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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家，这种话却又说不出口。不过李成器马上就明白了明珠的意思，他走到珠帘边——因为自从明珠进来以后，他就已经遣开了所有的随从——然后轻轻的拽了拽一根粗粗的丝绳，一大块厚厚的棉锦无声的落下了。珠帘和珠帘那一边的一切情景瞬间就被遮蔽了起来。明珠再一次感受到了李成器善解人意，她突然很古怪的笑了一下：
“你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像这么好的男人怎么会是皇族中人呢？还做过太子，还差一点就当了皇帝！”
李成器被明珠的思维方式搞得有点儿乱：
“皇族中人就不能有好男人吗？”
“当然不能了。”明珠非常肯定的说道，“皇族中的男人哪个不是妻妾成群，风流成性，而且生性自私，一旦涉及到皇权，马上就会变得冷血无情！”
听着明珠这毫不留情的批评，李成器有些黯然了：
“在你的眼里，我真的那么差吗？”
“就因为你不差啊，所以我才说你不像皇族中人。”明珠辩解道。
看着明珠那天真的神情，李成器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很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女孩子太独特了，她虽然心思缜密、精灵百变，懂得很多其他女人不懂的东西，但是却又心地纯洁无暇。也许她真的就是传说中，那种由亿万年的美玉得日月之精华成精后所变成的女子吧——聪慧却圣洁。
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李成器觉得自己不该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但凡一点遮掩，都会玷污了这个少女，也玷污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这是一件多么奇异的事情啊，平康里本来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可是就在这妓院之中，这一双才是第二次见面的男女，就几乎同时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要以真心相待，没有任何原由，只因为他们都在不约而同的珍惜着这段跨越千年却又马上就要擦肩而过的缘。
李成器仍旧望着明珠，声音很低但是很清晰的说道：
“你把我形容的太好了，事实上，我如果涉及到了王权，也会是冷血无情的。”
明珠微微摇了摇头：
“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要生在皇家，这就在所难免。”停了片刻，明珠又加了一句，“像我这样与皇族本来就没有任何纠葛的人，涉及到了皇权都会变得这么不择手段，更何况是你们。”
李成器继续说道：
“不过有一点，我却敢于承认，我的确不是那种风流成性的男人。如果上天真得肯把我爱的女人赐给我，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只守着她一个人，不离不弃。”
这滚烫却炙热的表白，让明珠难以应对，还好她一直都是背对着李成器，过了一会儿，明珠才轻叹了一声说道：
“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早上，也有一个男人对我说了同样的话……”
“王维！”李成器脱口而出。
明珠无奈的笑了一下：
“我在你们的眼中是不是已经没有了秘密？”
李成器无语，他也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失态，但是没办法，这个话题太敏感，太刺痛他的心了，他不能不问。
明珠也没想真让李成器回答自己的问题，她继续说道：
“是，的确是王维王公子，他也是个好人，但是他和你又不同，你们的差距很大。”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答复他的吗？”这才是李成器最关心的问题。
“我告诉他，没有可能。因为我对于大唐，对于长安只是一个过客，拿不到霓裳羽衣，我是死无葬身之地，拿到霓裳羽衣我就要回到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去，再也回不来了。”
李成器的嘴角忽然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没要跟你一起去吗？”
明珠再次无奈的笑了——这个男人实在是太透彻了。
“他说了，但是他去不了，那个地方，除了我，谁也去不了。”
听到明珠这样明确的拒绝了王维，李成器的心中感到一阵由衷的轻松，但是他马上就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我呢？你是不是也准备用同样的话来答复我？”
明珠想了想：
“是实话，我要回的那个地方，你的确也去不了，但我却愿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明珠再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语气变得很重。
李成器的态度也郑重了起来：
“所有的一切？”
“对，关于我的一切秘密。其实一直以来，我并不是刻意的要去隐瞒，只是因为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太奇怪了，大家都理解不了。”
第11章 知音再难得
“不仅理解不了，弄不好，人们还会把我当作是妖孽，到时候，没准还会直接烧死我。”说道最后，明珠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调侃的味道，但是李成器却能听出来，她绝对不是在开玩笑。就好像有一种什么力量忽然推了李成器的心一下，让他不由自主的就向前跨了一步，距离明珠更近了一些，低沉着声音问道：
“但是你却愿意信任我？为什么？”
李成器在等着明珠的答案，他觉得这个等待已经让他的心紧张的微微颤抖了起来。
明珠一直背对着李成器，所以并不知道李成器此时那复杂的心思，只是静静的回答道：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直觉吧，直觉告诉我，不应该隐瞒你，因为，你让我觉得可以信任。”
李成器的喉咙中就好像被堵了一团什么东西似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可以信任’，有谁能明白，这看似简单的四个字，在李成器这个自幼就挣扎在皇权最核心处的人来说，是何等的宝贵，穷其一生，他可能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别人，也没有得到过别人的信任！
李成器重重的闭上了眼睛，阻挡住眼底那澎湃的浪潮，同时在心中默默的说道：
‘明珠，不管未来如何，有你这句话，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李成器率先打破了平静：
“我也很想好好和你谈谈，但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另换一处？”
明珠点了点头，她也不愿意在这个四面漏风的偏厅里谈论自己的来历这种大事，但是她又有些犹豫，因为她不太敢把安乐一个人扔在这里。
李成器看出了她的顾虑，说道：
“现在那边已经是颠鸾倒凤了，我们再在这里呆下去也不合适了，不如我派人加强这边的防护，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的。”李成器心中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他一心想把明珠带离这里，因为他不想让一个少女这么近距离的面对隔壁厅堂里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明珠想了想，看现在安乐的劲头，恐怕也不愿意再让自己进去打扰了，自己总得找个地方呆，索性就趁着这个时间跟李成器聊聊也好。于是她接受了李成器的建议，两个人从偏厅中走了出来。
“我们去哪里？”明珠问道。
“还是回我的王府吧。”
明珠一愣：
“那么远？”她又回头看了看妓院，感觉把安乐一个人扔在这里，这有些不靠谱。
李成器看了看现在已经有些昏暗了的天色，又看了看明珠那略显茫然的神情，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宠溺的笑容：
‘这个小丫头，果然在男女之情上还是太单纯了。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安乐肯定是会留在这里过夜的，要是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明珠作为安乐的同伴，也应该找一个服侍自己的人，然后再另找一间房子，去寻欢作乐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明珠在这方面的单纯，还是很让李成器开心的，他不禁逗弄明珠道：
“我真是服了你了，把人带到这里来，还那么大胆子的招来一群男人，可是你竟然都没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明珠仍旧有些懵懂。
“走吧。”李成器干脆拉起了明珠的衣袖，把她连拉带拽的扯到了自己的车上，动作自然的就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
两个人回到寿春郡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我们还去湖边吧。”李成器建议。天知道，自从明珠无故失踪了之后，他自己曾经在湖畔流连过多少次，一遍一遍的追忆着他和明珠那一夜相处时的情景。
明珠和李成器走到湖边，她弯腰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扔进了水里，黑黢黢的水面上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听说你们方家的后花园里也有一个湖？”李成器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因为他不止一次的听李隆基说起过，他和明珠在湖边的一个小亭子见面。
“对，不过比这个小多了。”
“你觉得三弟这个人怎么样？”李成器忽然换了个话题。
要是换作旁人，听李成器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问，恐怕会跟不上他的思路，但是明珠不会，而且相反的，她还很适应这种方式，因为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思维习惯。也许就是因为骨子里有些相似的地方，才让她觉得和李成器这么一见如故吧。
明珠耸了耸肩：
“我也说不上他这个人怎么样。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且我知道，在未来他会更有魅力。”
李成器笑了笑，也许是因为他也感受到了明珠对他的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吧，所以虽然听明珠夸奖李隆基，他心中也没有什么不快的感觉。只是说道：
“好了，不说别人了，还是先说说眼前的事情吧。你带安乐来平康里，又匪夷所思的替她找了这么一大群男人，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明珠的眼睛中闪过了一抹顽皮的神情，她故意问道：
“怎么？难道你最想知道的，不是我究竟从哪里来，要回到哪里去吗？”
李成器面对着湖水，脸色和声音都像这夏夜的风一样温柔：
“我当然想知道那些，因为我想留住你，也想跟你一起回到你要去的那个地方，和你在一起，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但是相比起来，那件事却不是第一重要的，因为就像你所说的，你要是能回去就说明你是活着闯过了这一关，你要是回不去，就说明你已经遇到了不测。所以在我的心里，你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我必须先保证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明珠的心中一阵感动，她收起了嬉戏的神情，由衷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李成器缓缓的摇了摇头：
“明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对我说谢谢了。因为，这个谢字浅薄了我对你的情意。”
听了李成器的话，明珠鼻子一酸差点儿落下泪来，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反正，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让她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
明珠勉强克制住了激荡的情绪，说道：
“好，那我就先回答你的问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盛夏的花园中，弥漫着诱人的芳香，“我今天做的这件事，就是要让安乐体会到当一个有权力的女人的好处！她现在还只是见到了则天女皇在人前的风光，并没有真正见识过，则天女皇在人后所能享受到的乐趣。而对于安乐公主来说……”
李成器忽然打断了明珠替她说道：
“对于安乐来说，她虽然时时刻刻的都在想当女皇，可事实上，她并没有成为女皇的胸襟和才能，她要做女皇，更多的是还是为了享乐和风光。所以，你的方式才能更加的刺激着她去追逐皇位！”
明珠惊然抬起头望着李成器：
“你真聪明，竟然把我的心思全都猜到了。”
李成器笑着摇了摇头，出现在他的脸上的仍旧是那种宠溺的笑容：
“不，应该说是你真聪明。说实话，我们兄弟研究安乐、韦后这一家人已经研究了很久了，所以我能知道这些并不奇怪，而你初来乍到，就看透了安乐的为人，还找出了这么直接、这么有效的方法，说心里话，我佩服你。”
这是李成器此时最真实的感受，抛开他对明珠的感情不谈，单是能遇到这样一个聪慧，而且又总是能以奇招取胜的合作伙伴，都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李成器继续说道：
“今晚恐怕得辛苦你了，后半夜，我就陪你回平康里，这样安乐就不会知道你离开过那里。而且，我再给你一个建议，明早你见到安乐的时候，如果发现她真的对这样的生活很感兴趣，你不妨建议她，把那些少年带回府里去……”
“能带回去吗？”明珠感到奇怪。
“当然不能，”李成器笃定的说道，“否则，怎么能让她尽快感受到当女皇的好处呢？”
明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