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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坡习”山熟视无睹了,以致连山腰上的松树被人砍走了,竟然过了很长时间了也没有人发现。发现“坡习”山腰上的松树被人砍走了以后,寨中的一些老人每天早上开门后,都要数一数山颈上和山顶上的松树少了没有。一个月过去了,松树没少;半年过去了,松树还是没少;一年过去了,松树依然没有少。可是,当几个老人再次相聚到一起交谈时,竟然发现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数“坡习”山上的松树了,于是又静静地坐下来数。这一数,竟然发现山颈上和山顶上的松树都各少了两棵。老人们顿时气得说不出话,只是无奈地叹息。有两三个老人甚至气得在寨子里破口大骂偷砍“坡习”山上风水树的人缺德,没心没肝没肺,今后肯定不得好死。尽管如此,但“坡习”山上的松树仍然两三年就会有一棵不翼而飞。到现在,“坡习”山上已经不剩一棵松树了,但村里人却始终无人知道,这些松树是被谁砍走的,砍树的人又是何时砍走的。正像这十多株松树是何人所栽,栽于何年何时一样,始终没人知晓。尽管寨子里有人怀疑是某人所偷,但因为找不到证明是某人所偷的证据,所以也不敢断定就是某人所偷,也就只能在私下里说说某人有偷砍松树的可能的种种迹象。
十多株在“坡习”山上生长了几百年的古棵松,竟然在全寨人目光所及的对门山上被人不知不觉地偷走了,这是那十多株见证了者要寨子沧桑岁月的古松在劫难逃的定数,又是者要寨子的悲哀!是啊,被者要寨子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几十代人精心管护了若干年的风水树,尚且会被人偷偷砍伐,寨子周围山上的那些无名的杂木和灌木丛,能逃得过被人放火焚烧劫难吗?
曾记得很小的时候,在每年农历正二月间草木干枯的时节,寨子背后的“坡书”“坡嫩”等山坡上,常常会在傍晚时发生山火。那火一直从山腰烧到山顶,火苗时而大时而小,火势时而猛时而弱,远远望去,那燃烧的山火便像一条长长的蛇,在山上扭过来摆过去,溅起星星点点的花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只要火蛇不往寨子里窜,人们就会各自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望着山火燃过山头,烧到远离寨子的另一座山上了,才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回屋睡觉。两三天过后,等风把被山火烧过的那些杂木上的灰尘吹干净后,村里的人便扛着尖担,拿上镰刀,上山割“火烧柴”回来做柴禾。几天下来,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堆起了一堆大大的“火烧柴”,几乎可以用到栽秧上坎。我也曾跟着大人们一起上山割过好多捆“火烧柴”。那时,只觉得把“火烧柴”作为柴禾非常好使,因为“火烧柴”已经半干了,一放进灶堂里就非常肯燃,火烟也少,在灶堂边烧火不会因为受到烟薰而不停地流泪。
作为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我尽管也非常憎恨那些砍伐青岗树林的人,憎恨那些偷走“坡习”山上的风水树的人,憎恨那些故意放火烧山的人,但却又不可避免地参与到一些破坏农村生态环境的活动中去,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除了曾跟随大人们一起上山割“火烧柴”之外,最令我不可饶怨自己的,是我曾在山上挖了很多的“木疙蔸”,让很多树木永远不能在山坡上复活。在我长到十一二岁至十六七岁、没有考上师范学校读书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每个寒假都要上山挖“木疙蔸”,而且所挖的“木疙蔸”都是那种名叫“羊角柴”、不知在岩崖上和砂石缝里生长了多少年的老“木疙蔸”。只因为听说这种“木疙蔸”既肯燃又很熬火。我挖“木疙蔸”很卖力,一早上要挖两背篼,下午也要挖两背篼,有时甚至一个下午就能挖三四背篼。因为那时奶奶已经是七十多岁接近八十岁的人了,冬天里一直离不开火塘边,每天都要烧不少的柴禾来取暖。既然“羊角柴”既熬火又肯燃,我为什么不多挖呢?“木疙蔸”挖得越多,奶奶冬天烧火取暖所需的柴禾就越有保障。我挖“木疙蔸”,那是在尽孝。那时,每当看到奶奶坐在火塘边、烧着旺旺的“木疙蔸”火边烤火取暖、边煨苦丁茶边喝水烟筒的快乐情景时,我就会感到无比的自豪。
如今回想起来,不禁为当年的挖“木疙蔸”行为感到愧疚。是啊,我一天要挖四五背篼甚至六七背篼“木疙蔸”,要让多少灌木林从此失去生长的机会呀。如今再回到那些曾经被我挖过“木疙蔸”的地方,发现那种名叫“羊角柴”的灌木已经绝迹了。很多当年被挖过“木疙蔸”的岩崖,也都在风雨的冲刷中全部裸露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苍白得毫无半点生机。看着眼前的的一切,我又想起奶奶曾经讲述过的那些关于豺狗的故事。像眼前的这种环境,会再有豺狗出现吗?现在不会有,将来也不可能会再有!
四
来到者要寨子,唯一能够让人感到生态环境还有些优美的山坡,便只有“坡谢”山了。
“坡谢”山位于者要寨子的北面,座落在者要寨子跟田坝寨子之间。此山高不过三百来米,占地也不过百来亩,就像一壁绿色的屏风,将者要寨子和田坝寨子分隔开来。与寨子四周的众多山坡相比,“坡谢”山只算得上是小山一座。 “坡谢”山虽然矮小但却颇有气势,山势突兀,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四季常青。从北面看过来,两条山沟从山顶直划下来,将一座山峰划成了三个紧紧相联的部分,就像三根并拢向上伸直的手指。从南面看过来,“坡谢”山就像一位头戴尖顶钢盔、将双手平放在双膝上而挺胸平坐的将军,坡前左右两座低矮的山堡,就像是这位气宇轩昂的将军的贴身卫士。
多少年来,尽管寨子周围的山坡都遭到种种难逃的劫难,使山上的树木被砍光烧尽。但“坡谢”山上的树木却一直都被保护得比较完好。那些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树木,不知道已经生长了若干年了,老得已经成了像姜块般形状的“木疙蔸”,紧紧地吸附在悬崖之上,将一壁壁高而陡峭的悬崖遮盖得严严实实。若不走到山脚,肯定看不出“坡谢”山四周都是悬崖。据说,“坡谢”山上至今还生长着许多珍稀植物。
现在细细想起来,“坡谢”山上的植物之所以没有遭到严重的破坏,让山上的生态环境还保护得比较完好,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多年来“坡谢”山一直被奉为者要寨子的神山。老辈人说,守护者要寨子的神灵一直就居住在“坡谢”山上。因为站在“坡谢”山山顶上,座落在“坡谢”山脚下的者要寨子和田坝寨子,甚至就连与田坝寨子相隔一条河的者秧寨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神灵居住在这样的山上,能够把山脚下几个寨子里的各家各户的动静掌握得清清楚楚。因为“坡谢”山上有神灵居住,所以寨子里的人家住户对“坡谢”山都很敬畏,平时既不敢随便爬到“坡谢”山上玩,更不敢砍伐山上的树木。二是“坡谢”山有专人守护。因为“坡谢”山是神山,寨子里就有专人进行守护。寨子里每年过“三月三”时,要由守护“坡谢”山的人带领负责上山祭供山神的人员上山对山神进行祭供。平时里,守护“坡谢”山的人要负责为“坡谢”山的树林防火,还要对那些未经允许就爬上“坡谢”山的人进行制止。对那些不信邪而偷偷爬上“坡谢”山上砍伐树木的人,要及时赶去在山下好言劝阻,如若还不停止砍伐,定要破口大骂,让全寨人都知道有人在“坡谢”山上偷砍树木,让那人不得不因为要顾及自己在寨子里的名声而慌忙丢下砍伐的树木逃回寨里。
在我的记忆里,守护“坡谢”神山的有两个人,一个是“毛太”,另一个是“发伯”。在这之前,是谁守护“坡谢”山,我没有考证过。“毛太”守护“坡谢”山是自发的,因为“毛太”家就住在“坡谢”山西面的脚下,耕地也在屋后至山脚之间的地方。“毛太”觉得,“坡谢”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就是保护自家平安的风水树,所以,“毛太”就非常关心屋后“坡谢”山上的树木。只要发现有人上“坡谢”山上偷砍树木,她就认为是在破坏了自家的风水,就一定要前去制止。“毛太”姓王,与我奶奶同辈同龄,因为她儿子的乳名叫“阿毛”,所以寨子里老老幼幼都称呼她老人家为“毛太”。“毛太”脾气暴躁,嗓门也很大。发现有人到“坡谢”山上砍伐树木时,她就双手叉腰站在山脚大声喊。听见她的喊声,寨子里的人便都会纷纷站到院子里,朝“坡谢”山看过来,看是什么人去“坡谢”山上砍伐树木了。这样一来,在“坡谢”山上偷偷砍伐树木的人就不敢再砍伐了,只要悄悄地从某个悬崖上溜滑下来,并蹲在某个灌木丛里等到“毛太”走进屋里后才悄悄溜进寨子。在“毛太”的守护下,“坡谢”山西面的树木就很少有人去砍伐。
“发伯”守护“坡谢”山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种责任,是那种有责任保护“坡谢”山上的树木不被砍伐但又没有一分报酬的义务守护。“发伯”的父亲活着的时候一直很诚虞地守护着“坡谢”山,他去世后“发伯”就接着守,尽管他仍然跟父亲一样是义务守护,但他仍然跟父亲一样诚虞,一样尽心尽力,一样无怨无悔。“发伯”是我的一位堂伯父,因为乳名叫“阿发”,所以寨子里都称他为“发伯”。“发伯”是“O”型腿,行走不方便,要想爬上“坡谢”山上一趟很不容易。但“发伯”对守护“坡谢”山很尽责,所以他不但每年“三月三”要坚持陪同负责到“坡谢”山上祭供山神爷的人员上山,平时里也经常抽空爬到“坡谢”山上查看有没有人偷偷去砍伐山上的树木,也顺便为山神爷的居住点清扫树木的积叶。“发伯”平时话不多,但样子却有些威严,只要他在家的时候,寨子里从没有人敢去他守护的“坡谢”山东面砍伐树木,都害怕被他发现了,在山神爷的面前说几句坏话,从而使家庭受到神灵的遣责而遭遇不测。“坡谢”山北面是悬崖,无路可上山,不需要人去看守;南面也是悬崖,而且“毛太”家的耕地和“发伯”家的耕地也都在“坡谢”山南面的山脚下,两位老人都经常在地里劳动,就更没有人敢到“坡谢”山南面偷砍树木了。
因为“坡谢”山是神灵居住的地方,是全寨老老幼幼都很敬畏的地方,加上又有“发伯”和“毛太”分别守护着山的东西两端,所以“坡谢”山上的树木就保护得相当完好。习惯成自然,尽管后来“毛太”和“发伯”都相继去世,但寨子里绝大部分人还是不会到“坡谢”山上砍伐树木。我常在想,“坡谢”山上的树木,到底是因为有人的守护才没有被毁坏,还是因为“坡谢”山是神山才会受到众人的爱护?其实细细想起来,还是因为人们从内心深处萌发了保护“坡谢”山上的树木的意识,人们才没有刻意地去破坏“坡谢”山上的树木。如果人们没有真正从内心里产生要爱护“坡谢”山上的树木的想法,他们就不可会自觉地去爱护“坡谢”山上的树木,即使有人守护,即使山上真的有神灵,照样会有人去砍伐山上的树木,人的私欲一旦强烈起来,他还会在乎有没有人在看守呢?还会在乎那个谁也看不见的神灵吗?
看到“坡谢”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木,我又想起了“贞福”表伯。贞福表伯曾是者要寨子水井生产队的队长。在者要寨子背后的“坡书”山经常发生山火的那些年月,他曾好多次组织人员去扑救山火。只可惜他一个人的力量和觉悟终究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坡书”山上的草木最终还是被山火全部烧光。后来,贞福表伯为了保护“坡书”山上被火烧过又重新生长起来的灌木林,干脆就在“坡书”山的半腰上搭建了一间茅草房,在茅屋旁边的几块平地上种上苞谷,算是把“坡书”山的上半部占为已有,才没有人再敢在“坡书”山放火烧山。其实,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坡书”山山势陡峭,满山尽是石头,根本就不能栽种苞谷,贞福表伯之所以要在“坡书”山上搭建茅屋占地,也无非就是想保住“坡书”山上的草木,让“坡书”山能够变得清秀一些。
“坡书”山是者要寨子后龙山的主峰。懂风水的人都说,如果寨子的后龙山上草木不生,肯定会使寨子的“龙气”锐减,寨子里的“龙气”不足,就不可能出人才,也不可能会有很好的发展,甚至还经常会有一些不可预测的灾难发生。于是,寨子里的人都觉得,贞福表伯守护“坡书”山,就是在守护者要寨子的龙脉。
贞福表伯占领“坡书”山以后,曾在山顶上和面临者要寨子这边的半山上栽下了许多柏枝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