。二月,擢升为御史台按察。
第 42 章
(四十二)
“残照恋楼头,钟杵晚来休。冷月应无意,不解满江愁。”
李琅琊自言自语地拖着长声吟了几句,末了换个姿势,扔下笔。许是因他弃笔的动作太过,方才写好的奏章被笔溅上一大团墨迹。李琅琊冷冷地盯着那团墨迹看了一回,他那眼神正好被送茶进来的小鸳瞧见。小鸳看得心里一阵发寒,慌忙低下头去。
“世子?”
李琅琊楞了楞。“啊,是小鸳。”他摆摆手,“放这儿吧。”
小鸳咬着唇,鼓起勇气又看了李琅琊一眼。“世子……”
“怎么?”李琅琊抬头,还是那样的眉眼,温和而疲倦的样子。
“您……还不准备么?明日,就要迎颜家小姐了……”
李琅琊一窒,随即嘴角扯了扯。小鸳看着他那个笑容,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人。
“我能备什么。”李琅琊站起身来,看了看小鸳,“不过等着便好了。”
小鸳哪里还能再说什么,只能退了下去。李琅琊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走出房门,扶额沉沉一叹。
“小鸳哪……唉……是我误你……”李琅琊心里一片寂然,自潼关归京以来,皇上就没有了再让自己回去的意思,但身为御史台按察,他还是能够了解些情况的,譬如如今的潼关监察史是谁。李琅琊欣慰而又自嘲地发觉,自己的为官之道已然渐而步入正轨,他已经开始学会培养与自己交好者并让他们牢牢依附于他。——他甚至干了更加出格的事情——皇帝身边的内侍宦官也被他收买了好些去——尽管李琅琊知道自己此举无异于玩火,但他实在再无别的办法可以与朝中势力牵制……可以……保全潼关。御史台中明眼人都看出李琅琊如今正得皇帝信任,哪有不巴结之理,于是一个个顺势而上,但由于李琅琊暗里与宰相杨国忠的对立,他们还是不敢太过造次。李琅琊不过一届新起皇戚,哪里比得杨家树大根深?
薛王后来似乎有那么些后悔,但此门亲事乃皇帝御笔钦点,毫无更改余地。
该月以来局势渐而紧迫,潼关那边几乎没有动静,依然是两军对峙。于是便渐而有人将流言传播于宫闱之中——哥舒翰手握重兵,如今迟迟不战,怕是想谋反之类,其中最起劲的,莫过于杨国忠,他与哥舒翰素来不和。李琅琊心里清楚也恨极,但杨国忠没有动作,李琅琊也无可奈何。他总不好突然参上一折告诫皇帝罢?
想到这里,李琅琊摇摇头。无所谓,对他来说,无论是谁家的小姐,都是一样。他记得很久以前有那么一次,端华对他说过:你和颜小姐的事,早办早了。他思及此处,微笑了——此人说话,总是如此直接,也如此伤人——抬起眼睛,外面的院墙上,家丁已经开始装饰院墙和门楣,那些大红的布料在长安城阴霾的天空下,鲜艳得刺眼。
婚期不过几日后便到了。尽管长安城内已经十分紧张,但这婚事仍旧是热闹非凡。李琅琊虽然不耐于应酬,但官场数月,以他那冰雪聪明的性子,早就应付自如了。按理说,成婚便该另分宅院,在父亲府上成婚断不成体统,可眼下又哪里顾及得了这么多,只能将就便好。前来祝贺和参加酒宴的客人颇多,李琅琊一身大红衣袍,自早晨开始就一直在笑盈盈地应酬着,他本来生得俊秀,再加上这笑,看起来分外惹眼。众宾客还只当他着实高兴,但只有小鸳知道。——她一直都盯着李琅琊,那一脸笑容,她一望即知是装出来的。
“世子!世子!……”小鸳抱着一大堆东西,气喘吁吁地跨过门槛追上了前面的李琅琊。
“恩?”李琅琊回过头,“怎么?”
“您……”小鸳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心里难过,“……您别……”顿了顿,她终于下定决心般低声道,“您别再想那个人了……他……小鸳非分,小鸳虽则不明白您和他到底是怎么了,但他……真的很少顾及您……这些年小鸳是切切实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李琅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小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看他,廊间沉默,前院嘈杂的声音纷纷扰扰地传来。这个叫小鸳的侍女,从还是梳着双角的小丫头就跟着自己,应该算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了罢?
李琅琊微微地笑着,小鸳看见他举起一只手指了指胸口,又摆了摆。
“小鸳,心绪哪由我主?”
直到深夜的时候,所有的宾客才都散去,李琅琊依旧着那身红色喜服立于院中。再热闹的宴席,也不过就是一夕散尽。李琅琊抬头看看天,转身向新房走去。侍婢们要上来帮忙,却被李琅琊挥手着退。
“你们下去。”
“哎呀!世子……您这合卮酒还没喝呢?”
“我自己来就行。”
“这……”侍婢们面面相觑,颇为为难的样子。
“我说,下去。”李琅琊的语气带上了些微的不耐烦,乜斜着凤眼看着她们。这种有失礼数的姿态在他身上从未出现,此刻竟然带出了几分风流贵公子的神态来。侍婢们面上一红,只能讪讪退下去。
“世子等不及了呢……嘻嘻……”
李琅琊哪里会听不见她们的嬉笑,可他只是不在乎地摇摇头,推开了那两扇饰有红绢的房门。
推门的响声教坐在榻沿的纤细身影微微颤了颤。李琅琊也不出声,步伐有点不稳地走上前。方才在长时间的宴席上,他被劝下去不少酒。酒能乱性的确不假,纵使是他这般清心寡欲的人,也不禁在看见女子婉约动人的身子后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感觉。可最要命的就是,他眼前总好像能看见另一人的脸,温柔地笑着的,自信地笑着的,桀骜而不屑地笑着的……李琅琊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喝下去。心里稍微平静下来,他离开桌子,走向颜月筝。甚至是全无犹豫地,他一手掀起了帷帽前的红绸。颜月筝似乎猝不及防,轻轻地惊呼了一声,脸却是极快地红了。
李琅琊向她笑了笑。颜月筝看他一眼,脸上更红,头又低垂下去。那是一张与颜钧有二分相似的脸,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颜月筝并不符合时下所兴的美人标准,她的肌肤不够丰泽,面颊也不够圆润。但她含羞带怯的姿态足以打动任何人。
“月筝。”
颜月筝几乎不敢应声,面颊上热得发烫。她垂了眼,手指不安地纽着衣角。然后李琅琊干燥、冰冷温柔的手抚上她的脸。颜月筝勉强抬起头,看到李琅琊对她笑着。可那笑容却让她微微一楞。狭长幽深的凤眼微微弯起,温柔的笑容挂在两边嘴角,可那笑容里的怜悯太明显了,这让颜月筝莫名地感到一丝凉意。
“夫君……”她试着唤他。
李琅琊也不应,颜月筝感到他在她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那嘴唇冰凉、带着微微的酒气和酒气也掩盖不了的冰雪之气。
“唔……”
“月筝……别说话……听我的话就可以……”
小鸳就坐在窗下,听着新房里传出的细微响动。她哪里愿意做这种听窗根的事情,可上头吩咐,她也不能不做。她很有冲动,想把双耳掩住,可手却像抬不起来似的。直到房内的响动平息下来,她才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女子抬起手摸摸脸颊,泪已经流了满脸,把铅粉都化开了。她觉得奇怪,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仅仅是为自己难过……也在为李琅琊和皇甫端华难过。她记得多么清楚,那时候长安繁盛,皇甫端华就是这里最常来的访客。那时候她看着两人互相斗嘴又笑意盈盈地和好,不知有多少回……那时候的世子,还有那么一点点大家公认的所谓“呆”,而现在,他不得不变得敏锐而无奈。他变了,那皇甫端华呢?是不是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轻狂地笑,死皮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