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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闲,半生愁-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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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聊,在胡思乱想。
  而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在人叠人的公共汽车上,把脸一个劲儿偎向羽绒服的毛领。我腾不出一只手来擦眼泪,只任它流下来。
  

这一次分手,太不漂亮
女友失恋,最后的憾事是:“这一次分手,太不漂亮。”
  是他说的结束,下一句是:“让我们做朋友吧。”她来不及反应,便破口大骂。管得住自己的脑,却管不住自己的心,第二天仍然接他的电话。约了见面再双双爽约,说了诀别又在电话里吵架,终于她说:“不要再联系我。”男人答:“谢谢你帮我下了决心。”仍然牵扯了很久,互退礼物又互赠纪念品以“睹物思人”——到最后,白茫茫一片大地,可是不干净,这里那里都是杂物、野草和碎屑。
  女友苦笑,我看出她并不想笑,只是绷紧每一寸已经渐渐老去的肌肤,让眼泪不至于落下:“为什么我就不能像电影电视里的女主角,优雅转身?我也是一个读书人呀。”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
  我对她说:直到这一刻,直到你伤得这么重,痛得有如断手断脚,我才能相信,这不是一段韵事、一次风月、一杯无辜的下午茶,这是血肉相连的深爱。命运是一只白头翁,来过你肩头,遗下一颗种子,于是你肩上长出了一棵树,根须深深地,进入你的心脏,现在,连根拔起。
  指尖进了一根小刺,拔出来,会疼得吱哇乱叫。我不会谴责那泪纷纷的病人,所以,亲爱的你呀,不要责怪自己。没有人能够,在痛的时候,从容淡定。你不是关云长,刮骨疗毒,你也不是战神刘伯承,不打麻药剐掉一只眼睛。他们是传奇是神话是星宿下凡,你不过是,不过是一个人。
  爱有多甜,失爱就有多苦。初遇如闪电,照亮你的世界;诀别就是霹雳,一记一记落在你身上。相抱多久,分开,就有多少撕裂的苦。
  都说分娩的痛是十级,但他们没说,那最多,也不过是三天三夜。而全世界都在帮助她,妈妈替她擦汗,丈夫紧握她的手,小护士一直在说:开两指了开三指了。失恋,会痛这么久,甚至可能横亘你的半生,你却必须,独自支撑。一个一个夜里,你不能睡,闭上眼睛你看到他,你想他的好,你问为什么你留不住他;你念他的坏,你自责何以当初没有发现。你想抱他,却控制不了指间要扼死他的冲动。你终于睡着,却在乱纷纷的梦里哭着醒来。你梦到什么,是你杀了他还是他杀了你,冲动有如晨勃,悄然发动,你想给他打电话问平安,然而你说过:此生永不再见。
  三十岁了,再学抽烟是不是太晚,你偶尔醉去,却在胃痛里后悔。胃痛是听起来这么诗意,事实上让人不欲生的痛,正如失恋。
  然后,你仍然黎明即起,挽起头发,抹淡淡的口红,上班时的你仍然精明干练、语笑晏晏。你的笑容是你的画皮,在你皮肤上摇摇欲坠,随时会脱落。你在刹那间,知道自己不过是红粉骷髅。
  面向全世界忍痛的你,为什么还要在他面前,苦苦支撑?撑得这么辛苦,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就为了让他嘉许一句“你真懂事”?
  所以,如果你想问他那庸俗的问题,比如“你爱过我吗?”或者“你还爱我吗?”或者“如果没有这个那个(一切他说的妨碍你们在一起的原因),你的选择是我吗?”就问吧,并且假装相信他的回答。
  然后,你可以转身离开;也可以在转身之前,先踹他一脚;甚至,如果你余恨未了,走了几步之后,再转身踹一脚——当然了,前提是,你确定他不会还手。
  他不再是你的爱人,你不用介意在他心目中你的形象。他觉得你端庄高贵有如女神,他也不会回头;他被你女鬼般的丑恶面目吓坏又如何?是他瞎了眼,正如你曾经瞎了眼,你不知道你深爱的男人只是庸常之辈,他会背叛,会犹豫,会将你深深伤害。
  这一场大戏,已经黯然收场,分手,不过是最后出的字幕,有几个错别字有什么关系,男主角反正已经退场了。反正,你也不能打电话给他,说:“这次分手太失败了,不如让我们重新分一次手吧。”女友哈一声,笑落了一脸的泪。
  她和我,都知道:下一次分手,会是另一个人。下一次,一定比这一次漂亮——也就是说,下一次,她的爱,越给越少,渐渐趋向无……
  

不一样的福袋
杨德昌的电影《一一》,中年男人邂逅三十年前的爱侣,在异国共游一周。像人造卫星,进行了一次脱轨试验并且圆满成功,他心满意足回到原有的轨道,对太太表忠心,说:“你不在的时候,我有个机会去过了一段年轻时候的日子。本来以为,我再活一次的话,也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结果还是差不多,没什么不同。”
  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负心人在公车上再遇红玫瑰,她老了,憔悴了——这足以说明她是真的活过。男人满心都是难堪的嫉意,出言恶毒:“你能碰到的,无非是男人。”女人并不生气:“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可是到后来,除了男人之外总还有别的……总还有别的……”
  他说:“都一样。再活一遍,没必要。”
  她说:“不一样。有些男人只是性别,有些,还有别的——那别的,有没有包含爱情?”
  一样还是不一样?再爱一回,再哭一次,再离开再回来再到达再放弃……去年草原上凋零的星星草,今年春天又开出白色的花,每一朵是否是旧日容颜?
  有一种最俗鄙的说法是这样的:男人,脱了裤子都一样。如果以饮食来比喻,那就是:翅参鲍肚与青菜萝卜没区别,蛋糕与窝头其实同属碳水化合物——当你饿,当你在空空四壁之间,狼一样眼睛都红了,问:桌子可以吃吗?草褥子可以吃吗?
  但,当你不饿,你可有机会细尝哪怕一颗大白菜?经过霜打的,会比其他棵格外甜净;大叶厚实,菜心却柔媚如花;炝炒爽脆,白水熬却能诱出它内在的一大包汤。不一样,每一颗有每一颗的灵魂,每一口有每一口的滋味。
  也就是说,那觉得一样的,只是饿且懒,于是把感情、得失、生活的本质,都匆忙地、不辨好恶地咽下去,果腹而已。活着不过如此,日子甜美疲倦,或许渴望过其他,但那渴望只停留在渴望本身。今天和明天,明天和后天,像一张一张的复印件……偶尔会变形,说明卡纸了;越来越淡,则是墨盒该换了。小说写法有一个“扁平人物”的说法,的确有些人,甘心把日子活得扁扁的,像一尾干死的鱼。
  但如果你是另一种人,相信爱情是地上的麒麟与凤凰,不仅仅是传说而可能真的会出现,你曾经怀着梦想,狠跌一跤,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往前走。也许你遇到过贪婪的男人、负心的男人,认为“她有许多情夫,多一个少一个,她也不在乎”的男人,但一定有一个不一样的。他也觊觎你杏一样丰美多汗的肉体,但他还是触到了你硬硬的、微苦的灵魂。
  人生,不过像一间打折时节的商场,花团锦簇,堆满了福袋。喏,你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都是不透明的纸袋,鼓鼓囊囊而又很沉默,看上去一模一样,价钱也是一样的,可是里面的货品大不一样。有的装了手袋、长靴,有的盛满小恩小惠,有的,却是一生的至宝。
  如果满心欢喜买下一个,却意外地发现,这一个是空的,怎么办?是工作人员出了错,是你遇到了不良奸商,还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洞,所有物品都插翅飞走了?你不知道。
  那么,你是相信这些福袋全一样,都是虚假的诱惑,还是相信这里面,一定有不一样的,于是,勇敢地,掏钱再买一个?
  

谁晾出了他的快乐
即使我们没赶上过那个火红的年代,也觉得“一年一度六月里晒衣裳,该是一件辉煌热闹的事罢。”那时四季比较分明,春装和夏装,像少女和少妇一样泾渭分明。我家贫,没几件好衣服,然而记忆自动PS它们:铁锈红的百褶裙;庄重如英式小说的黑大衣;暧昧绿之薄凉衬衫——妈妈说那是秋香色,这三个字的曼妙美丽已经够让人心动神驰。
  现在的小区都不容人在院子里晾衣服,窗上更不许伸出竹竿来——这简直是现代建筑的腋毛,绝不被接受。我一柜子穿不下的陈年绮怨,不舍得扔——这一套哥弟的玫瑰蕾丝吊带,很多年前我穿着它,坐在去往南京的长途车上,我以为我出发去迎接幸福,但我到底得到了什么?那一条江南布衣的中裙,是最后一次和爸去逛街看中的,我喜滋滋试了又试,爸难得地没嫌贵,只说:“喜欢就买吧。”它们是我的白头宫女,无辜而幽怨地服侍过我的青春岁月,然而从来只有新人笑,纵使衣服会说话,我也不想听了。
  如果我还爱它们,大概就应该像很多女孩一样,把它们晾到网上去。在我时常逛的论坛,不断地看到:“看看我收藏的古董级名牌”或者“真人秀,一个死胖子的衣橱”。他们兴高采烈地贴:褶皱、花朵、转身、身侧半只吃剩的苹果。我们是惊喜的看客,忽地注意到人家的床单,与自家的一样,感觉如同邂逅。
  这样的帖这样的人多的是。他们在说衣食无忧,在说那一件一件小衣服是心头好;他们千辛万苦装修,带着极大的喜悦给我们看劳动成果:“穷人的65平方米(花了2万8哦)”;他们认认真真生活,给我们数说日常的喜悦:“一个伪小资、假白领的30天账单”;他们煮了一顿美味的方便面,都要发一个巨型的照片上来给我们瞻仰——照片太大了,我看着那满碗的肉、蘑菇、鸡蛋,觉得自己像趴在餐桌上的小蠊,离那只大碗只有半厘米远。
  逛这些,就像经过绫罗绸缎的墙,或者十里长街繁花处处。我知道,他们所晾晒的,都是快乐。快乐,这么罕见而珍惜,我们耗尽时间、精力和感情,才买到了,能就这样闲在柜子里吗?当然不。
  快乐,有时候也需要拿出来晒一晒。谁来展示伤痕呢?除非受虐狂——然而受虐狂遇到*狂,得到眼泪、痛苦以及相伴的狂喜,他向世间展示他布满伤痕的身体,也就是他一次一次的高潮。那仍然是快乐,虽然我们不能懂得这一种。
  这一个五月花季,满论坛都是“SWEET DAY(甜蜜日子)”“啼笑不得的花嫁照”。突然冷冷,杀出一匹黑马,苦主自称被始乱终弃,“我在一年里流产三次”。只能自怨自艾,却惊雷一般在某婚纱贴里看到男主角的影踪,“他的笑容,我不会看错,当年我觉得无比情深……他骗了我,也骗了她,我该怎么办,我该告诉她真相吗?”半天的工夫,点击过十万,人肉搜索引掣们纷纷开动,分析哪一桩新婚充满破绽,而跟帖里全是惊惶失措的呼喊:“楼主请上线,请看你的收信箱。我短信你了。”是好梦被惊梦的新娘吧。新天新地新家具,这分明是一个新人间,却杀出了阁楼上的疯女人。
  快乐,有时,它是薄薄的刀芒;有时,它是一本厚厚的荒谬韦氏大辞海,两者都不是我能用双手轻轻合抱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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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暴风雪,也是松枝
你也许,根本没听过萧飒。她十七岁,便以“文学天才少女”的姿态成名,作品三次入选台湾《年度小说选》,分别是1978年、1980年和1982年——那一年,你出生了吗?《我儿汉生》、《小镇医生的爱情》、《死了一个国中女生之后》……都是她三十岁左右就完成了。她现在五十多了,她还在写吗?她同时代的女作家客气地说:“她现在暂时沉寂……”一个“暂”字,可以很漫长。
  你很可能,知道杨惠珊,即使你没看过她演的《玉卿嫂》。我曾经与美国朋友坐在国贸里的星巴克聊天,他自称略谙中文,我信手一指对面的招牌,他认真地看了半天,念出一个“工”字,浅蓝色和眸子极其无辜:“那三个字太难了。”连起来是“琉璃工房”,正是杨惠珊的产业。从艳星到工艺美术家,华丽转身?啊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有几年,张毅、萧飒和杨惠珊分别以导演、编剧、女主角身份合作,合称台湾电影界的“铁三角”。这三角真是扑朔迷离,开始的时候,张毅是萧飒的丈夫,结束的时候,他归了杨惠珊。是戏假情真还是戏真情假?是弄假成真还是弄真成假?不重要,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
  而萧飒,愤而写下《给前夫的一封信》,历数杨惠珊的种种罪状:“有些人是会为了自己的私欲和寂寞,心中不存一点道德的。虽然她清楚知道我是你的妻子,甚至她还抱过我们的孩子。但是这些,对她似乎都毫无意义。”
  又翻杨惠珊的底牌:“我只怪自己当时判断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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