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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言摸摸她头发:“瓜娃子,我都快好了。”才不会胡思乱想呢,“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刘苏便眯起眼,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来——哥哥就要好起来了,真好!
八月中旬,不论是灾区生活,还是教育系统都逐渐走回正轨。李芫伤愈出院,带着女儿向羁言告别。
年轻英俊有礼貌的小哥恰是她这个年纪妇女的心头好,李芫默默为闺女的眼光点了个赞,面上一派正直慈祥:“小言好好照顾自己,等回了学校,记得去我家吃饭。”
没错,她的称呼已经从“小刘”升级到了“小言”,盖因刘苏强烈反对:“我爸是老刘,哥哥是小刘,我是什么?”
羁言点点头,他军校所在地,恰好是刘苏一家子所在的市。在医院里头混得熟了,偶尔去蹭一顿饭没什么。更何况,刘苏正恋恋不舍地看着他,一副“你一定要答应下来!”的表情。
清冷如他,也不得不承认,被人如此依恋和信任,感觉有些美妙。
刘苏还是不放心,又缠着青年要来了他在军校的联系方式:“要是哥哥不去我家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依依离别。
高中要住校,李芫又是督促闺女收拾行李,又是舍不得女儿,开学前的日子里,兵荒马乱。刘苏:“……妈妈你不要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周末还能回家的。”
李芫:“滚滚滚!”在医院对着小哥还依依不舍呢,要离开亲爸妈去上学就毫不留恋了。什么人呐!
高中学习不算轻松,而刘羁言果然并没有贸然跑去刘家蹭饭。冬天的周末,将信封塞进邮筒,刘苏不禁佩服起自己的先见之明。
军校既是军队,也是学校。刘羁言的家庭状况有些复杂,周围同学多少都知道一点。此君素来冷淡,与家人甚少联系,居然也收到信了,看信封上字迹和名字,居然还是个姑娘!引来了一众围观。
羁言冷着脸,取了信扭头就走,可瞥见信封上名字时,温和了一瞬的眼神到底没有逃过众人法眼。
连长:“是那个小姑娘不?”连长去过医院几次,几乎每回都能遇到那个挺可爱的小姑娘。
羁言抿抿嘴,点头。
连长:“你个禽兽!人小姑娘才十二三岁吧!”
同学们八卦的眼神中,刘羁言一把捂住连长的嘴,强迫他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连长岂能容他如此挑战自己的尊严?使出小擒拿手,两个人一来一往过起招来。
刘羁言看着消瘦,擒拿术与军体拳是这一届里头学得最好的,跟连长打了个旗鼓相当,直到辅导员闻讯赶来,训斥连长:“不像话!”赶走了看热闹的众人。
连长这才嬉皮笑脸地搭着羁言的肩往食堂走去,“我的兵,跟我打有什么不像话的?”他摸摸嘴角,抽口气,“不过你小子下手也太狠了!我是你连长啊!手下留情不懂啊?”
羁言:“不懂。”别过脸去,不让连长发现他止不住的笑意。
连长:“我当初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死活要你做手下啊!”
羁言不知道是不是连长脑子进水了,但他觉得自己也不太正常,每隔半个月收信那几天,便很是兴奋。刘苏的信里头并没有什么要紧事,看样子也不是一天写成的,而是想起什么就写两句。
“早上路过图书馆的时候,好多长尾巴喜鹊在那里绕树三匝。”
“听说松狮犬染了色以后会很像大熊猫,好可爱啊啊啊啊啊!好想养一只啊啊啊啊啊!!!”
“总是梦见同一个地方,断断续续,像一个故事一样,剧情推进了很多。可是醒来完全不记得是什么。”
“学校里头落了满地黄叶,不下雨的时候最好玩,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要是春天的话,白杨树的花絮——像毛毛虫的那种,‘脚’感也很好。”
“周末回家,妈妈做了酸菜鱼,绝对大厨级手艺。哥哥你说好要来家的,可不要食言啊!”
诸如此类的一些话,亏得他竟不觉无聊,看得嘴角含笑。只是回信并不多,或是鼓励她好好学习,或是解答她一些疑问,偶尔也会提及“我们学校食堂牛肉面和火锅也很好吃”。
被催了几次之后,羁言终于抽空上门拜访了一次。刘协是军官,大部分时候不在家。李芫果断展现了大厨的风采,就羁言和刘苏赶出厨房:“苏苏,带你哥哥去玩,别进来捣乱!”
刘苏便带着羁言到她房间,骄傲地展示她满满一架子书。羁言想了又想,最终决定履行一个哥哥的职责,教导她:“不要随便把男生放进自己房里,你都快长成大姑娘了。”
刘苏挥挥手:“我知道,才不会随便叫人进来呢!”可哥哥不是外人啊。
羁言被打败了。
后来又来了几次,与刘协也相熟起来。这一家人,几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舅舅以外,最亲近的一家人了。
他与刘苏保持着半个月一次的通信频率,直到小姑娘上了高三,而他军校毕业后进了特殊部队。
特种部队训练更加艰苦,更重要的是,与外界的通讯几乎断绝。刘苏向军校寄了几封信都被退回,很是沮丧。好在十月生日时,收到了羁言寄来的简短贺卡,说明了情况。
从今往后,大约只能期待他抽空联系她,而她再也无法主动联系到他了。
习惯了半月一次的书信,羁言亦感到奇异的空虚。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心里有个洞,不论是亲情还是友情都无法将之填补。直到这个小姑娘一声又一声的“哥哥”,时常冷飕飕的空洞才感到了踏实和温暖。
也是从那时起,他的性情逐渐不那么冷漠了,与战友的相处越来越融洽——先前并不是不和谐,只是很多人都能感觉到他真诚与善意之中,还掺杂着浓重的疏离。
特种部队的选拔中,羁言被连长极力推荐给高他三届的学长吴越,两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后,他最终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特种部队。
☆、言念君子,云胡不喜(4)
高考结束后,刘苏选择了西安一所大学,与她的堂姐刘泓同一个专业——考古学。
刘泓毕业多年,早就工作了,小堂妹的选择让她很欣慰:“不枉我带着你从小就往人骨实验室跑啊!”刘泓比刘苏大了十多岁,她的专业方向是体质人类学,读研究生那时候,有个夏天将小堂妹带去学校玩,两个人在号称西北最大的人骨实验室待足了整个暑假。
学业、社团活动、博物馆志愿者、古迹考察……某个姑娘大学生活很丰富,若说有什么缺憾,就是很久没有见过羁言了。
这一年寒假,刘苏照例每天下午去书店待上半天。突然就接到了妈妈电话:“你哥哥来了,快回来!”
刘苏跑回家,便见羁言坐在沙发上同老爸说话,手里剥着一个橙子。在探亲假期间的缘故,他并没有穿军常服,而是穿了件高领毛衣。
黑色的毛衣显得他手指格外白皙修长,刘苏觉得自己迅速化身为手控,立在那里张口结舌。
两家人,或者说两个小辈,早就是熟不拘礼。羁言招招手,刘苏特狗腿地小跑上前,坐在一旁望着他傻笑。
刘协一见闺女来了,笑道:“你们两个说话,我帮你阿姨做饭去。”
刘苏低声笑:“这种时候都要秀恩爱!”羁言剥了一瓣橙子塞到她嘴里,她的注意力就被转开了,“哥哥,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做剑客啊!”
“嗯?什么剑客?”特种部队的生涯将羁言磨练得更加成熟,若说从前的他还有着少年人特有的脆弱特质,如今便似百炼成钢的剑,柔韧刚强。
刘苏耳朵一麻,觉得自己不但是手控,还成了声控——哥哥的声音简直,用舍友的话说,“可以让耳朵怀孕”!
揉揉耳朵,她笑嘻嘻解释:“就是那种……黑衣肃杀,长剑在手,闯宫阙、犯九重……”
羁言用另一瓣橙子堵住她胡说八道:“武侠小说读多了吧!”刘苏笑倒在沙发上。
这天告别的时候,羁言记下了刘苏的手机号码。部队最初的考察期过去以后,他偶尔可以使用保密电话。
几个月后的半夜,刘苏被手机震动吵醒。来电并未显示号码,这让她一下子就清醒了,轻手轻脚地跳下床,开门来到走廊,轻声应答:“喂?”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怎么还没睡啊?”
刘苏:“我睡了……就是,二十四小时开机来着……”她怕错过电话。
她蹲在黑黢黢的宿舍楼道里,不知道刘羁言此刻身处丛林,正靠着一颗参天古木,用卫星电话与她通话。她也不知道,正有一个人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试图取出嵌在刘羁言上臂肌肉中的弹头。
吴越低声道:“忍一下。”
羁言点点头,“苏苏,最近过得好么?”
刘苏觉得奇怪,哥哥半夜打电话来就是为了问她过得好不好?不过通话机会难得,她很快就将疑惑抛之脑后,轻快地说起又发现了哪些好吃的、好玩的。
“博物馆有一个倒流壶,它的注水口在壶底!下次见面给你画原理图看,总之你现在知道它很神奇就对了!博物馆附近有小吃一条街!”
“从学校西门出去,有一家湖南人开的面馆,三鲜面真是特!别!好!吃!你什么时候来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吃啊……”
“上周还跟着老师去爬小雁塔,据说在整修的时候,在墙壁上发现了一块石壁画。老师考证说,那是吴道子的真迹,‘吴带当风’的真迹啊!当时我就不行了,差点上去舔一舔!”
“从小雁塔出来以后,还去吃了很有名的‘一口香’,就是一种臊子面,每碗只有一口的分量……”
羁言“唔”了一声,刘苏猛然醒悟自己一直在讲吃的,顿时脸上作烧,恨不能将刚才那些话都吃回去。她一时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羁言却也一直沉默着。
“……哥哥,你还在听么?”该不会是听她絮絮叨叨,听到睡着了吧。
刘羁言一直咬着一块迷彩汗巾,听着姑娘说话。他并不太在意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听着轻快的语气,就能想到她弯弯笑眼和两颗小虎牙。
吴越将子弹取出的瞬间,剧痛逼得他“唔”了一声。之后的包扎过程中,他只能不住粗喘,以排解痛感。
直到吴越从他口里扯下汗巾,他才比了个“谢谢”的口型,将话筒贴近一些。“我在听。”同样是琐碎日常,由她说出来,无端就多了几份趣致。
刘苏于是又轻快地说下去,羁言打起精神,在她不住追问下,也讲了自己一两件趣事。吴越向他打手势,“2点了”,羁言恍然醒悟,现在是半夜,他身在丛林,竟拉着她说了这么久。
“苏苏,你在宿舍么?”
“舍友在睡觉,我在楼道呢。”刘苏满不在乎地道,“最近天气不错,一点都不冷。”
内疚与心疼一同漫上来,羁言哑着嗓子道:“快去睡觉!”
“嗯……”刘苏答应一声,又问,“哥哥,你还会打过来的吧?”
羁言沉默,便听她继续说:“哥哥,下一次,就算是半夜,也没关系啊。”就算是半夜,你想说话的时候,打给我就好。我会精神百倍地爬起来的!
羁言微笑:“好,我会记得的。你快去睡,乖。”吴越看着他,眼神像是活见鬼——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
挂了电话,刘苏握着手机,立在楼道里,默默回想着那一句“乖”,止不住面红耳赤。她想,哥哥的声音真是太容易引人犯罪了。
这之后,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成了羁言在各种奇怪的时间点打来的电话。但刘苏不知道,每一次令她欣悦不已的通话,在羁言那边,都是一番心思纠结。
刘羁言深知自己在半夜、凌晨乃至于午休时间响起的电话,都可能扰得那个小姑娘睡不好。但他有点控制不住,或是执行任务之后,或是在辗转得知父母近况之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在她对美食的无限向往中烟消云散。
他将十一位数字背得很熟,每一次拿起电话,都会自然而然地拨过去。每每拨到一半,恍悟时间不对,踌躇半晌后,却又耐不住,仍是按下通话键,等着姑娘从迷迷糊糊到瞬间清醒的一句“哥哥”。
唯一能用来安慰自己,并且自欺欺人的,就是他打电话的次数并不多。
大二一整年,刘羁言都忙着出各种任务,刘苏忙着学习。唯有偶尔在半夜响起的手机震动,才能证明这两个人的确是惦念着对方的。
大三也很快过去一半,刘苏开始准备考研,还有第二学期的实习。实习前的最后一个轻松的书架,她几乎天天泡在书店,因此并未注意到自家妈妈在张罗着什么喜事。
这天下午回家,见李芫一脸喜气洋洋煲着电话粥,好奇问了一句:“母后,你忙什么呢?”
李芫一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