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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
“堪言,收起刀。”少年淡漠沉稳的声音蓦然响起,不愠不怒,清淡从容。
堪言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继而竟连冷峻的双眼都来了神采,不等他作回应,一道纤白的影子已从高处掠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这道潇洒俊逸的白色身影竟已经稳稳入坐于那尊厚重的轮椅之上,翩然落定,披散的墨发悄然垂下,这随意散落的黑发竟将他那张带着倦意的脸衬得更加苍白。
“咳咳咳……”容祁的面色苍白如纸,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他抬起一只手抵在唇边,一阵剧烈的咳嗽,竟将苍白的薄唇给染红了,那是咳出的血……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只有堪言面色一变,连忙收刀入鞘,也顾不得行礼,一个冷厉的硬汉此刻却显得手足无措起来,面带惶恐:“容祁殿下!”
容祁殿下身子如何,他堪言自然清楚,那一下运气从天而降,也不知殿下的身体撑不撑得住,此时他面色苍白得可怕,看得他堪言都心惊胆跳。
容祁低咳了一阵,神色疲倦,只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强压下胸腔翻腾的血腥,淡声道:“无事。”
“可是殿下……”堪言的脸色铁青。
“走吧。”容祁蓦然蹙了蹙眉,总是平平淡淡不怒不愠的声音此刻隐约透着不耐,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极其有让人心悦诚服的威严。
“是。”堪言还想再多言,却已经被容祁一个平静漠然的眼神给堵了回去,蔫了气,噤了声。
容祁修长而略显苍白的肢节稍稍用力,转动了轮椅转了个方向,他身后的那些侍从似乎这才缓过神来,纷纷收刀入鞘,一只手及时接过了推动轮椅的工作,坐在那上面的容祁索性便收了手,身子往后一靠,紧抿着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并不言语。
说也奇怪,自容祁殿下出现之后,那些随时可能扑上来将他们当猎物一样撕裂的狼群竟然并没有发动进攻,反而悄无声息地收回了利爪,若无其事地给他们让开了道,就像凭空出现时那样,三两下便通通隐入了深山中,让人乍舌。
堪言皱了皱眉,有些纳闷,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个原本高高站在山间俯视他们的狼群之首,只见那头母狼仍站在那,只是原本的怒意已经收敛了一些,在它的命令下,狼群纷纷退了回去,而它依旧高高地站在那目送着他们离开,然后百无聊赖地优雅转身,消失在了视野里。
勘言挠了挠脑袋,可见到容祁静静地闭着眼睛坐在轮椅之上,似在休息,他那看着清隽年轻,甚至颇为疲倦的面容上却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淡漠,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没做,但已足够让人感到无形的威严,硬生生让堪言把满脑子的疑惑通通咽了回去,并不敢出声打扰。
容祁殿下在那一劫之后究竟都遭遇了些什么?这些狼群又是怎么回事?殿下究竟是怎么捡回这一条命的?纳闷,一肚子的纳闷……
……
今夜狼群警惕大作,那一声声狼啸,震得整座深山都在发抖了,而泉涧之旁,睡得正香的玉蛮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吧嗒吧嗒着小嘴,玉蛮翻了个身,那温暖拥着她的怀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玉蛮在睡梦中撅起了小嘴表示抗议。
忽然,一阵毛茸茸的触感挠在玉蛮的小脸上,玉蛮蹙了蹙鼻子,伸手去挥,抬手去揉鼻子,可那毛茸茸的东西仍不依不饶地吵她。
“阿戚!”玉蛮打了个喷嚏,嘟囔着“别吵”,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这会那毛茸茸的爪子似乎有些生气了,一爪子挥在了玉蛮的脑袋上,玉蛮哎呀一声呼痛,抱着脑袋红着眼眶跳了起来,怒瞪着此刻刚刚收回爪子,正一脸不屑地用鼻子哼气的狼兄。
狼兄优雅地转了一个身,连看都不想再看玉蛮了,这笨蛋玉蛮,自己的配偶都不见了还能呼呼大睡,睡死算了,它可不认识这么笨的狼。
玉蛮玉蛮,一定是史上最笨的狼!
015 长大那天来接你
狼兄吼了几声,掉头就在前面跑,那是示意要玉蛮跟着它。
玉蛮先是一愣,红扑扑的小脸顿时间变得煞白,惺忪的睡意顷刻间一扫而光,满脑子只有狼兄传递给她的讯息,昱哥哥……不要她了……
见玉蛮白着脸站在那发愣,狼兄跑了没多远便只能停下来,扭过头不耐烦地吼她,玉蛮这才如梦初醒,打了个激灵,飞快地跟了上去。
狼兄银灰色眼睛转了转,好像会说话一般,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玉蛮一眼,掉头在前面跑,玉蛮在后面追。
玉蛮手脚虽灵活,但碍于身上斗篷的缘故,动不动就跌一跤,可那斗篷上满满的都是昱哥哥的气息,玉蛮舍不得丢,就这样跑啊摔啊,跑啊又摔啊,摔得头发都乱糟糟的,灰头土脸不成样子,狼兄终于看不过去了,狼牙往玉蛮背心的衣服上一咬就把她给甩到了自己的背上,它飞快地嗅着那群人留下的气息,从山上追下了山,从这跳到了那,好不惊险,但速度却是极快。
“哇!昱哥哥骗人!还说要和玉蛮生小狼崽,昱哥哥也不要玉蛮了,呜!”被狼兄驼在背上的玉蛮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那挂满眼泪的小包子脸看起来煞是惹人怜爱,可那双万恶的小手却紧紧拽着狼兄背上的毛,疼得狼兄龇牙咧嘴,速度却没慢下来。
出了领地,便是荒漠,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将漫无边际的大漠照得金灿灿的,可风沙肆虐,出了山林,气味便淡了,就是狼兄这样的好鼻子都觉得越发吃力起来,千变万化的沙漠,更是连半点脚印都没留下。
玉蛮仍在没心没肺地哇哇大哭,吵得狼兄好几次都想直接把她给丢下去,龇牙咧嘴地哼了哼气,狼兄的速度却反而加快了,驼着玉蛮飞跑的身影就像闪电一般快,趁着气味还能捕捉得到,狼兄不得不暂且忍住把玉蛮丢下来打一架的冲动。
狼兄毕竟是未来的狼王,气势非一般狼可比,它的靠近让堪言众人身下的马和骆驼忽然变得不安起来,完全不听使唤。
一行人的队伍严谨地穿行在遥遥大漠之上,队伍不长,但戒备森严,前后左右都有侍从守卫着,中间是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青色的纱幔厚重地垂坠着,偶尔被凛冽的风撩拨出一层掠动的波纹,车轱辘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印子,但很快便又被风吹散,不留下一丝痕迹。
骆驼和马越来越不安了,马车内的人没有说话,驾着马车的堪言却不得不警惕起来,纳闷地喃喃自语:“难道是要起沙暴了?”
队伍的后面,忽然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黑点,那黑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玉蛮也看到了离得自己越来越近的马车,外面还有好多人,都骑着马和骆驼,这些人之中她一个也不认识,她没有看到昱哥哥,可她就是知道,昱哥哥一定就在那辆马车里!
“呜……昱哥哥,你等等玉蛮啊!”玉蛮还氤氲着水汽的黑色眼睛忽然闪过一丝惊喜,整张小脸也因鼻涕眼泪而洗得脏兮兮的,这时候破涕为笑的模样,竟是十分滑稽。
发现了一行人的队伍,玉蛮连想也没想地就从狼兄背上跳了下来,没站稳,整个人跌倒在沙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又立即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追着那辆马车跑:“昱哥哥!”
小小的身影像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竟是怎么也消耗不完,她跌跌撞撞,不断地摔倒,却又不断地爬起来,哭着在后面追着,脏脏的小脸变得更脏了,嘴里呜呜哽咽着:“昱哥哥你为什么不等我!”
马车内的人怔了怔,心窝开始狠狠地刺痛起来,那委屈的哭声明明离得他那么远,却好似就在他耳边,躲也躲不掉,他颤抖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去听她的声音,袖摆下的那双手却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嵌进了掌心的肉里,丝丝涩疼,两个拳头垂放在身侧,都在隐隐颤动。
他不敢回头去看,只怕看了自己便会心软,那丑丫头一定哭得让人头疼,也不知道有没有摔着,会不会疼痛,那丫头……
“爷,奇怪了,这荒漠万里,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喊?”马车外的堪言纳闷地询问,该不会是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吧?
“你听错了。”
车内的人淡淡掷下一句话,一如既往地淡漠清冷,可似乎隐隐掺杂着些愠怒?
堪言挠了挠头,锲而不舍:“不对啊,是个女娃娃的声音。”
“堪言大人,您快看!”一名侍从忽然追了上来向堪言禀报。
堪言顺势回首望去,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追着他们跑,一次次的摔倒,又一次次地爬起,脸上全是眼泪,哭着喊着:“昱哥哥,你等等玉蛮!”
堪言看着那女娃娃一次次摔倒,摔得鼻青脸肿,简直是心惊肉跳,待看到那女娃娃身后竟然跟着一头狼,堪言立即面色一变,警惕起来,抽刀而出,向车里的人询问:“爷,要不要把那女娃娃抓起来?只怕有诈,我们不得不小心。”
“继续走。”车内传来沙哑的回应,容祁闭着眼睛,喉咙发堵,半晌,才蓦然丢下一句:“不要伤了她。”
“昱哥哥!你不要玉蛮了吗?昱哥哥,玉蛮是不是做错事了?你打玉蛮,骂玉蛮吧,不要不理玉蛮好不好?”稚嫩的童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听得人心头颤抖。
堪言看了看摔得鼻青脸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女娃娃,又看了看车内沉默的人,顿时好像明了了些什么,默默地把刀送了回去,叹了口气,那头玉蛮的速度极快,他们的马和骆驼受了惊,完全不听使唤,竟就被那个跌跌撞撞的女娃娃给追了上来,此刻她正被他们的侍从架着,不得上前。
没想到一个女娃娃竟然蛮力惊人,又是蹬腿又是乱咬的,委屈难过地哭得让人心疼,可她的蛮力让架着她的侍从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竟然要三个人才能拦得住一个女娃娃。
玉蛮被侍从架着阻着,狼兄龇牙咧嘴地发出警告地低吼声,却又碍于玉蛮就在他们手上,不能马上发出攻势,绕是如此,也将这群人和畜牲吓得浑身发抖,一阵骚乱。
“爷……您看……”堪言有些为难了,反正现在走也走不了了,又不能伤了那女娃娃,也不能不拦着她,着实难办。
车内一阵沉默,良久,才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让她过来。”
爷叹息了,他堪言可是长长松了口气,一抬手,拦着那丫头的侍从便松了手,那丫头没了阻拦,顿时飞快地朝马车扑了过来,在外面又急又气又恼又哭,可越急反倒越手足无措起来,竟只是扒着车沿委屈地哭闹:“昱哥哥,你骗人,你骗人!你丢下玉蛮要走!”
这原本生得清秀粉嫩的女娃娃硬是一路把自己跌得满脸满身是伤,看得勘言都不胜唏嘘。
“丑丫头……”容祁轻叹了口气,可仍旧不肯掀开帘子看她一眼,只这么隔着帘子与她说话:“你可……受伤了?”
玉蛮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昱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
车内的人没有说话。
“昱哥哥,你是找到回家的路了吗?那你也把玉蛮带走好不好?”玉蛮红着眼睛哽咽着,鼻子也都红通通的。
“丑丫头……”容祁淡漠沉稳的声音终是带着一层决绝:“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玉蛮天真的童言反倒像一记记重锤砸在容祁心上,逼得他一阵叹息,不得不放缓了语调,那是隐忍的温柔。
“等你长大那天,我来接你,好吗?”
016 原来是个傻子
等你长大那天,我来接你,好吗?
马车再一次缓缓而行了,玉蛮呆呆地站在原地,通红的眼眶还氤氲着水汽,像星辰一般清澈闪烁的眼睛眨了眨,脸上有一道困惑盘旋不去,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长大呢?
容祁并未回过头去看呆呆站在原地的玉蛮,他闭上了眼睛,一袭白衫罩在略显清瘦的他的身上,竟单薄得好像随时可能随风而逝。
车内的人许久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他好像还是原来的他,淡漠,老成,没有少年人的浮躁心性,堪言都愈发郁闷了,难道刚才自家爷是被魔怔了?要不怎么会对那女娃娃如此这般,不一样?
“爷,那丫头是什么人,爷您认识她?”堪言挠了挠头,他是个藏不住话的人,可问出口他就明白自己完了,里头那位爷是什么脾性他会不知道?他平日话就少,性子冷漠,极少有人能与他多说几句话,堪言真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连爷的事情他都敢好奇了,还要不要命了。
原本以为容祁不会回答了,可令堪言没有想到的事,车内沉默了半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