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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了伞,表情肃穆地像伺候一个女王。红伞又将我与外界隔绝了,裙摆染了湿泥,白手套也一样。我浑身都脏兮兮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雅帕菲卡,你马上过来。”加隆从我的小包里找出来电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单单找他。
我们就这样对望了好久。
他又一次靠近。我看见他眉心像解不开的锁。从前,我那样大方地替他抹开,然后将手穿过他的发,一直绕到脖子后面去。他这一次却是自己将脸贴了过来,紧紧地,并且不允许我有泪水。
“你爱我吗?”他的声音嘶哑。
我吮着自己的嘴唇,恶狠狠地回答:“不。一点儿也不。”他便叹口气,幽幽地。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最后我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风一吹就疼,继而感觉被网得紧紧。
雅帕菲卡赶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
加隆拉着我的手,向着巷子入口的方向走去。我有些颤抖。风吹醒了我的神志,于是我缩了缩身子。雅帕菲卡低声说,走吧,外头没人,一个都没有。他说话的时候不望我,一味地往前。餐厅的侧门开在小巷子里。从那里进去就是一个大洗手间。
他们俩先进去,探头一阵,加隆用力一扯,就把我扯了进来。雅帕菲卡将我塞进了洗手间里,又把手里那个大包袱压了进来。我打开一看,是一条全新的婚纱。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可以下子找到。我将衣裙退了,慢慢地穿上新的。旧的白手套正好用来擦鞋子。我不会梳头,只得装作被风吹掉了头纱,将发髻拉得松垮一些,佯装头纱上的发夹扯乱了我的发。
我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很久。
焕然一新了,可内心总还是觉得自己不干不净。
说是不爱,其实也很疼。所有的誓言,只有在说的那一刻才是真的。
我捂着心脏的位置,找不到它跳动的声音。
外头有人敲门。我赶紧将脏了的婚纱包好丢出去。然后提着裙子,和加隆、雅帕菲卡一同走出来。
卡妙和米罗已经过来了,其他朋友也在,鼓了掌喊我们过去。我就咧起嘴向卡妙歪歪脑袋。曾经那样向往他的眼睛,可如今总有些却步。加隆伸出手,在我的腰上扶了一把,我往前冲了一步,双手正好被卡妙握住。又有人起哄了。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背后晦涩的情绪。
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卡妙让我在他肩膀上睡一阵。等到了晚上,也许我们都没有时间吃东西了,得养好体力。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睡不着。
眼前跳动着一个人的影子。他的眉眼,他的温柔,他双手和身体的热度。我看见他又张开了胳膊,从我裙子的后襟拉开了绑带,然后用尽力气地搂住。我紧紧地皱了眉头,唯恐脑海里缭乱的镜头会从头盖骨里升起,然后钻到身边的那个人的心里去。
(二)
下午,化妆师过来给我换了个妆。她边拢我的头发边说:“小姐啊,你真是可以的,扯个头纱把头发弄成这样,像刚打完仗似的。”
五点正,我们就在西餐厅的门口迎宾。大家把签到台、海报、留影区准备好,宾客就陆续入场了。无非也是茶庄的老主顾,见过面的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几围。我在卡妙身边,有点恍惚。
卡妙将胳膊弯着,让我伸手过去挽他。
兄弟姐妹们拉响了礼炮,我们在俗气的欢笑声中缓缓走进餐厅。主持人还想唧唧歪歪地说点什么,可是米罗一把就推开他了:“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我看着他,他便又看着我。
沧绯和阿释密达举起香槟到我们跟前,看着卡妙将香槟的瓶塞打开,斟满了酒杯堆成的小山。我们拿了最上面的两杯,交错这手臂,共饮。
拉斐尔在旁边抱着胳膊说:“太庸俗,一点儿也比不上我们的婚礼。”撒加来得很晚,但依然隆重地穿了西装,手里拿着一瓶妆点过的红酒,递到裳雪手中,说是送我们的礼物。拉斐尔不说话了,站直了身体,好像一个接受检阅的士兵,同她先前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什么。撒加走过来,轻轻地拉着她的手。她的身体才一下子放松,挨在她丈夫的肩上。
我们入座后,我忽然发现加隆不见了。身边熙熙攘攘的一堆人里,没有那个仓皇的影子。于是我不停地扭动着脖子寻找,心里快要疯了。卡妙在和身边的米罗嘀咕了半天,脸上的表情变化多端。我有点儿感谢他这刻并不在意我。
我们吃了两道菜,就要起身敬酒了。
这才看到加隆从外头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女孩儿。我没有再看过去了。本来就是应该告别,何必耿耿于怀。
我跟着我的丈夫一桌一桌地举杯。沧绯和阿释密达跟在我们身后,其他兄弟姐妹们也闹开了。小云和亚伦坐在离我们最近的一桌。小瞬瞬又大了点儿,留了个西装头,前面的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头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他们给他穿了一件小唐装,正儿八经地。他也仿佛知道是个隆重的场合,乖乖地抱着一根青菜,不时疑惑地扫视着四周。我摸摸小云的肚子:“宝宝,你好啊!”小云笑了起来,拿起一杯白开水同我干杯。小瞬瞬丢下了青菜,抓着奶瓶对我啊啊起来。我们就弯下腰,对着瞬瞬说:“宝宝乖,干杯!”瞬瞬的奶瓶砰一下撞过来,亚伦得替他在下面托着,然后小瞬瞬就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再一轮觥筹交错。大家都有些醉意了。
加隆走上来,后头跟着刚进来的那个女孩子。他们拉着手,拿着酒杯,微笑地站在我们面前:“卡卡、卡妙,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米罗露出了一脸嘲讽的笑容,正要开口,卡妙迅速地用脚尖碰了他一下。动作很轻微,可是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的心霎时就难过起来,好像落在了惊涛骇浪里的一片枯叶。原来他什么都知道。我想要低下头,可是又觉得动作太不自在了。卡妙伸出手臂揽着我的腰,动作轻柔得很,怕惊动了我一般。
第二轮敬茶。姐妹们雀跃着端了茶盘,跟在我后头大声喊:“喝杯媳妇茶,富贵又荣华!”新娘是不必端茶盘的,只是穿了裙褂站在桌前拱手,让客人们好好喝茶。裳雪突然伸出手来拉我。我从她手心的力度感受到了她的关怀。可能是米罗告诉她什么了。
我一个晚上都觉得无地自容。
再接下来的送客,拍照,我都觉得自己脸上有一大块儿脏东西。加隆像个善于游戏的浪人,将外套搭在胳膊上,远远地立着。他的目光全是那个女孩儿的影子,好像她是他的小猫咪,要在他眼里任性地耍着逗着。
晚上还有一场节目,我们早预订了KTV。小云和梦瑾都不适合太过吵闹的地方,只得早早告别了。裳雪说要回去陪这梦瑾,米罗便也要一同走了。裳雪却拎了外衣对他说:“你留着吧,你兄弟今日大婚,好好陪他。”
我再也无心多玩了。
可又不得不面带微笑对着一堆一堆的欢笑。
卡妙也许是故意不去理会我的难堪,到了KTV包厢,就拉着所有人唱歌。
我很喜欢唱的一首歌,他也装作不经意地点了,还大声地喊我过来表演。大家都用力地鼓掌,然后簇拥到我身边,唯恐我会悄悄地溜走了。我一开口就跑调了。
“他的轻狂留在某一节车厢,地下铁里的风比回忆还重。”
有寥落的掌声。我不敢回头去看是谁。
“对他唯一遗憾是分手那天,我奔腾的眼泪都停不下来,若那一刻重来我不哭,让他知道我可以很好。”
卡妙的脸冷冷地,好像从来我们都不认识。他知道,这真的是我唱给一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因为那一阵子,我不爱他。
“我的梦狠狠碎过却不会忘,曾为他相信明天就是未来,情节有多坏都不肯醒来。”
无论我爱他有多深或者多浅,我一下子觉得自己是那么自轻自贱。从骨子里,无药可救。
“我爱他跌跌撞撞到绝望,我的心深深伤过却不会忘,我和他不再属于这个地方,最初的天堂最终的荒唐。”
我没有再看他了。他站在角落,怀里搂着那个新面孔的女孩儿,等着看我难堪吧。有些错过注定是遗憾。不要到最后两败俱伤就够了。
“如果还有遗憾又怎么样呢,伤了痛了懂了就能好了吗,曾经依靠彼此的肩膀,如今各自在人海流浪。”
谁都看不到我的眼泪流下来了。可是这一曲之后,卡妙原谅了我。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可是,谁都不再喜欢我了,包括我自己。
(三)
我一夜没有合眼。他翻了个身,潜入梦里。
这日之后,我们竟然隔阂起来。
一早起身,两人就都讪讪地。我做好了早餐,端着盘子放在大阳台的茶几上。我们曾经无数次幻想,眯缝着双眼晒着寒冷的日光的感觉。他默默地喝着咖啡。
“明天早晨的飞机。”卡妙说。
我讨好地站起来,告诉他,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他什么也不说,点点头,就拉开门走进去了。
这一个清晨,我都惴惴不安地过着,胸口总是闷得慌。可我很绝望,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发泄的地方。
我再不敢去想加隆了。从前他像一道明媚的日光。我那阴霾的遐想之中总有一个人,似乎总会宠溺着我。可是他终于退却了,叫我一下子睁大了双眼,却看见白茫茫一片。
厨房里烧的水开了,提示铃声响个不停。卡妙却坐在书房里,一动不动。我走进去,冲了水。又给他泡了杯茶,看见他拿着书翻着,十分入神。茶杯轻轻地磕在书桌上,没有惊动他。
电话铃响了。
我已经不能指望他充满喜悦地迎接我们新生活里的每一个细节。我等着铃声响过三下,便拿了听筒来听。
“卡卡。”雅帕菲卡打来的。
我有点意外。同时我不安起来。什么叫做背叛?界限本来模模糊糊,但偏偏是我自己跨了过去。再来什么,我都显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了。
“下来见个面。”他直截了当地跟我说。
我喃喃地说,不,不了,今天和我先生在家里休息……
“出来吧,有些事情我得向你道歉。”雅帕菲卡说。他有十足的把握,卡妙会一言不发地批准我出门。卡妙连回答都省了,抬抬眼皮。
我走进睡房,取出衣服。眼泪流下来了,是因为心口堵住了一块岩石,搬动不得。我的手脚在寒冷的十二月里不能暖和起来。穿戴好了之后,我草草地刮了两下头发,便出去了。
雅帕菲卡在咖啡厅里等我。他穿得很单薄,手指百无聊赖地扣着坑坑洼洼的桌面。见了我,站起身来替我拉椅子。所有从前觉得暧昧的动作,如今在我眼里都像是嘲讽。我活该,咎由自取。
“卡卡。”他很正式地叫我名字。“加隆是故意要这么做的。”
这是我最害怕听到的一句结论,我的嘴唇都哆嗦起来。
“他将婚纱放在我那里,也只是昨天早晨接新娘之前的事。我是他帮凶的不二人选。凭良心说,只有我和卡妙毫无交集,我对他也毫无好感。”他说,“我只对造成你困扰这事感到抱歉,但是我不同情你。”
我一下子联想到他送我的那只熊娃娃。
“那娃娃,是真心送你的。”雅帕菲卡很快就洞察了我的念头。
我真是无地自容了。回忆起昨天,从走进巷子开始,全都是阴谋。我像个丑角,但是浑然不知自己饰演的角色,任他们嘲弄我,至死。
“你的先生很聪明。我们走进餐厅的时候,他就打量了你好久。”他说,“他在结账的时候拦下了加隆。加隆就说了一句,你输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停止跳动。
“那女孩儿是加隆新认识的,准备发展成男女朋友关系。”他简单地了结了整个故事。我已经从巨大的震惊和羞辱中走了出来,沉默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桌子上的咖啡早就冷了,淡奶也结了一层皮。
雅帕菲卡付了帐。我抢在他起身之前大步离开了。
走到街上,脑子里一团糟。从前以为的朦胧剧场,背后原来全是龌龊,我都恶心自己了。
我到市场里买了点儿菜,往家里走。路过一个三岔口,我拐了过去,那是往老师的茶庄的必经之路。
老师在茶庄里收拾东西。姚姐早就辞职回老家生孩子去了。剩下他和宫儿,守着一份薄业,夫唱妇随。
“卡卡,欢迎你回来。”老师一见我,就笑了,放下了手头的事情,走过来替我拉门。
我有点不知所措。手里拿着大包的菜,脚上的布鞋染了好多湿泥。
“来,来,”沙加老师热情招呼我,“好久没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