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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踉跄跄地走进房间,书案前,立着一个熟悉的颀长身影。
“表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表哥的表情捉摸不定、若有若无,他简单地回答:“我晚膳后来找你,见你还没回来,就等着了。”
我屋里没有西洋自鸣钟,也不知究竟到了什么时辰。今晚发生了太多事,我的心情也起伏不定,恍然未觉时间的流逝,以为刚刚入夜而已。于是撒娇地说:“叫表哥久等了,刚刚雪霏在两位姑姑那儿的,小姑姑晕倒了……”
“哦。”表哥没有朝我看,眼神不定地四处游移,却没有再言语。
气氛一时间竟有些冷淡和尴尬,我四顾环视,看见侍女枕书眼皮打盹儿地立在屋角,唤道:“枕书,你快去弄壶祁门红茶过来,就用冰窖里贮的山泉水沏吧。”枕书睡眼惺忪地应了。扭头看表哥,还是木木的表情,毫无反应,我转而用戏谑语气轻松地说:“宫里常年饮龙井,不过我们郭络罗府穷乡僻壤的,还是依着玛法传下的老规矩,冬日必要饮红茶,暖身健脾。表哥不妨屈尊尝一杯,可好?”
“哦,”表哥漫不经心的答应了一声,复又回过神来:“不必沏茶了,我马上就要回屋,再说……已经三更天了,此刻饮茶,你夜里准会走困,再睡不安稳的。”
“子时了么?”我诧异地看看表哥,他表情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
“嗯。你快些安歇吧,我这就回去了。”他不再走神,很快地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我追了出去:“表哥,你来有什么事情么?”
他已迈到了廊外,背对着我,伫立于茫茫一片莹白如玉的积雪之中。相形之下,背影异常萧索嶙峋,他微微回了下头,说:“也没什么,你明儿晚上早些回来吧,我会再过来的。”
回屋后,看见枕书在为我铺床、预备就寝,我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随口问:“九阿哥来了多久了?”
“回格格的话,大概两个半时辰了。”
“啊,”我心里一惊,又问:“那他说什么了没?”
“阿哥没和奴才们说话,”枕书想了想,补充说:“哦,他刚坐下不久,有位府里的老嬷嬷来给格格送顶针的,拉着爷唠了半日的嗑。”
“嬷嬷说什么了?”
“嬷嬷唠叨个不停,什么阿哥和宜妃娘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又说阿哥是府里的亲外甥,千万别见外……九阿哥没怎么搭理她,她自讨没意思,悻悻地走了,临出门时说格格正和八阿哥往这边走呢,很快就会到。九阿哥本要出去寻格格的,听了这话又复坐下,一直等到方才您回来。”我懵了,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半醒半寐地熬了一夜。
第二天,一直地心神不宁,捱着辰光,默默揣测着今晚表哥究竟打算跟我说什么。
午后,独自闷闷地在后花园里徘徊,冷不防一个雪球横空飞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我肩膀上。“哎呦!”我揉揉被撞得生疼的左肩,愤愤的叱到:“胤俄~!”
“你没回头怎么就料到是我?难不成背后还长了眼?”胤俄特有的大嗓门嚷开了。
我慢慢地回过身,半嗔怒半好笑地说:“这么毛手毛脚、暗箭伤人的,不是赫赫有名的十阿哥,还能有谁?”
“雪霏,你少赖皮,刚刚我俩明明喊过你的,是你自己两只耳朵打苍蝇,权当耳旁风。只好给你来个小提醒了。我老十堂堂顶天立地、光明磊落的汉子,怎会无缘无故地暗箭伤人?”
我笑着朝他扮了个鬼脸:“十阿哥出息了么,说话都四个字儿四个字儿的往外蹦成语。果然是皇阿玛夸的那个什么来着……”故意放慢语速,作思索状。
“子别三日,刮目相看。胤俄一鸣惊人了。”八阿哥从胤俄的身后闪出来,笑着补充。
我略有些慌张的朝他看看,他的眼神一如昨晚的清澄、透亮、明晰,放出宁静的光晕来。触及我的目光,眼中的笑意更多了几分。
“雪霏,你行行好,别小心眼儿地笑话我了,若论拽文,我怎么敢班门弄斧!你和八哥俩才子可都在这儿呢,要是合起来围攻我,我还不满头包啊?”
“那也成,你也得给我砸上几个雪球!”我得理不让人。
“别别……别,”胤俄直往后退,“雪霏妹妹,我今儿个刚穿上身的簇新的裘衣,听说是用锡林郭勒草原最上乘的白狐皮缝制的,每只狐狸才取腋下那么一小块皮,几百只狐狸才凑了这么一件裘衣斗篷,渗进了水气就不好了。”
“哎,真是新鲜了,十阿哥什么时候知道心疼起衣服来了?果然是准泰山给的东西,宝贝着呢,不肯等闲看待啊。”
“什么?”胤俄一头雾水,傻乎乎地望着我。
“天之,地知,我知,你不知,”我笑嘻嘻地说,“哦,还有你的八哥,也知道。”
“到底什么呀?”胤俄更糊涂了。
“呵呵,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好雪霏妹妹,我给你砸一下,不,两下,三下都可以,你好歹告诉我。”
“我偏不说,就算你给我砸上一百个雪球,也换不来这个秘密。”我故作神秘,不肯睬他。
“八哥,你帮忙劝劝吧。”胤俄转而向胤禩求援。
“解铃还须系铃人。格格偷梁换柱的事,总不能一直瞒住老十吧?”胤禩笑着解围。
“那……劳烦八阿哥代讲吧,其实雪霏也是事后才听您说的。”
“那天在木兰围场……”胤禩娓娓道来。
“好你个雪霏!原来你把我给卖了,叫我不明不白背上这么个大黑锅!”话未说完,胤俄已是义愤填膺:“那个蒙古胖丫头,有没有乱说什么?”
“别动辄胖丫头长胖丫头短的,人家乌日娜郡主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十福晋呢,小心唐突了佳人!”我继续糗他。
“我才不要呢,哼,我现在就去和皇阿玛说清楚……”
“人家送的狐皮裘你都穿上了,还想赖!”
“我……我不要了还不成吗?”胤俄激动地就动手摘外衣。
“老十,雪霏哄你的,想激你着急呢。且听我说完,乌日娜郡主当众夸赞你之后,皇阿玛根本未置可否,一言未发,八字还没一撇呢,你白眉赤眼地跑去说什么?”
“哦,”胤俄这才放下心来,愤愤地瞪了我两眼,羞恼不已:“下次再叫你多管闲事,惹出……”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已被我重重地砸上了一个硕大的雪球。
第一章: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霏儿——,你这才叫暗箭伤人!”胤俄拍拍被打得生疼的脑门,气不忿地抱怨。
“非也,非也,兵不厌诈而已。”我一边笑,一边避开胤俄扔过来的两个雪团。
“哼,躲得了一时,多不来一世,看我怎么报仇!”胤俄掳掳衣袖,“拽文我不如你,打场雪仗还不在话下!”很快的,十数个雪球接连向我飞来,我左右躲避不暇,连中三元。
攻坚战中,八阿哥也被我拉下了水,加入混战。
几个回合过后,我凭借同盟军胤禩的几粒漂亮的反击,勉强和胤俄打了个平手。
“你看我们,可谓仁义之师了,知道你心疼白狐裘,雪球都不碰它一下,狐裘上纤雪未粘呢。”我还不肯握手言和,非要争个短长。
“你也叫仁义?我丢的雪球都轻飘飘的,打在你的鹤氅上,能有多重?可是你们俩假仁假义,不碰衣裳,专砸脑袋,把我的头都快打肿了!”胤俄装出愤愤不已的样子,不肯承认我手下留情。
“真的么?呀,隆冬时节,万一落下冻疮,雪霏可担待不起。要不爷赶紧召太医瞧瞧吧?”
“哼,我可没你娇气。”
天色向晚,到了晚膳的时辰了。我们仨抖抖身上的残雪,往饭厅的方向边走边说笑。我悄悄地在灰色鼠皮手笼里塞了一个大大的雪球,静候时机。
走到饭厅所在的望雁楼,我熟门熟路地,撇下他们轻快地跑上楼,“雪霏,你上哪儿去?”胤俄奇怪地问。我不做声,隐身于朱红的立柱之后,待他俩转到楼梯口,正欲将雪球飞出,却忽然听见楼上传来表哥和另一个人的说话声,我的眼皮一跳:纳丹朱!怎么又是此人!他未曾风闻昨夜的骚动么,还能无事人似的悠然自处?
“长白山的千年老人参嚒,难得一见,奴才这辈子只碰到过两次,后一次是在四年前,大约被京津来的药贩子以二百五十两纹银的价格收走了。至于寻常可见的百年老参,满打满算也就五十两银子上下。几十年的参,不过小指头粗细,几两至几钱银子间浮动,卖不起大价钱来。”纳丹朱的声音竟然毕恭毕敬,迥异昨日,简直脱胎换骨:看他讨好的神情,谦卑的体态,完全是一副奴颜卑骨,若非眉宇间暗藏的那股不易察觉的傲气,真难以相信和昨晚桀骜不驯的汉子是同一人。
“知道人参在京城是什么价吗?”
“总要涨些的吧?”
“何止十倍。”……
“九哥,你和一个下人研究些什么,宫里又不缺人参,操心作甚?”胤俄第一个按耐不住,刨根究底地问。
“这个嘛,我自有番道理,只是现在尚无定论,日后再与你细说。”表哥轻描淡写地应付了过去,一边朝胤俄和我笑了笑;复又收敛了笑容,对站得稍远的八阿哥唯点点头而已,“你们先去用膳吧,我还要与完颜先生聊会儿。”
晚宴,身体虚弱的小姑姑不能参加,蕤玉守着她额娘,也没来;表哥又迟迟不出现。用膳的时候,有个宫人凑到姑姑耳畔低语了几句,姑姑脸色大变,也不及向我们说明,就匆忙领着一行宫眷离席而去。姑姑方离开,我因有心事,食而无味,索性推说胃口不好,要回屋。八阿哥很不安地看看我:“下午初见你,脸色就不大好,这会儿又食不下咽,是不是新到盛京水土未服?”“雪霏,你不会是弱不禁风,被我的雪球砸晕了吧?那我可真得负荆请罪了。”胤俄嬉皮笑脸地加上句。
“没什么,只是想早些回屋安歇。”我不敢与他们的眼光接触,生怕泄露了心事,草草告辞了。
匆匆奔向闺房,吧嗒吧嗒的鞋底声仿佛回荡在心墙内,咚咚作响,有如小鹿乱撞。只盼着能快些进屋歇歇,在表哥来访之前,好生饮杯茶,定定神,梳理下思绪。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雪霏,你总算回来了。”期望落了空,表哥竟已等在了屋里。
“嗯。”
真正直面他,慌乱的心反而归复平静,不再举棋不定。我从容地问:“表哥没去用膳?”
“我不饿。”
“唔。”
“咱们出去走走吧。”
“好的。”
地上的积雪尚未消融,但是毕竟已经过了一天,同样是雪景,却今非昔比:雪地已被仆佣们压紧踩实,均匀地撒上了厚厚的松木屑,铺出一条走道来,人行于其上稳稳当当,不再发出独特的咯吱咯吱声,也就同时失去了踏雪的乐趣。覆盖着花木的积雪似乎也不如刚刚降下时那么晶莹剔透、一尘不染,而是晦暗了几分,呆板地附在枯枝上。
“昨晚本想叫你出来,一同赏雪的。毕竟盛京的雪比起京城来又别是一番气象,可惜一直没能等到你。”
“我和八阿哥说了会儿话,回来的路上,碰见晕倒的小姑姑,故而耽搁了时辰。”
“你近来和八阿哥走得很近。”
“胤俄最近时常和八阿哥一处,大家自然常常碰见。”
“也许是我多心了,可是八阿哥这人心思缜密,不可小觑,从前他一直潜隐不发,近来却锐意进取、崭露头角,我总觉得他志不在小,你要谨慎留心,切勿多理会他。”
“八阿哥以前是消沉低调了些,可是他现在自强不息也无可非议。难道他就不能顶天立地地做人么?都是皇上的孩子,同为人中龙凤,哪一个没有资格发奋呢?”
“可他的性子本不是这样。”
“人总是会变的,以前胤俄还曾看轻他,现在不是唯他马首是瞻么?”
“那你呢?也惟他是从?”
“雪霏只惟自己的心是从,绝不会迎合他人的。”
沉默。
“霏儿,我绝没有小人之心,只不过……他若非包藏祸心,为何千方百计地讨好于你?他向裕亲王讨要猎物,小心翼翼地抱着回来的那只黄羚,又为何会养在你那里?”
“我随口提过想要一只。”
“可是你没有与我说,你若是开口,我绝不会叫你失望。”
“雪霏以为这是小事,没必要麻烦表哥。”
“所以你宁可麻烦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