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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下了摩托李桐朝车走去,老胡跟在后面,却被老马拉住了:“车都是我看着装的没一点问题,让李桐再检查检查就行了。我说咱还是先对对帐,这可得会子功夫。”
就拉着老胡走向果园里的一间土坯房,老胡边走边回头,看见李桐正在车边对司机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帐也没啥对的,这边的斤两都是李桐记的,和老马记的一对出入不大。老马一挥手:“按你们记的算!”就掏出个小计算器滴滴地按着,响了几下却不响了,老马用手拍拍:“妈的,没电了!”就四下找电池。这是间看园人住的土坯房,一张土炕一张木桌外一无所有,似乎也有日子没人住了。老胡说:“要不去你家吧!又不远,这哪有电池呀!”
“有有。我上回给收音机买了几节就放这抽屉了。你先用笔算着。”
正忙乱着,忽听外面一阵车声,往外一瞅:车走了。一片尘土中,李桐正朝这边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问:“咋还没完?”
老胡忙指着外面:“车……车咋走了?”
李桐哦了一声:“加水去了。在村口等咱们呢。”
再一按,计算器又滴一声响了,就骂了老马一句接着算账,李桐的钱昨天清过了光剩老胡的,啪啪一算:刨去老马送的每车三百斤,一共是十七万八千四百零九元。老马爱挥手,就一挥:“十七万八!”老胡把两家帐逐一核对后点点头,神色肃穆地抱着皮包哀悼了一会,然后打开包数钱。
把钱递给老马,老马正数着,外面喇叭声响,探头一看是小园子那辆车已经过来了,正停在园边等着。
又是几声喇叭,老马仍在那不紧不慢地一张张数着。李桐说:“老胡你先上车吧,把头几辆车跟住。我这儿等老马打收条,完事了让他骑车带我赶上来。”老胡又恋恋地瞅一眼桌上那堆蓝票子,跟老马客气了几句道别走了。
只剩老马李桐二人,相视一笑,老马摇着头冲李桐竖大拇指:“兄弟,有你的!”
李桐掏出个小包,只顾往里划拉钱。老马看着李桐划拉,眼皮直跳。突然按住李桐的手:“兄弟!这事咱得再议议!这么多……”
李桐一笑,想挣开手继续装钱,可老马手上也加了力气,挣脱不开,一时竟僵持在一起。
李桐叹了一声,猛地用另一只手从腰后拔出把匕首来,嘭一声扎在了桌上:“老马!这事咱早就说好了,再不说了!”
老马就再没言语,眼睁睁看他把钱装完,给自己数了一万五,拿起桌上的摩托钥匙说:“车就给你放公安局院子里了,丢不了。”说完走了,绕另一条路去了县城。
老胡的脑子乱了。他找不到先走的那四辆车了。他也不知道车号,和李桐也失去了联系。跑了几十里又返回平桥,他开始预感到了一些,他的脚后跟都开始颤了,听不见司机在耳边不瞒的嘟囔声,只是无神地盯着车前方。路还是来时的那条简易公路,只是路中间每隔一段就出现一个人,穿着老胡的衣服,手里抓着一根红头绳,朝他举着双手嘶喊着:“我是杨白劳呀!我这都是给谁在忙啊!”司机却看不见那人,车呼地冲过去,那人影就消失不见了,只剩几十根红头绳在车前漂浮:那是老胡眼睛里的红丝。
到了老马家,大门洞开。老马正悠然坐在堂屋里,翘着二郎腿喝茶,见了老胡用手一指:“坐。”
老胡冲了过去,他要打人,他要吃人了!却被老马身边两个壮小伙子一把架住,按在了椅子上。
老马悠悠说道:“老胡呀,别激动。这事你要好好说呢我就跟你好好说,你要不想好好说我就不陪你了,你跟我这俩侄说去。你们俩个松开手!给胡老板倒茶。”说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看明白了,这事可跟我没什么关系,是你和李桐之间的事。”
老胡接过一看是张借条,上面写着:今借到胡某某人民币十七万八千整,两年内连本带息一次还清。落款李桐,还有老胡自己的签名。老胡顿时傻眼了,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之前让李桐去县城订纸箱时,李桐在县上给他打电话,说自己的钱暂时取不出来,要用老胡的钱先垫上,老胡说:“你真是麻烦,几千块用就得了打什么电话!”李桐回来后还一本正经地写了两份借条让他签名,说亲兄弟明算账,他随手一签塞进钱包。就是这张借条,肯定是李桐趁他熟睡时又拿了回去,在原先写的很开的钱数间加了字又添了句话,变成了现在这一张。
老胡抖抖索索举着那张纸:“你……你伙着李桐一起骗我!他!他在哪儿?”
老马一笑:“他早走了。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家等着,把借条给你。还让我给捎个话:这事他也是迫不得已,对不住你了。他看了好些行当,可惜没有本钱都做不成,这钱呢,他一定会连本带息还给你,这事呢,你要往大的闹随便你,反正他走了,把他逼急了这钱你就一分都别想了。你要是想明白了,就赶紧押车走,别把这一车也放蔫了,这也是好几万块。至于我,一个子也没拿你的,你看看那借条,是不是吧?我还倒贴了不少,我为了什么?就为了给朋友帮忙!”
老马一脸悲痛,喝了口茶继续说:“你要是报案呢,我就跟你一起去公安局,我怕什么?不过,进了局子可就不是这一说了。”
“你!你还想怎么样?”
“钱只是你和李桐之间的事,有谁见了?苹果呢?我可是实打实帮你收了一车,这劳务费可也是好几千块!那么多人也都看见了,你可一分没给我呢!这四车除了你和你小舅子,还有谁知道?没人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还等着要钱呢。你好好想想,来,先喝口茶顺顺气。”
老胡脸色铁青,把茶杯一把摔到地上:“我要报案!”
老马叹口气站起身来:“前后我可都给你说明白了!到了那你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走。”
报了案,折腾两天又撤了,给老马掏了两千多劳务费,这才把扣起来的货车开了出来,司机气得直蹦:“卸货卸货!不拉你这生意了!指着年前多拉两趟挣点呢,谁想遇着你这晦气!”办案的民警私下对老胡说:“胡老板,我也知道老马不干净,可这事说给谁都像是没影的事,一点证据也没有!这借条上还是你自己签的,这事实在是不好说呀!我们总不能就凭你和你内弟的话就发通缉吧?”
老胡气得把借条一把扯成两半扔了。想了想又长恨一声,捡回来小心收好,低着头走了。跟司机说了半天,耽搁这两天又给加了几百元,这才出发了。老胡呆呆坐在车上,脑子里除了两个字:回家,其余全是空的。
第七十二章
车昼夜不停。两个司机轮换开着,谁困的不行了就在后座躺一会。小舅子也是一肚子委屈,蔫茄子似地歪在座上。无人说话,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一会高一会低地自己给自己解闷。车到两湖交界,停在一个路边小店吃饭。司机说这种几省交界处最为混乱,就留个人在驾驶室,其余人坐在小店靠窗的桌子边盯着车。就这还出事了。
正吃着呢,一个店伙搬了张圆折叠桌准备摆到窗外,与外面一人说了几句话,那高举的圆桌面就遮住了半个窗户,也就半分钟时间。
就这么短短的半分钟里,一个人窜到车尾,用棍子在车尾捆满的枣刺里拨开一个洞,一只手探了进去,用刀子割车上捆扎的粗绳,却不割断,让两根绳仍连着一点点,然后把枣刺拨回原状,嗖地闪身而去。那个刀客手上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老胡几人吃完饭发车继续走,在这段有人烟的平路上绳没有断,开出几里后,盘旋着下一道沟时,因为不时刹车来回一晃悠,绳就相继断了,苹果就一箱箱从篷布下掉落在了路上。
车后有一辆三摩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开车的是那个小店的店主,车厢里站着两个店伙,三人在合唱着一首歌。
店主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店伙甲:“车上的苹果你不要摘……”
轮到店伙乙了,他是个黑胖子,一顶鸭舌帽直压到眉前,一脸横肉,他是个严肃的人,他本来不爱唱歌,可店主不时停下车来批评他没有团队精神,就只好张嘴接上,打机关枪似地念一句:“不摘白不摘!”
就这样边走边唱。见果箱落地,这摩的三人组随即加速赶上,两名店伙飞身下车迅速捡起往三摩上扔。本打算就这样一路捡着,捡到深圳,谁想在拐一个弯时被司机从后视镜里发现了,急忙一脚把车刹死大吼一声:“好狗日的!”从座位下摸了把大扳手就跳下车去,副司机也操了家伙冲了出去,老胡二人却愣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急忙赶到车后一看:一地的箱子。那三人已迅速掉头跑了,远远听见店伙乙又接了一句:“摘了也白摘!”
人家走了。唱着歌走了。司机大声叫骂着,痛惜着:“我的绳呀!才换的两付新绳呀!”
老胡抱着头蹲在路中间,想哭却已没有泪水,就这么凄苦地咧着嘴,一动不动地象尊泥塑。
李桐站在西安火车站广场上,看着烧红了西天的晚霞。他刚才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打给老马,知道诸事已妥,一个打给卢云,她住在广州的表姐家里,女儿也在电话里依依呀呀地说了一阵,见他听不懂,就气得大哭起来。他把听筒按在耳边,边听边想着女儿哭时的样子:两只粉嘟嘟的小拳头紧紧捏着,使了全身的力气去哭,不由摇摇头笑了。挂了电话他忽然想,票是晚上十一点的,还什么都没给孩子买呢。就信步来到广场,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这时放晴了,灰蒙蒙的城市一片片地亮了起来,象梦中的城市一点点地清晰了。阳光是伟大的魔术师!这座城刚才就象是被阴云埋葬的古墓,每个人都是苍白的脸色枯萎的头发,曾经有一个人站在街中间,指着行人的头发说:“你们的头发原来不是这样子的!原来都像是孔雀的翎毛一样高扬着,有着彩虹般的颜色!”却没有一个人理他,他就这么不停地说着,渐渐虚弱,倒在路上冻饿而死,被扔进了分类垃圾箱里的“诗人”一栏。后来就没有人乱说话了,整座城里一片死寂,只有城中心钟楼上用人骨制成的表针在嗒嗒地走着,因为只有这白净的骨头,才是时间最醒目的标志!
可是当阴云散开霞光映照,四周瞬间金碧辉煌,恍然如置身异邦的皇宫!李桐不由仰起头望着天空,在天深处,风很急,云彩飞快地翻涌着。再过一会儿,有如画轴转动,天空将换成辽远的深蓝色,镶几颗寒星,高悬在这无边尘嚣之上,宛如爱人遥望的眼睛。
他深深吸了口气,这都市将入夜时成分复杂的空气,在吸入他的身体时发出无数细微的响声,那是无数气体分子被气球般挤破的声音:汽油味、香水味、烤肉味、皮革味……各种各样的气味象各种颜色的染料,把五脏六腑染成了各种颜色。好一会儿,他才徐徐呼出一口气,然后说:“首先,我要感谢我的肺,然后……”然后一阵风吹得他侧过脸闭上了嘴,为什么忽然风大了?他看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变得无比巨大,矗立在夜空之中,能看见云背面落着一层灰尘,还有鸟蛋的空壳,能看见一架飞机从他脸边一颠一颠地飞过,那是飞行员在打嗝,能看见行人蚁群般从他脚边漫过,他们都在喊:“我们都回家喽!”只剩下两只蚂蚁,一瘸一拐地跟在最后。咦,这两只蚂蚁为什么走得这么慢?他弯下腰仔细一看:原来是卢云和女儿,卢云正拖着伤腿,女儿正急得大哭。他俯下身子,用手掌把她们俩围了起来,轻声说:“你们这两个小家伙,有我在,你们再也不用怕不用急了……”
突然身子一晃,肩膀被谁撞了一下,让他从遐想中清醒了过来,扭脸一看是个留着寸头的年轻人,叼着烟卷,撞了人也不道歉,只用三角眼冷冷一斜,就扬长而去。李桐瞪着那人,也没说什么。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广场这么大,偏偏要往自己身上撞,明摆着是找事来了。他不想多事。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急忙拉过挎包上下一摸,没有打开也没有被划口子,再摸摸身上钱包车票都在,这才放了心,一边朝不远处的商场走去,一边回想自己刚才迷迷瞪瞪的那一刻,不由拍拍脑袋笑了:“这么大人了,还这么神经兮兮的!在家时只觉着她们俩烦,这出来还没多长时间就想得不行,唉,瞧这点出息!”
第七十三章
那个撞他的寸头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盯着李桐的背影。这时另一个高个子凑到寸头身边悄悄说:“我看见他急着先看挎包再摸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