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知了说:“在此声明一下:其实我们是个乐队。乐队名称是:夏日里最后的一段瞌睡。我们队旗的图案是:一个游泳圈和一双塑料凉鞋。我们做的是电子音乐,走的是迷幻路线,可他们能听懂,因为我们一合唱,他们就都瞌睡了。”
关于初中,学校里的走廊说:“有一天,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教室门口不敢进去,因为他们迟到了。”
是林林和琪琪。他俩站在初一二班教室门前,从一道门缝可以看见教室里的同学们,挤眉弄眼的笑脸。
琪琪推开趴在门缝张望的林林,仰着脸又大喊一声:“报告!”
从教室里传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然后是老师的一声怒喝:“安静!”
教室里安静了。只有班主任薛老师朗读课文的声音。
两人互相看看,心里咚咚地打着鼓。“都怪你!”琪琪无声地埋怨着。林林看着琪琪的口型,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后无奈地看着被薛老师重又关紧的门,叹了口气,把书包抱在胸前,靠在门角。
琪琪仍不解气,气冲冲地瞪着他。他低着头,偶尔抬眼看看那不善的目光,赶紧避开,心里却嘀咕着:这会怪我,是你自己要等我的,活该!
早上他起来迟了。妈妈昨天出差走了,让爸爸早上叫他,爸爸频频点头,答应着:“六点?好,没问题。热馒头?好,没问题……”
六点半,父子二人还在熟睡,一个抱着枕头,一个抱着另一个的脚。
是琪琪叫醒了他们,她背书包出门,见他家的窗帘还拉着,就一边皮球样蹦着,一边叫着林林。
二人同时醒来,惊慌地互相看着。衣服!裤子!鞋得穿两只!顾不得洗脸了,一手拿着个冷馒头,一手拖着书包,冲出门去。
学校离此三里,跑快点还能赶上早读。二人一个如风,一个如电,一路狂奔。
路上的行人避到路边。
路上的牛避到路边。
突然一个急刹,林林停在了路中间。他手里的馒头不见了。
他低头看看左手,又看看右手,沉思着。
琪琪很奇怪。等了他半秒钟,然后大喝一声:“怎么啦?”
他苦着脸说:“书,作业都没拿……”
“那还不快回去拿,傻站着干什么?”
他望望远处的学校,几乎能听见上课的铃声了。第一节是班主任薛老师的课。薛老师:学校名人之一,教父、杀手、僵尸、家长会狂人、无敌告密者……他的腿一下子沉重如铅,无力地说:“来不及了。你快走吧。”
她一把抓起他的手,向后一转,校准方向,深呼吸,然后大喝一声:“走!”
二人又绝尘而去。
路上的人回头一看,又避到路边。
路上的牛回头一看,四散逃开。
第六章
回到家,窗帘仍拉着。爸爸刚才坐在床上,心潮翻滚,因为让儿子迟到了,因为让儿子饿肚子……
他为了惩罚自己,决定自己也不吃早饭了。于是向后一倒,继续睡去。
林林冲进门时,爸爸正安详地打着呼噜。气得他差点哭了,可他还是忍了,决定把教训爸爸的这个机会留待妈妈回来。他在屋里悄悄地翻找着书本,桌上没有,抽屉里没有,桌子底下也没有……
琪琪站在门口,看见他正迟疑地盯着墙角的鼠洞发呆。她焦急地打着手势:快点!快点!
他绝望地看看她,心乱如麻。突然他的目光被门边的垃圾桶吸引住了,卷着塞在桶里的,正是他的作业本。
他想起来了,昨晚爸爸检查他的作业,他忸怩半天才递过去,心里忐忑不安。果然不出所料,每看一道题,爸爸的怒火就增加一分:“你上课都干什么去了?你怎么越学越回去了?”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其实他刚才一直在默默而认真地写作业,手上脸上都沾着墨水,其实他的作业除了答案,别的都没什么错。平时都是妈妈看他作业,他错的再离谱,妈妈气的再数落,他都没压力,妈妈说的轻了,他就嬉笑着,说的重了,他就板起脸一副受伤害的样子,妈妈的语气马上也就缓和了。
爸爸拍了桌子一掌:“这么简单的题你都能做错!你一天到底听不听老师讲?”他顿觉耳根一阵发热,打小爸爸的右手就偏爱他的左耳朵,还在幼儿园时,有一次他抢了别人一颗芝麻大点的糖,那小孩哭着去告状,似乎瞬间从天而降的爸爸拧着他的耳朵,他把那颗抹的脏兮兮的糖还给人家了,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爸爸的手仍不松开,拧地他歪着小脸咧着嘴,哭得涕泪横流。
现在不拧他耳朵了,却把书本一卷,一把塞进了垃圾桶:“让你把这交上去丢人,还不如卖废纸算了!”然后就到厨房抽烟去了。他收拾着书包,却不敢捡回书本,为难了半天,爸爸抽完烟过来:“还楞着干什么?洗脚睡觉!”
就都睡了,谁也不理谁。
他捡回书本,悲愤地瞥一眼床上,轻轻带上门,二人一前一后,朝学校走去。不跑了,反正也迟了。反正也跑不动了。
下课铃响了。薛老师走出教室,从肃立的二人面前昂然而过。五米之后,仿佛恍然意识到二人为何物,回身对眼巴巴的二人说:“到办公室来!”然后就阴险地走了。
二人互相看看,低头跟上。身后是集体跃出教室的同学们,目送着二人,有的崇拜,有的幸灾乐祸,更多的是同情。
从教室到办公室十五米。
从办公室到教室也是十五米。
二人站在办公室门口,被全班同学的几十道目光推着,被几十个声音悄悄催着:“快进去呀!”
突然,二人不见了。
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难道是……穿越了?”
另一个声音:“穿狗屁了!谁让你刚才眨眼了?他俩进门了!”
他俩站在办公室的屋角。
他胖。镇上的秤都怕他,镇上的猪都爱他,疑是亲戚。
她瘦。杨树象她,柳树象她,擀面杖不象她。
他低头看鞋,把两只脚小心地对齐。
她仰脸四顾,两手背后而握,却十指斜插,伸了个小懒腰。
薛老师背对二人,临窗而立,眼望窗外苍茫世界,心忧身后执迷众生,秃顶虽无发飞扬,宽袖却无风而鼓。
良久,一声叹。
林林的头就更低了。
琪琪撇了撇嘴。
薛老师缓缓转过身来,慈颜如故,只是肚子比刚才大了许多。
那是一肚子金玉良言呀。
在他原来执教的乡中,诸多事件,百样学生,他都是一条板凳腿了断。他最喜欢的一句话:不打不成才。
他最喜欢的人物:九纹龙史进。
他最习惯的动作:不管到哪,先瞄瞄凳子腿结实不。
于是在一个温柔之夜,他老婆在他耳边喃喃着:“……史进!史进!如果留在村里,其实你会是个好木匠……”
他缓步踱来,神情凝重。多少次,都得他来挽迷途于危崖,他很累,他很难……
林林低着头,眼珠朝上一斜,从眉毛间偷瞄一眼,然后就闭紧双眼,运气调息。在他不多的人生经验里,这是其中一点:先把身体重心放在脚尖,然后移到脚掌心,然后移到脚跟,然后依次循环。同时闭眼默念:我是石头,我是石头……然后整个人就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说打盹吧还站着,说站着吧还打盹。
这是很重要的一种求生手段。因为一旦薛老师大嘴一张,宛如滚滚长江东逝水,宛如滔滔黄河天上来,宛如风起,宛如雪落,宛如天地间只剩下薛老师自己,在痛苦地求着自己:住口,住口吧……
在他原来执教的乡中,一辈子只空缺一次的教务主任职位,因为他老体罚学生,与他擦肩而过了。
从此他变了。
他最喜欢的一句话:语言是开启心灵的钥匙。
他最喜欢的人物:他自己。
他最习惯的动作:不管说什么之前,先手掩双唇,默默地抿嘴一笑。
于是在一个温柔之夜,他老婆在他耳边喃喃着:“……史进呀……唉……如果不去教书,其实你会是个说书的……”
又一个温柔之夜,他老婆在他耳边大吼一声:“去死吧!”
第七章
近了。更近了。
林林开始在心中默念:我是石头,我是大石头……
琪琪看着薛老师的脸,虽然她已提前咬住了嘴唇,却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薛老师的肚子顿时瘪了下来。啪的一声,他一掌拍在了桌子上:“说!为什么迟到?”
林林浑身一抖,睁眼一看,喃喃着:“我……我起来晚了……”
琪琪抢过来说:“他妈不在让他爸叫他他爸也睡过了……”
啪的一声,薛老师又一掌拍在桌上:“我现在是问他!”
林林说:“我……我以后再不迟到了……”他的手无助地在裤腿上摸索着,他的头低的快挨着地了。
薛老师扭脸看看凳子腿,几把椅子集体往后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人。
是卢老师。
卢老师,学校名人之一:美女、神仙、妖精、教室阳光、青春期的病与药……
林林的头一下抬了起来,两只小眼睛瞪圆的时候:一样大!
卢老师摸摸他的脑袋,她一直很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林林的脸红了,赶紧低下头,垂下眼,张开嘴。因为胖,闭眼就得张嘴,因为胖,两只耳朵支棱着。现在这耳朵也红了。
琪琪斜眼看看,又撇撇嘴。
卢老师问:“怎么啦?”
林林小声说:“我……迟到了”
琪琪:“他妈出差了他爸没叫他我等他一起走我也迟到了。”
薛老师一声怒吼:“没问你!卢老师在问他!”
琪琪吐吐舌头,嘴还没和上就又说:“卢老师!你这纱巾真好看!在哪买的?”
卢老师低头看看,笑了:“是吗?”
薛老师也看了看,他除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脖子上戴过围嘴,就再没接触过纱巾,所以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林林也看了看,他认为:卢老师即使在脖子上围一块抹布,也是好看的!
上课铃响了。卢老师到自己桌上拿了课本说:“下次可别再迟到了啊!上课去吧。”匆匆走了。
放学的路上,众学生们欢呼雀跃,如鱼入了海,如猪奔向槽。只有林林和琪琪默默前行。
琪琪想的是要家长签字的检查,林林想的是被卢老师摸过的头发。
他忽尔低头叹气,忽尔停住脚步,把手放在头发上,眯着眼睛,努力回味早上的那一幕,那手感,那体温,那力度……后来因为把胳膊举起放下的很麻烦,他就把手一直放在头顶,一路走回来。
琪琪斜眼看着他,表情严肃。
她刚才还在撇嘴,可这一路上撇的太多,以致嘴有些抖,说话有些走音。她试着往另一边撇,可是不行,只会一个方向。
她刚才还在笑他,可这一路上笑的太多,以致嘴有些累,笑声有些勉强。她试着小声去笑,可是不行,声刚一低就直接转入沉默。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阵阵的烦乱。
她想是因为,自己没有卢老师那条纱巾。她想如果自己围上那条纱巾,肯定也好看。
“好看!”林林突然冒出一句。她瞅瞅他,他看看她,抱歉地说:“没,没说你,我说的是卢老师。”
她转过脸,一语未发。在她的记忆里,几乎所有的大人,看见她时都先是一楞,然后就都喜爱地笑了:“嘿!这小丫头!”虽然她可能正骑在人家的柿子树上,或者正抱着人家的芦花公鸡,准备拔毛做毽子。
那胖得抱不住的公鸡正在拼命挣扎,一见主人来就不动了,也不叫,只无奈地瞅着主人:你看看这世道!
鲜红的鸡冠子衬着她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眨着。
而她的一只手正背在身后,急切地摆着:快走!快走!
而他正缩在鸡窝后面,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原来他俩是这样分工的:由他讲故事分散鸡的注意力,由她来下手。
后来这样分工:不管干什么,他都只当梯子。
后来她长大了。方圆五里,终于,动物们安居乐业,果树们按季结果。可大人们见了她总要多看两眼,心说一句:嘿!这小姑娘!虽然她正背着书包安静地走着,小脸板着,低眉顺眼。
可一旦谁直视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都不由会在心底,隐隐闪过一丝莫名的慌张。
可她只有一条红纱巾。曾有一天,她在镜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