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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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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习以为常,在旁解释道:“太医开了安眠药方,我掺在饭里让她服下,她吃了就会睡去,再过个几天,就不疯了。”

“为什么会这样……”谈豆豆还是无法接受眼前的景况。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明白为何妃嫔名单中没有福贵人了。

一个犯了错的妃子,幽居冷宫二十年,无人关心,无人照料,活生生地被这世间遗忘,仿佛不曾存在……

“娘娘,我们走吧。”宝贵心里害怕,猛拉着她。

“臣送娘娘回宫。”端木骥放开一直扶住她身子的双臂。

“儿啊,乖乖吃饭喔,赶明儿就册封你为太子了,呵呵。”

福贵人一口吃着饭,一口喂着她的“太子”,笑得十分满足。

谈豆豆木然地移开视线,让宝贵扶了出去,木然地抬头望向漆黑如墨的天际,木然地低头,木然地走进了黑夜的深宫里。

二更更鼓敲过,霜凝露重,端木骥依然站在宁寿宫外。

他不该站在这里。即使他是皇亲,也不应该在夜晚靠近后妃的寝宫;但他无法移开脚步,犹如那回站在书架后,他让娇俏甜美的她所牵引;而此刻,他亦被失魂落魄的她给紧紧捆绑住了。

“平王爷!幸好你还在!”宝贵慌张地跑出来,一见他有如见到救星,立刻哭了出来。“怎么办?这会儿换娘娘疯了!”

“怎么了?”端木骥急道。

“娘娘本来在发呆,后来就吵着要去景屏轩,我叫她别去……啊!娘娘!”才说着,就见到她的娘娘披头散发跑了出来。

“我去景屏轩,宝贵妳别跟来!”谈豆豆只管拚命往前跑。

“妳去那里做什么?!”端木骥吼她。

“我去放了福贵人!”谈豆豆头也不回。

“别去!”端木骥大步跑过去,一伸手就攫住了她的手臂。

“你做什么?放开我!”谈豆豆用力甩手,却是怎样也甩不开那有如铁箍般的掌握,抬头一看,立刻怒火上升。“端木骥,又是你!你平王爷比我皇太后伟大吗?不要老是来管教我!你走开!”

“妳这个样子,我怎能不管妳?”端木骥猛然将她拉到胸前,斥责道:“福贵人发疯,妳也跟着发疯吗?夜深了,快回去睡觉。”

“有人被关着不能出去,我怎能睡觉?”谈豆豆红着眼,猛蹬着一双赤脚,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响亮声音。

“她没被关着。”深秋的大地有多凉呀!端木骥剑眉紧锁,一心只想推她回宫,不觉加重了握住她手臂上的力道。“有事明天再说。”

“等不及了,我要放她出去。”她泪水迸了出来,身子扭动,赤脚用力踩住地面,使尽力气反抗他的箝制。

“妳放她出去,她能去哪里?”

“哪里都可以去,回家呀!就是不要再待在这儿了。”

“她一辈子待在宫中,都四十几岁了,她的爹娘已经不在了,她回谁的家?兄弟还认她吗?”他急急地陈述道:“在这里有人照顾她,有太医为她诊病,这儿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不行哪,她被关着……”她泪流满面,心口不知为谁而疼。

“她没被关着。”他再次强调,幽沉的双眸望定了她,沉声道:“是她的心将自己关了起来。”

“不要跟我做文章,我听不懂!”她哭叫道。

“就让她在宫中度过余生吧。”他直接下决定。

“好残忍。”

谈豆豆泪如雨下,紧绞一夜的心脏还是痛得她无法承受。

深宫寂寂,多少事,惊涛骇浪,她无从阻挡,也无从知晓;她可以做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也可以当一个掌控大局的皇太后,无知也好,弄权也罢,争风吃醋,兜来转去,还不都只是在这座皇城里浮沉?!

皇太后、福贵人、贤妃、淑妃、数不清的女子,在这里自成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遵守挘Ы鞯纳钐逯疲娑宰叛峡嶙ǘ系募曳ǎ侨绾紊⑷绾嗡溃饨缥薮拥弥凰堑男脑嵩谟募诺纳罟堑牧榕腔灿谇砺ビ穹嶂洌皇腔昶遣还槿ィ恰俏薮扇ァ�

花儿谢了,还能化作来年的春泥,她们却是无从超生的鬼,年复一年,心随着身而凋敝,人老珠黄,或是欢情不再,或是槁木死灰,最后送进了皇陵,留下一个尊贵的空洞谥号,这辈子,就完了。

抬头看天,天空应该是无边无际的,可为何她的夜空还是局限在皇城高耸的宫墙之内?

“端木骥,你告诉我!”她恐慌了,猛晃着让他抓住的手臂,激动地问道:“如果未来的五十年,我都只能从这块天井看天空,你说我会不会像福贵人一样?”

“不会。”他用力稳住她的晃动,斩钉截铁地道。

“会!一定会!我会像她一样疯掉的!”

“妳跟她不一样,妳没犯错。”

“就算我没犯错,我也被关在这里啊!”

谈豆豆话一出口,便是放声大哭,终于明白自己在恐慌什么了。

本以为只是害怕孤寂,原来竟是多年以来无从排解的深沉恐惧,她不敢再看天空,怕那巨大的黑洞会吞噬了她。

“别哭!”端木骥低喝一声,立刻将她按进了怀里。

“不要!”她拚命挣扎,猛推他的胸膛。连哭都不能哭了,她真的是失去自由了。“你放开我啊!可恶!我要哭不行吗?!”

“会让人听见的。”他眉宇笼上一层浓重的郁色,双臂依然紧紧地抱住她,不让她的哭声逸出。“我带妳进宫。”

“就是你带我进宫的!我才不进宫!我要出去!”她的声音闷在他的衣衫里,还是哭叫不休。“端木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妳不要闹了。”他横了心,拖她往回走。

“我爱闹又如何?用不着你来管我,放开!”她发疯似地捶打他,拿脚猛踢他的小腿。“我要出去啊!再不出去我……我……”

她一口气接不上来,哭声戛然中止,一双圆眸瞪得大大的。

“妳怎么了?”端木骥心惊地扳起她的脸蛋察看。

“我不能呼吸……”她用力喘气,圆脸让他扳得仰起,整个人却是软趴趴地倚着他,泪水又是扑簌簌掉落下来。

“吸气,快用力吸气!”他心急地命令道。

她缓缓地抬眼,向来灵动的瞳眸黯然无神,声音好弱。“端木骥,求求你,放我出去,我想出去,我待不下去了……”

望着那张无助的泪颜,向来行事果断的端木骥陷入了天人交战。

他猜得出她在害怕什么,他的心更让她的号哭给揪得死紧,他想帮她,他想安慰她,他想立刻带她飞出高墙,但是……他不能。

颗颗珠泪滑落她的脸庞,也跌进了他抬着她脸蛋的指掌;泪如泉涌,涕泣如雨,他感觉着那悲哀的湿意,眸光亦随她转为忧伤朦胧,指头缓缓滑移,安抚似地轻柔拭去她的泪痕。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她的哭音渐微,仿佛溺水求援不得,几经挣扎浮沉后,只得绝望地沉入水中,终至灭顶。

夜黑风高,深秋寒凉,端木骥抬眼望去,宝贵站在旁边不知所措地哭着,宁寿宫外灯影摇晃,有人探看,只消他一声令下,就会有一群人过来服侍她,将她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他猛然抬头看天;天是这么地黑,她是如此地惧怕,他再也不愿见她蜷缩在黑暗里哭泣,如果可以的话——不,不必如果,不用假设,他就是要亲自守护她,为她击退黑夜里的恶魔。

“妳听着,我带妳出去。”他俯下脸,郑重地在她耳边低声道:“妳得答应我,不要哭,不要吵,不要说话,跟我走,听我的安排。”

“呜……”她哽咽难语,茫然地看他。

“宝贵,这儿留给妳处理。”他转头吩咐,声音压得更低。“本王带太后出宫,妳绝对不得声张,明早就会送她回来。”

“呜……”宝贵惶然不知如何回应。

他不再理会宝贵,手臂一振,将已经哭得虚脱无力的小太后打横抱起,飞快地奔入了曲曲折折的深宫花径里。

疾风扑面,他热门熟路,避开了巡夜的侍卫,直奔上驷院的厩房。

第七章

她是多么幸福快乐的小姑娘呀。

娘亲早逝,爹加倍地疼爱她,为她请了女红、琴艺等师傅教她才艺,以弥补娘亲不在的缺憾;而每到了中午,爹下了朝,忙完了政事,她就会跑到大门口等爹回家吃饭。待爹饭后小睡片刻,便会在下午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读累了,父女俩到院子里丢石头玩着,看谁丢得准,看谁将铁条击出好听的清音,看谁打出最漂亮的水漂儿……

爹疼着她、宠着她,她跟着爹读史,读过了帝王将相,看过了兴衰成败;对她来说,那是遥远的文字,她是女孩儿,她不管那些,她只管和爹相依为命,每天开心地笑、痛快地玩、安稳地睡,日子单纯得像是天上的白云飘过,自然、恬淡。

“爹呀,为什么你要当御史大夫?”她扯了扯爹的黑亮胡子,窝在爹的怀里问道:“要说别人的坏话呢,这不是讨人厌的差事吗?”

“哈哈!这是皇上看得起爹。”爹很自豪地摸摸她的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爹是帮皇上将镜子擦干净啊。”

啥?!原来爹每天那么早起床就是去擦镜子?爹好辛苦喔!白天要擦镜子,晚上还得想事情、写文章,往往见爹在书房熬夜,她揉着惺忪睡眼拉爹去睡觉,却总是不知不觉卧在爹的腿上睡着了。

十二岁立冬的那天,气候格外严寒,她穿了红棉袄子,照样在大门口期盼爹回家,等了又等,等过了申时,还是不见爹的影子,老管家全伯跑去都察院探问,那边回的却是说谈大人下了朝后并没有过来。

到了夜晚,众人心急如焚,她也饿了一天的肚子,爹的一位同僚跑来,神情惊恐地告诉他们:谈大人被打入天牢了!

她害怕得大哭,全伯四处探询奔走,然而爹几位当官的朋友却无从知晓爹为何下狱,隐隐得知好像是得罪了王丞相。可是王丞相权倾朝野,颇得皇上信任,终究是无人敢仗义执言。全伯奔波了十来天,还是无法进入天牢看主子,最后不敌年老体衰,累倒了。

家中无主,她镇日流泪,早来的雪花飘在窗外,浸寒了她的心。

她抹去眼泪,穿上最美丽的衣裳,跑到王丞相府外等侯。

“丞相!求求您放了我爹!”好不容易,终于盼到王丞相回来了。

“她是谁?”王冲从轿子出来,神色倨傲地问随从。

“她是谈图禹的女儿,已经等很久了。”

“赶她回去!”王冲陡生怒意。“敢弹劾本相,是谈图禹找死!”

“求丞相让我去看爹!”她苦苦哀求,退而求其次。

“哼!他想让我进天牢,我就先让他进去尝尝那滋味。”王冲口气森冷,脸色狰狞。“不给他看书,不给他写字,不给他见亲人,不给他见太阳,不准任何人跟他说话,只照给他吃三餐,看他还敢不敢跟本相作对!”

她呆了!爹是落入了怎样一个惨无人道的地狱里?

她回到家,惶惶终日,以泪洗脸。全伯让儿子接回老家休养,家仆也因支付不出月银而遣退,偌大的屋子里,只留她一个幼小的孤女,白天和黑夜对她来说都没有差别了,她小小的生命已陷入了黑暗不见天日,一想到爹被囚禁的遭遇,她就要躲在被子里号啕大哭。

整整三个月,她的琴蒙上了灰尘,爹的砚池早已干涸,笔架结了一层蛛网,凄凉的年过了,积雪融了,院子的枯树不知寒冬已过,犹抖瑟着枯伎,不愿吐出新芽。

她痴痴地坐在午后阳光下,心却被封闭在深黑的囚笼里。

“小豆子。”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

这是谁?怎会唤她的小名?她震惊地望向了大门。

一个老人扶住门板,摇摇晃晃走了进来;他须发花白凌乱,双眼疲惫忧伤,脸颊凹陷,身形瘦削,一身破衣,脚步颤抖;人虽陌生,却依稀看得出她所熟悉的神态,这是——

“爹啊!”她放声大哭,跑过去紧紧抱住了爹。

“小豆子!”爹也抱住了她,老泪纵横。“爹只盼着这一天啊,怕是再也见不到我的好女儿了。”

“爹!小豆子好想你!好想你!”她尽情地痛哭,几乎不敢相信爹一下子苍老成这样。

听说王丞相得急病死了,皇上查出王冲弄权罪状,下旨鞭尸抄家,任命顾德道为新丞相;爹放了出来,补还官衔和俸禄,改任翰林院大学士,负责编史,不再涉及朝廷政务,目的就是要他安心休养。

原以为一切都平静了,可是她和爹仍陷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好黑!”爹又惊醒了,惊恐地喊道:“小豆子!灯!灯!”

“来了。”爹的身子尚未复原,夜晚她就睡在爹的房间,一听声音立即起身,将并未熄灭的油灯捻亮了些,安慰道:“爹,没事了。”

“小豆子,我不要待在房间,我要出去!”

“好。爹,小豆子陪你到院子散步。”

无数个夜晚,她提着油灯,扶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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