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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清楚这一切要求后,奶奶便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家里的人才开始拈肉吃饭。我非常害怕吃肥肉,但吃饭时拈到的却总是肥肉。但夹上筷子的肉却又不能再放回盛菜的缸钵里,只好硬着头皮把已经夹上筷子的肉片打了一下蘸水后送进嘴里,然后刨一口饭压住,嚼也不嚼就往肚子里咽,但仍是油腻得让我直冒眼泪,这样一直吃到第三块肉,便把一碗饭给吞完了。望着缸钵里那些白花花的肥肉片,我再也没有半点食欲,于是便放下碗筷,抓谷糠搓手拿钱纸擦嘴。尽管我已经搁下碗筷,但奶奶却不允许我离开座位,要等全家人都吃饱了才准我站起身来。我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凳子上等着,直到奶奶把碗筷和锑锅里没吃完的肉收拾妥当,才开门出来。对那些没有吃完的肉,奶奶连锑锅一起放在柜子里藏着。奶奶说,从老槐树下拿回家的这些菜饭,千万不能让外人看见,更不能被狗呀猫呀之类的牲口给偷吃,否则,家里就会一年不得平安,甚至还会出大事。一般来说,吃“三月三”的祭供晚饭,最好是一顿就把从老槐树下拿回的肉吃过精光。但如果不能一顿吃完,也可以在第二天接着吃,直到吃完为止,但必须按吃第一顿时的那些规矩来进行。
我不明白,吃“三月三”的祭供饭为什么要遵守这么多规矩,为什么不把那些肉炒成回锅肉之类的可口菜肴后再吃?对我提出的这些问题,奶奶说她也不知道,只晓得这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其实,奶奶也知道,吃祭供饭的这些繁琐规矩,确实显得很不方便,但为了一家老老幼幼的平安,也只好默默地遵守执行了。
五
“三月三”的祭供活动,让寨子中间那株老槐树尽显了“老人家”的尊贵与威严。
“三月三”最终也成了老槐树这位被者要寨子尊敬和爱戴了若干代的“老人家”的忌日。
寨子里有人说,老槐树是被人辱骂后晕倒而死的。因为他若干年来一直受人尊重,突然有一天被人破口大骂了一顿,一时间接受不了所受到的耻辱,便气愤得昏倒而摔死!
寨子里也有人说,老槐树是被狂风暴雨推倒而死的。因为他若干年来一直倍受人们的尊重,狂风暴雨十分妒忌,于是便趁他正沉浸在人们的敬畏之中不敌防的时候,将他推倒在地让其跌死。
这两种说法孰是孰非,谁也不敢枉下定论。因为白天寨子里的人正集中在老槐树下进行祭供时,刚好有人在老槐树下的石拱桥上指手划脚地破口大骂,夜里这株老槐树就在狂风暴雨之中轰然倒下了。那天正是农历三月的第一个蛇场天,正是者要寨子过“三月三”的大好节日。
那天,正当寨子里各家各户派出的代表整整齐齐地站在老槐树下,心诚意挚地在司仪的号令下向老槐树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地施礼时,突然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骂骂咧咧地冲到石拱桥上,指着老槐树下的人群破口大骂,说有人良心歹毒,放牛把他家的苞谷秧吃光了,还把他家地边的那些护养了多年的树木砍走了,这人必定要被雷劈火烧,不得好死。随后,那个老者又用手拍打着老槐树的树干破口大骂,说这株老槐树枉受寨子世世代代的祭供,竟然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让好人经常遭受坏人的欺负,却让坏人逍遥自在,有这样的寨神不如没有!在石拱桥上玩耍和观看祭供活动的很多人,见那人如此无礼,都纷纷来劝他别这样闹,有什么问题过后再找村干部反映和解决,不必采取这种不文雅的方式来发泄。但那位老者却不听众人的劝告,依然不停地破口大骂,直到老槐树下的人和在石拱桥上玩耍的人都*了,才骂骂咧咧地回家。
令人想不到的是,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晚饭时竟然狂风大作,暴雨如泼。半夜时分,正当各家各户的人都准备闩门闭窗休息时,只听见寨子中间发出轰的一声巨响,那株被全寨老老幼幼视为神灵、尊称为“老人家”的老槐树,在狂风暴雨和雷鸣闪电中轰然倒下。这声巨大的响声,让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心里一震,不约而同地判断肯定是寨子中间发生了大事,都纷纷戴上篾帽披上蓑衣打着手电筒冒雨向寨子中间跑去。令全寨人不敢相信的是,老槐树竟然倒地了。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老槐树竟然是朝着寨子北面“坡谢”山的方向倒下的,但那个方向却是朝上的。更令人不敢相信的还有,老槐树竟然是倒在两户人家之间的空隙之中,所有的树枝对这两户人家的房屋一点也没碰着,而远离桥上五十多米开外的一栋三间瓦房,却被老槐树压垮了两间。更为惊奇的是,这栋房屋竟然就是白天在桥破口大骂老槐树的那位老者家的!所幸的是,屋里的人没被压伤。
老槐树倒下后,一直横亘在寨子中间无人敢动。因为老槐树的叶子,一直到了冬天才渐渐枯落。人们一直以为,老槐树虽然倒地了,但他依然还活着,就像一位脚被扭伤了卧床休息的老人。但是,到了第二年春天时,人们却发现老槐树的桠枝没有冒出新芽,一直观察到“三月三”前夕,也仍然没有看到老槐树的桠枝长出新的叶芽,于是,人们才敢判定,老槐树的确已经死了。寨中的几个老人坐下来商议后决定,在“三月三”那天,组织人员把老槐树收捡起来。到了“三月三”那天,人们七手八脚把老槐树的桠枝砍了下来,然后把主干锯成了五段,连干带枝一起堆放在那老“蒙子剌”树的旁边。人们在锯老槐树的主干时发现,每拉一次锯子,便会从锯口流出一股细细的淡黄色的液体。当时,很多人都觉得那是从老槐树身上流出来的血,心里都充满了无限的恐惧,就不敢再拉锯子了,最后还是几个上了年纪的人来拉锯子,才把最后的两段锯下来。将老槐树的主干和桠枝打理结束后,人们在老槐树原先生长的地方举行集体祭供仪式,回家时心情都显得特别沉重和惆怅。以后,尽管寨子里每年“三月三”都仍然在老槐树原先生长的地方举行祭供仪式,但人们总感觉心里已经没有了往昔举行祭供仪式时的那种激动和喜悦。
两年过后,堆放在老“蒙子剌”树旁边的那堆树桠枝被烧完了,同时人们也发现,老“蒙子剌”树已经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枯死了。于是,人们便将已经枯死了的老“蒙子剌”树砍倒,锯成三段与老槐树的那五段树干堆放在一起。这几段老树干,一直被堆放在寨子中间的石拱桥旁边,晴天着日晒,雨天被雨淋,夏天着水浸,冬天被霜扎,几年过后就慢慢腐烂了。有一年夏天,在一个狂风暴雨山洪瀑发的夜里,这几段老树干被大水冲进了寨前的那个消洞里。如果不是发现还有一段老“蒙子剌”因为有些长而被卡在了消洞洞口,寨子里的人还不敢相信那几段老树干是被洪水冲走的。从此,老槐树和那株相伴老槐树生长了若干年代的老“蒙子刺”树,永远地从者要寨子消失了,永远地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后来,人们在老槐树原先生长的地方树了一块石碑,在石碑上书写了两个字:“神位”。每年“三月三”,人们依然按祖先们传下来的规矩举行祭供仪式……
第七章 木屋机梭
第七章 木屋机梭
当一栋栋水泥平房把一栋栋老木屋取而代之以后,
看起来寨子倒是多了几分现代化的气派,多了几分富裕
的感觉,多了几分繁荣的景象,但却少了许多布依族寨
子应有的古朴,少了许多布依族寨子应有的苍桑,少了许
多布依族寨子应有的宁静,布依族寨子的特色,正在一天
天随着水泥平房的增多而渐渐减少。
一
每次回到故乡者要寨子,都发现又有人家建起了水泥平房,有的是一层,有的是两三层,有的是三四层。这说明,寨子里的人家,正一家接一家地富裕起来了。这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的事。
但我也发现,随着水泥平房多起来,寨子里的木架瓦面房也正在一栋接一栋地消失,一天比一天减少。只要有一栋水泥平房建起来,几乎就要有一栋甚至几栋老木屋被拆除。如今,在者要寨子百余户人家中,居住老木屋的住户已经不到一半了。
面对这种情景,我的内心就会涌现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感觉。我不知道应该是为乡亲们建起了水泥平房而高兴,还是应该为正在消失的老木屋而伤感。者要寨子是一个至少已经有600多年历史的布依族古寨,老木屋曾是这个寨子的特色。木架结构的瓦面房也罢,木架结构的茅草房也罢,都是曾经的老木屋。与现代的水泥楼房相比,老木屋显得陈旧、低矮和窄小。过去,家家户户居住老木屋,那是因为经济落后,想改造居住环境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乡亲们都富裕起来了,改善自家的居住条件确实很有必要,拆除老木屋,建起水泥新平房,这是追求高质量生活的需要,实在是无可厚非。但我总觉得,当一栋栋水泥平房把一栋栋老木屋取而代之以后,看起来寨子倒是多了几分现代化的气派,多了几分富裕的感觉,多了几分繁荣的景象,但却少了许多布依族寨子应有的古朴,少了许多布依族寨子应有的沧桑,少了许多布依族寨子应有的宁静,布依族寨子的特色,正在一天天随着水泥平房的增多而渐渐减少。
在老木屋还遍布者要寨子的时候,我感觉者要寨子就像一幅古朴的水墨画。寨子四周的山峰,由近而远,色泽由浓而淡,最后与天空融为一色;山的轮廓,近处的线条粗犷而且清晰,远处的线条纤细而且暗淡。这情景就像是用浓淡适中的墨汁一笔抹成,然后再用墨笔了了勾勒几下,豪迈中多了几分随意,自然之中又不乏几处用心的勾勒和点染。寨子里的竹丛和树林,色彩或浓艳或淡雅,形状或高大或低矮,随意地生长在寨子里,显得极为自然得体。倒是那些掩映在竹丛树林之中的老木屋,或显全栋房屋,或只现一个屋脊,或只露一个屋山,或只见一个屋檐,都像是用笔精心勾画出来的一般,显得格外明了,使那些有些朦胧的竹丛树林变得更富有动感和灵气。那时,我经常坐在那株生长在寨子东端岩崖上的“夫妻树”下,望着寨子出神。特别是在春天里,寨子里的槐花树开花了,粉白色的槐花与墨绿色的竹丛相互交映,那一栋栋若隐若现在树林竹丛中的老木屋,正飘起缕缕炊烟,那情那景,让人觉得仿佛就是置身于图画之中。
后来,我因为工作关系曾到过很多村寨走访,但总觉得那些地方的景色都没有者要寨子的景色迷人,总觉得还是者要寨子的风景最令我迷恋。再后来,我用相机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位拍摄了很多者要寨子的全景图。尽管图片里寨子四周的山峰,寨子前面的田坝,依旧像是用墨笔轻轻勾勒而成,仍旧像水墨画一样富有诗情画意,但对寨子的整幅画面来说,却感觉不出一点布依族寨子应该具有的韵味。一是树林和竹丛少了,很多房屋都因为没有了树林和竹丛的遮掩而全部显现出来,缺少了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二是那些造型方正、朝向各异、高矮不一的现代水泥平房,混建在那些有脊有檐、朝向相近、高矮相当的老木屋之间,使老木屋失去了原有的那种错落有致的排列美;三是现代水泥平房大多用光亮的瓷砖贴面,色彩显得亮丽鲜艳,在此衬映下,老木屋那种几乎像是用淡墨渲染而成的颜色,就不再成为画面的主色调,者要寨子的整体画面,也因此失了布依族寨子特有的那种宁静的古朴美。
我不禁想,如果者要寨子里都全部建起了现代水泥平房,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一栋栋造型方正、朝向各异、高矮不一的水泥平房凌乱地立在寨子里,阳光一照,满眼全是白花花的一片建筑物,除了让你感觉到有些炫目,还能让你留下多少印象?特别是那些久居城市的人们,还有谁愿意到这样的寨子里参观?于是,我不禁又想,如果把老木屋的构架美、造型美、排列美、色彩美所蕴含的文化内涵,灵活地融合到现代的水泥楼房的建筑之中,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不容置疑,者要寨子将一定更能彰显新农村的富裕与繁荣景象,又保持布依族寨子独有的古朴宁静特色。
如何才能做到一点呢?我认为,寨子里要把房屋建设的要求作为村规民约的一个内容,对乡亲们的建房标准进行一个硬性的规定。比如:在房屋造型上,按现代楼房的标准建设房屋的,要在水泥平房上加一个有脊有檐的木架或砖架瓦面盖子,使房屋的造型都成为老木屋特有的“合”或“盒”字型结构;在房屋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