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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到哪里去。李亨那边他自知劝不动,于是亦不去劝。
他其实是蔑视这样的自己的。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变化,自己正在变得更加圆滑,更加……像一个为官者。李琅琊明白,自己也好,房琯也好,还有其他人也好,甚至是……当时的皇甫端华也好……不管有多少矛盾,其实心里都是想为国效力的。可为何大家聚在一起,就如此之难呢?
第 66 章
(六十六)
秋意已经渐深,自房琯大军出征以来,灵武已经有数日不曾下雨。天干物燥的状况下,朝中有几位大臣府上连着走了好几次水,此事经由所有人互相一传,立刻变得微妙起来,有人说是不祥之兆。李琅琊本来心中不安,被朝堂上人心惶惶的议论这么一搅,更加觉得烦躁之极。结果有一日他终于在朝房里摔了茶盏,指着几个造谣生事的甩了脸色。给门下省丞相这么一顿数落,那些官阶较低的,也不敢多言,只是私下议论,人人都觉得李琅琊如今脾气越来越差。
李琅琊也气急败坏地发觉,自己以前那种好脾气不知哪里去了。他说是不管事,其实自从房琯大军出发,他心中就一刻也不曾安生过。要说他心中不急,那是自欺欺人。
颜月筝也发觉丈夫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她知道他是劳心太过,可她劝不住。
风在庭院中扫起满地的落叶,干燥的沙尘被扬起来,吹上窗棂。李琅琊下手中折子,想去关窗。他伸手去推那窗扉,却突然感到胸口一阵阵隐隐的钝痛。勉强关上窗子,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谁知道喉咙里一下弥漫开了浓厚的血腥气。李琅琊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擦擦双唇,拿下来看时,素白的手指上虽然什么也没有,但口中血腥气依旧浓重。李琅琊走到桌子前,抖着手端起冰凉的残茶一口饮尽,咬着牙全数咽了下去。
他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其实他早就怀疑自己身体出了岔子,早在长安城的时候,种种征兆就已经暗暗显了出来。
他根本没和妻子提此事,但是他没料到病来得那么快,快得来不及他自己悄悄去找太医。也就是第二日晚膳的时候,颜月筝注意到了他时不时压抑着的咳嗽声。
“你怎么了?”
“啊?——有点伤风。”李琅琊拿箸的手指顿在半空,然后收回,不动声色地想掩盖过去。可那些咳嗽实在不合时宜,李琅琊起身,掩着口疾步往外面走。
颜月筝站起来便跟着跑了出去,美丽的女人身上长长的云锦,在夜风里随着她的步伐飘动着。
李琅琊扶着廊上柱子,颜月筝看见他举起素白的衣袖轻轻擦着嘴角。颜月筝的脸上蒙着一层冷冷的月色,她慢慢走过去,冷不防一把抓住李琅琊衣袖,借着朗朗的月色,她看见那只袖子上面有几丝深色的痕迹,一种浅浅的血腥气在风里很快散尽了。
她喘着气看着他,突然扑到他怀里,把他死死地搂住。李琅琊也不挣开,也不回应,半晌他才抬起一只手拍拍妻子乌黑光亮的发髻。
“月筝,不必担心。我明日便去找太医。”
“你这是在自己糟蹋自己啊!”颜月筝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要有个好歹……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李琅琊僵着身子,他转身往廊子那头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突然问出的一句话,叫颜月筝全身一颤。
“我若是命不长久……你就找其他人嫁了罢。”
“……我不。”女子娇柔的身体挺得笔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两人的目光绞缠在一起,倒像是一场不同寻常的对决。半晌后李琅琊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
在某些方面,他永远不如妻子坚强,永远抗不过她。
李琅琊对着颜月筝伸出一只手。“我明白了……月筝,你过来。”颜月筝一愣之后立刻明白过来,于是粉脸一直红到耳根,但她的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浓重的悲哀。
——因为她不愿离开,所以他想留下子嗣给她是么?他就那么想死?
“愣着做什么?”李琅琊见她不动,干脆一把抓住她手腕把她往房中带去。
心中纵有千般不甘,万般怨恨,又能如何?颜月筝殷红的唇被自己咬出了一个深深的惨白印痕,她的抵抗很是微弱,也很是不坚定。
这边安守忠在离咸阳几十里处按兵不动,当听说灵武朝廷派的是宰相房琯统帅军队时,安守忠不禁拍手大笑,一介迂腐老书生还想统帅几万大军?他知不知道兵书上写的东西其实只能做参考?战场波诡云谲,哪里是兵书上区区几行字就能说清楚的?这边正在嘲笑灵武朝廷鼠目寸光,那边兵士就来禀报,说是崔乾佑将军派来的援军已至。
“走,去会会。”安守忠站起来。先前送来的书信已经说了,此番带兵前来的,是唐军降将皇甫端华。他带了一万人前来。安守忠其实觉得奇怪,一个降将,无论如何也不能信任的,崔乾佑给此人这么多士兵,就不怕他带着士兵倒戈回去。
其实崔乾佑的部下也问过此话。当时崔乾佑哈哈大笑。
“他哪敢!以他这身份回去,还不立刻就被灵武朝廷料理了!”
“可您看那小子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为救颜钧……”参军小心翼翼地凑上前,“他没准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
崔乾佑收敛了笑容,狠狠地剜了部下一眼。
“老子爱让他带!你们少多嘴。”
部下噤声,当下不敢复言。
“在下皇甫端华,见过安将军。”帐外年轻将军抱拳行礼。
安守忠跟几个幕僚站在帐内,从撩起的帐门处打量着皇甫端华,也不说话。几乎是一见面,安守忠就感觉到某种不同于一般武将的气氛。一般来说武将性子大多比较豪爽,聪明的虽然也不会心直口快,但是至少没有像眼前这人一样的清冷——甚至可以说是冷漠。端华依旧未着铠甲,那身黑衣随着庭下微微的风不断飘动,显出全身干净利落的线条。年轻将军俊俏的面孔上毫无表情,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将军……就是听说这小子连下三镇……”
“有意思。”安守忠抬起一只手抚摸下巴,眼里闪动的全是饶有兴味的笑意,“崔乾佑倒也真是能耐,这样的人都能招降了来。”
当天晚上安守忠就明白崔乾佑这招降实在是个英明的决定。
开始安守忠手下还有些偏将对新来的皇甫端华抱有抵触,加上对方乃唐军降将,自然是看他不起的,故不愿让他参加晚上的例会。安守忠不动声色地平息了手下的怒火。于是皇甫端华坐到案前的时候,便发现有些偏将故意扭头不看自己。
他笑了笑,心中释然。一个连自我立场都已然失去的人,哪敢奢求他人的尊重?
“将军要驻守此地,等待房琯军队?”
“……是。你有什么建议,说说。”安守忠坐直身子。
“请恕在下不能同意。”端华轻轻施礼,但谁都看出来,他那个动作里并不包含任何的尊重意味,“将军当继续进军,直会房琯,不可在此等候。”
“为何?”安守忠看着他,“想来房琯离咸阳也不远了。”
皇甫端华站起身,他剔透的黑色眸子毫无表情地凝视着安守忠。“房琯一介书生不会打仗,在下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他顿了顿,因为他看见其他将领眼中分明的轻蔑意思,“虽然那时在下位卑无缘与之交谈,但从他人语言中了解,此人在战事方面,总爱僭越。”
“怎讲?”
“就是分明不懂战事,还要指手画脚。”端华毫无生气地笑了笑,语气平直,“战场变幻,将军若坐等,必给迂腐之人以机可乘,只能进军,房琯等人不善应变,军中又大多为文官,只有突遇,才能使之措手不及。”
帐内陷入一片沉默。有些人想要说话,可想想此人说的似乎确实有道理,只能咬牙不言。
“何况,我……我军兵少。此地乃是平原,若是正面作战,不占便宜。何况……何况房琯后方官道畅通,粮草运输相对便捷,若是我军久持而不能西进,后果——”皇甫端华顿住,“罢了。将军英明,在下何必多言。”
“……我凭什么要信你?”安守忠快速思索着,却近乎戏谑地打量着皇甫端华。
修长的手指在黑色衣袖的掩盖下紧紧地握起,刀柄上的花纹硌得手指生疼。于是所有人看见那个黑衣小将站起来,高挑的身子微微弯下去。
“在下随便一说,将军若不信,就请自便。”
这种轻慢和冷漠的态度激怒了所有人。可皇甫端华面上神色泰然自若,他掀开帘帐就走了出去。
“安将军!这小子……”
“简直是混账,他简直把您都不放在眼中了!”
“肃静!”安守忠道。他蹙起眉头,细细思索着黑衣小将方才的话。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按住面前图纸,不顾四起的反对声,他命令道:“照他说的做。不过,要让他打前锋。”
“给——给他多少人?”有人试探道。
一丝混合着不信任和试探的恶毒笑容爬上安守忠嘴角。“给他三千人。”
三千。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房琯兵近五万。
夜间平原上带着寒气的风迎面吹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聚集在胸中的愤怒平息下去。被人看不起,这是活该,谁让自己当初是非不分,并且还一次一次地错怪李琅琊?九郎——他这么一想胸口就又开始发痛,于是他赶忙硬生生收住心绪,信步往前走去。营帐成片,风不时送来一些不合时宜的、但在军营中也是司空见惯的声音——随行本来有些军妓,虽说数量不多,但在夜里,那些声音还是无比分明。这声音对于当年的风流少年皇甫端华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心绪烦躁,那些□在耳中也就格外清晰,端华皱皱眉头,转身想回自己帐中。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节制了——当年金吾卫供职,他就曾经被同僚们以“没节操”大肆嘲笑过。可是当时年少,不但不觉羞耻,反而以此为荣。现在想来,自己当时那些行为,可不是一直在伤李琅琊的心?可那人都忍了,他从没说过一句不满的话。
九郎……
心中悄悄升起的欲念让年轻的将军双颊微微泛红,但夜色浓重,除了值夜士兵,四周并无他人。端华抬起冰冷的手指按了按脸颊,他感到脸颊热得奇怪。他不是不想找个军妓来发泄一下,他是个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怎么可能整天只顾战事?可他偏偏不愿那么做,他心中有愧。
该怎么好?皇甫端华把按在脸上的手放下来。怎么好?他苦笑着,转身往僻静处走去——当然是自己解决。
弯弯寒月似银钩,在天幕上清冷地高悬。月如霜,心如霜。风似水,情似水。
第 67 章
(六十七)
至德元年十月二十日,房琯大军到达长安城西北西渭桥。
将帅失和。李琅琊料得分毫不差。刘秩与李揖二人分明不懂军事,可房琯一路以来将所有事情都交予他二人处理。李琅琊着赵仪然力谏,补了兵部尚书王思礼做副使,可王思礼手中根本无权。房琯也是一心为国,奈何刚愎自用,排斥武将,军中上下武将暗暗不满,却无法说出口。
二十一日,房琯大军与安守忠的先锋军在咸阳城西北陈涛斜相遇。
安守忠这边军队其实也不好受,皇甫端华手下区区三千人,其中只有五百名骑兵,整个人数合计尚不及房琯大军的零头。士兵们暗暗叫苦,心道主帅其实这是教他们来送死。
两军相隔有一段距离,因为相遇乃措手不及,两军经过短暂的惊慌后都镇定下来,不确定地暗暗观察对方。此地地处平原,视野相当开阔。
端华手执长戟,跨在黑马上,一直不曾下来过。不知是前方探子失职还是什么,他也没想到这么早便遇到了房琯。他策马在阵前来回缓缓走动。方聿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心中暗道自己真是倒霉,好死不死被派给了一个降将做副将。这下,连带着自己也要送死了。
可皇甫端华没有一点慌张。方聿看见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唐军阵地。年轻将军长发只是简单地从耳后挑起束在后面,风从背后刮来,他的长发在肩头和黑色的战袍周围飞飘不止。那双锐气逼人却又仿佛什么也不在乎的眸子里,渐渐出现了一点笑意。方聿觉得将军一定是疯了,不然就是自己看错了——这么悬殊的战斗,他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皇甫端华突然抬手一指。
“他们看来准备好了——”
方聿的眼神远不如他锐利,但渐渐他也看出了些端倪。他难以置信地盯住了远处的阵地:“这——这——”
端华本来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任何事情,可此刻他差点想大笑出声,尽管他不知心中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