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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远修上前两步,星光月影都摭住,将人拢在一小片的天地里。晚风拂起,吹散她一头如瀑长发。容颜有留长发的习惯,额头梳得光洁,发丝轻软,不时垂下来。被他一伸手别到耳后,一切动作行云流水。许是夜色斑斓,看不清目中色泽,只觉又黑又深邃,璀璨又凄离。
容颜怔愣的看他。
秦远修口吻淡淡的:“容颜,你长大了,我很放心。既然懂事了,就得讲究游戏规则。跟沈莫言离开的时候,把这里的东西都带走,没有一样是姓秦的,早在三年前就通通是你的了,就算你不接受,也没人有处置权,我也没有。过去那几年,我虽没哪一日让你真正的幸福过,可是,害你倒还不至于,你可以很相信我。其实嫁给‘秦远修’和嫁给‘沈莫言’总有那么些相似之处,都免不了是进了豪门。我知道你不喜欢秦家,其实沈家跟秦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这是豪门的共性,连我们也很无奈。日后虽然不缺吃不少穿,可是也没哪儿比豪门更喜欢钱,你带着这些进去,总没有坏处。你得乖乖的,听哥哥的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含着笑,不大笑也不浅笑,浓浓的离别之意,好像这一转身他就要走远,跟当年别离时的神情那般相似。容颜可真是受够了这个男人,明明是个花花公子,却总又装得这样深情款款。时光一天天流转,这个男人倒像一点儿都没有变,竟跟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模一样。
容颜定定的看着他半晌没有话说,他说得实在不错,豪门已经那么有钱了,却仍旧最喜欢门当户对,像她这种平民百姓出身的,他们基本上都不太看得起。总不如那些有厚重身价的豪门小姐,仿有金山银山做倚靠,腰杆就能挺得格外直。他连这些都想好了,好似许多年前就打算要把她嫁出去。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想,真以为大个三两岁就很了不得了么?
不知他这是怎么?像走过长长的红地毯,牵着她的人是他不错,走到尽头的时候再转首把她交给另一个男人。弥散台前礼成的那一刻,再多的恩重如山也成了恩断义绝。容颜不懂,这个男人早已走远了的,为什么感觉好像才要走远?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发酸,哭倒还不至于。低着头嘟囔:“秦远修,你可真没意思。你是受了刺激么?连精神都失常了。既然那么舍不得闵安月,何苦报纸上解除婚约,一哭二闹三上吊,家里折腾一下吓吓她就好了。这回好了吧,玩大了,没法收场了吧,该!”
秦远修定定的看着她,音容笑貌里有几分笑意,悠悠叹:“是啊,谁说我不活该呢,要把自己爱的人嫁出去。”
容颜仰起头:“你也别太泄气,也没人说闵安月跟你分了就一定得嫁给别人啊。我看她的壮态比你还颓废,几天都不干正事了。”想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鼓励说:“你还很有机会。”恋人么,总要矫情一些,一直如胶似漆了必未是件好事,就当调节情趣好了。但手扬到半空,忽然就停下了,她穿着平底鞋,月光下的秦远修看着那么高大英挺,一副摭山拦月的样子。
秦远修一抬手握住她的,语气轻薄的像在叹气:“小颜,你得听哥哥的话。”
容颜先前还觉得自己头脑清明,这一刻才认识清楚,没谁醉了,喝高的人是她。头脑一片晕然,从头到尾也没理清秦远修到底说了什么。
抽回手:“秦远修,你可真是疯了。”不能再跟他闲扯下去了,她又不是他的心头药,解不了什么远忧近愁的。“你没什么正事我就先走了,钱我会马上还你。”
秦远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返回长椅上坐下。想起一句话,你走了,谁还会在等呢。爱情中的男男女女本就如此,第一个肯狠下心思转身的,就别再妄想谁还能为你留。没人想像个傻子一样永远怔愣在原地只看一处旧景,等那个没想转身的也转过身了,当初两人熟悉的街景只能一片空空。秦远修心里感叹,可是,又怨得了谁呢?被迫转身是一种痛苦,坚贞的人抛下执着本就不是件易事,因为没想过接下的路要与另一个人走,要经受多少茫然惶恐先走的人往往不知。这一段转身的路何其困苦漆黑,被迫转过身的人终于幸福了,谁还肯回头看那一段不堪的过往?所以,失去的,就永远的失去了。
那一日闵安月问他,他想得到的东西总能得到,为什么不抢回来。他只是不再忍心,让爱的人再赤血连连的疼一次。
闵安月可怜起秦远修来,不允她疼了,可是他得有多疼?他又不是钢筋铸起的身子,风光绝然仅是表面,怎经受得起的?
容颜看到闵安月的时候怔了一下,想不出这是走了什么大运,接连碰到这两个人。而且一个站在她的来路上,一个站在她的归路上,起点与终点遥遥相望的两个人,线还是她给贯穿起来的,多么变态的一对恋人啊。她实是无话可说。
“闵总,你怎么会在这里?”心里感应?感知到秦远修最早有送人回来的意思,刻意捉双?
闵安月走近来:“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容颜“哦”了一声:“怎么没打电话?”
闵安月直说:“打了,还不止打了一次,是个陌生人接的。说你把电话忘到吃饭的地方了。还让我告诉你,尽快抽空去取。”
容颜狠拍了一下脑门,怎么这么迷糊,吃饭的时候接完沈莫言的电话就直接放桌子上了,没想到走的时候竟忘了拿。
感谢起闵安月来:“谢谢你啊,要不然找不到了肯定要着急了。”不过她找她找得这么急,一定有大事要说吧?“怎么?今晚上有工作?”
闵安月笑着摇摇头,什么时候也能跟她这么友好了,是从前没有过的。
“不是关于工作的,我想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能请我上去喝杯茶么?”
容颜愣了下,赶紧请她上去。
“这栋公寓还是你的,主人来了还不想上去就上去么,我随时欢迎。”
闵安月这个人可真煞风景,上去前先说:“这栋公寓不是我的,是秦远修的。他担心白阿姨因为绍风的事会找你的麻烦,觉得你住酒店不安全,没人保护你,才让我将你按排在这里的。”见容颜张大嘴巴像要不可思议,她还不紧不慢的接着说:“其实本来不是这里的,他想让你住以前的别墅。可是你不愿意,就将你安排在这里了。以前一直是他住的,刻意为你腾了出来。”
容颜之所以觉得这个女人很无趣,是感觉她撞了邪,动辄就拿自己的男朋友在他前任老婆的面前说事,也不知她是何居心。爱得太癫狂了果然是不能分手的,魔怔起来真可怕。
她很想树起两只手,表示投降的说:“我跟秦远修真的没什么,婚前婚后都没什么。你总想着我们有什么,就算我知道我们没什么,也会变不自在的。”
但闵安月没给她说后话的机会,云淡风轻的表述完这一嗓,上楼去了。
容颜给她倒了杯水坐过来,一想到这里在不远的曾经住过秦远修,原本自然畅通的空气一下雄性气息浓重起来,由其守着闵安月这位当家女主,让容颜全身无一处自在。
坐到她对面,开门见山:“闵总,你要跟我说什么?”
闵安月捧着茶杯,看人的眼神温婉:“别叫闵总了,就叫安月吧。我们以前虽然有那么多的不愉快,可是,究其根源都是我想不开。我把你当成情敌,以为你霸占了远修,所以,处处看你不顺眼。包括当年玉手镯的事,我郑重的跟你说句报歉,的确是我换过的。”
容颜在恩仇一事上向来表现得大气,主要她脑子的容量比一般人小很多,太多事记也记不住。坦荡说:“那件事早就过去了,我已经忘记了。”
闵安月笑笑:“谢谢对于这件事你有这样的胸怀。我的话还没说完,以前我不喜欢你,以为是你占了我的位置。但现在我终于看清了,不是你占了我的,是我一直不安份的怂恿你的幸福。我只是个可怜虫,被秦远修那个手段独道的男人利用罢了。”
没谁被利用了还会含笑着说,表现得那么甘之如饴。这份情怀直让容颜咂舌不已。
不打断她的话,听她继续说:“在秦远修的心里,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若说跟其他人还有什么不同,就是我们一起长大,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什么了。他不爱我,哪怕一时片刻,都没爱过。我说这个,你很不可思议吧?”
容颜瞠目结舌,是挺不可思议,不过不是她说秦远修不爱她这事,是不想闵安月已经魔怔到这种地步了。连幻觉都由心生起,看来她受到的打击不小。
一时看她的眼神有些楚楚可怜,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虽然是个不太讨喜的女人。一激动挽住她的手:“安月,你也别太悲观,我觉得秦少那个人的确太闷了,可是,他是真的挺爱你。今天我还看到他了,状态跟你差不多,看这个状态你们就该是天生一对。其实你今晚不该来找我,应该去和秦少好好谈谈。”
闵安月眼波静寂,你瞧,这个丫头真是被秦远修保护得很好。他水深火热经历过那么多,她却一无所知。如果,接下来的话她不说,可能这一辈子都没人会跟容颜说了,她也会幸福得理所应当。这些都是秦远修一心想要给她的。
抽出被她握住的手,顺带把手套也一并脱掉,这还是再相聚第一次在她面前摘下手套。灯光下玉手白皙,设计师的手,又常年养护,想想也知是双极漂亮的手。
可是,容颜还是一眼看出瑕疵,就因为太完美了,所以那根弯曲不直的小指也显得格外突兀。
容颜心惊不已,忽然明白些什么。看来戴手套并非她所愿,由其这样的夏天,难怪那天看她连个杯子都握不稳当。
闵安月盯着自己的小指看了半晌,轻微笑了一下,淡淡说:“我这只小指废掉了,虽然表面已经换过皮,可是毕竟已经伤极筋骨,到底治不好了。其实,细想想也没什么,感觉还挺值得。我用这根小指换来闵家的产业兴旺,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远修就是看在我这根手指上,才答应跟我假订婚,以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帮我们闵家渡过那场即将倒塌的危机。现在闵家的业绩上正轨了,我们解除婚约的约定也就兑现了。”抬眸,看到容颜瞳中一场心惊,她仍旧微弯着嘴角,缓缓的说:“你觉得我很可怜是么?其实跟远修比起来,我算什么呢。当年他才是真正的死里逃生,最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还不知道,当年你离开,他差点儿就葬身火海,我不是邀什么功,但如果不是我,秦远修早已经被那场大火烧死了……”
这些话容颜有勇气听,她说起来却那样难。过去的‘当年’成了许多人疼痛的烙印,任太多人都不堪回首。
她说话之前就已温了眼眶,自认不是个脆弱的女人,可是再怎么样,也抵不过一个秦远修。这个男人,可真是她的克星。以为拔云见日的时候,他就残忍的将她一棒打醒。
她满怀欣喜的追去美国,不过几天的时间,他便完全变了模样,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醉得天日不变,最初连人也分不清,目含期许的看着她,却一句一句的唤她:“小颜……”深情又缓慢的样子,修指攀上她的颜,醉眼迷离。那一刻她觉得,这个男人是疯了,哪里是那个一心喜欢她,想跟容颜离婚的男人?这样的秦远修,她不识得。他捧着她的脸说话,没哪一句是关于她闵安月的,全是对容颜的不舍和深恋,他说得迷糊,她却听得真切。秦远修泪眼朦胧的说,送走她非他所愿,没了容颜,他活不下去。闵安月挣脱他的手,悲愤地哭着跑出去。这算什么?秦远修也是个会悲伤会掉泪的男人么?为什么跟他一起长大都不知道?
闵安月说到这里,终于没忍住眼眶中的一滴清泪,晃晃悠悠的跌下来。看向容颜接着说:“那时的秦远修颓废得让人惊心,我从没看到他绝望透顶的样子。当大家都以为他同我在美国和乐融融的时候,其实他就生不如死。当时不理解,只看到他喝得大醉,不醒人世。后来什么都了解了,才知道他心里一直背负什么。你们这一路走来,没人比秦远修更苦涩更无奈,世人眼中最无情的男人,没谁比他钟情得不折不扣。我没想过,一个人亲手斩断肋骨会怎么,容颜,你就是秦远修的一根肋骨,他把你斩断了,自己会好受么?……”
容颜不看她,视线有几分茫然,最后落到闵安月的手指上,脑中还是空空。只有自己的心跳声,今夜不知怎么,像格外大声,震得她自己都惊忪连连。她想,她一定是得了突发性的心脏病,沈莫言不是绝好的医生么,等他回来,许会医治她的不适。
闵安月轻吸着鼻子,尽量保持说话清析,问她:“容颜?你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