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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拿起书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又兴致勃勃地讲下去,完全没有了生病的模样。
“我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墓地。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在这个墓地里埋着的都是些外国人,墓碑上刻着的大概是德文,因为有&;auml;和&;ouml;这两个字母,在德文中我只认得这两个特别的字母。我当然很奇怪,从自家院前的槐树下走过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居然到了一个外国人的墓地!我回头瞧了瞧,发现周围都是些外国风格的建筑。我慌了,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在周围乱跑了一阵,寻找我的房子,每个方向都跑够了十多分钟,可是都丝毫没见家的影子。我只好回到墓地。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过来,帮我把这个墓掘开。’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泥潭里的臭水一样没有涟漪。我答应了他。不过在掘墓之前我看了看墓上的碑文,虽然不懂德文,我还是试着看了看,或许可以凭借一点英文的底子猜出个大概。我是那样想的。令我吃惊的是,这个墓居然是尼采的,十分确凿!我认识两个德国人的名字,一个是叔本华,另一个就是尼采。Friedrich Nietzsche!我是要掘尼采的墓!尼采居然是埋葬在石棺里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呵呵!他刚刚铲去上面的薄薄一层土,石棺就整个的暴露在外面了。对于石棺我就不多作描述了,它和这件事关系不大。他叫我帮他推开棺盖。刚启动了一点,就有股恶臭扑鼻而来——伟人的气味!哼!他悻悻地咒骂了一句:‘时隔92年,依然沁人心脾!’ 我倒觉得这句话真好概括了尼采的思想。虽然石棺盖很沉,但我和他依旧凭借自己的力量艰难地将它推开了,接下来看到的情景是在我的意料之中的,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出来。92年之后,这笨重的石棺还能将它保存得完好如初?石棺里躺着的不是完整的尸骨,手骨、脚骨、肋骨、头骨都散在石棺的四壁。他弯下身来,把那些骨头一根根捡起来递给我,让我把它们放到旁边的木箱子里。我于是又很惊异地看到在我的身边多了一个木头箱子,它刚才并不是在这里的,我根本没看到过它!他把尼采的肋骨捡出来递给我,我双手接住。有幸接触到偶像的身体,我当然心潮澎湃!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木箱子里。就这样我们把尼采的骨头都移进了木箱子里。在最后一件骨头——也就是他的头骨被捡出来时,他把它捧在手心,仔仔细细地观摩了一番。他在那个白色的头骨上面发现了一小块黑色的腐肉。这块腐肉还沾在上面,没有完全腐烂掉!哈哈……你不用害怕或是恶心,这并不是恐怖惊险电影,他没有去舔那块腐肉!不过他也没有用东西把那块腐肉从颅骨上擦去,只是嘀嘀咕咕了一阵。我们把它放进了箱子里。我们抬起了箱子。他走在前面。我亦步亦趋。在一个急转弯之后,我又见到了一辆马车。我已经不再惊奇了。身在这个奇异的地方就是最大的惊奇了。况且之后的事情更加离奇莫测。我们顺利地把木箱子抬上了马车。我坐在车上护住箱子,他转而成为了马夫。我根本不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大约在半个小时之后,我们居然梦幻般地回到了我家——当然这本来就是梦!我们到了那棵槐树前,家里的佣人吴妈——当然这只是梦中的佣人,可她仿佛已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此时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一块红色湿毛巾遮在头上——站在门口,看到我们回来,她扯下毛巾甩在肩上,便笑呵呵地朝我们走来。‘终于回来了!’对于这样的事情,我都以为是顺理成章的了:我们掘墓已经十分疲惫,到这个时候自然得有个佣人出来帮我们一把。而家里只有一个佣人——一个已经在十年前就死去的佣人!能帮我们扛箱子的也就只有她了。她的兴致很高,完全不需我们动手就一个人把箱子抬进屋里去了。看着吴妈那水桶般的腰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箱子里的那堆干枯瘦弱的白骨。我朝客厅走去。他和吴妈却笑嘻嘻地告诉我,‘最佳的地方当然是厨房。’于是我跟他们去了厨房。木箱子被搁置在灶堂边。吴妈看了看灶堂里的火。‘旺着呢!正好。’说完打开了锅盖。白色的水汽像爆炸时腾起的烟雾一样鼓成了蘑菇状,直冲天花板。吴妈的头从水汽中挣脱出来,‘煮吧!是时候了,不要再拖延。’于是他们二人掀起箱盖,抬起木箱子,将骨头全部倒入滚烫的水中。他站在我的身旁,一声不吭。吴妈把锅盖盖好后,兴奋得双手一直在衣襟上搓个不停。他用眼神暗示吴妈注意灶堂里的火,吴妈会意地点了点头。我在这里就是一个多余的。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三个人都无所事事,只是听着那骨头在水里颠簸……人的存在状态!就像枯死的树一样无聊地躺在路边,看着路人一趟趟地走过去。阳光下的事没有新鲜的!所罗门的名言。你想象一下我们三人的表情吧!我们都在那堆白骨面前无所事事,我们把它从别处搬运过来,放进锅里煮,可是现在我们无事可做,每个人都孤立地站在那里。我特意看了看他的脸。他的脸上惨白,毫无血色,可是脖子却涨得通红,令我奇怪的是他的眼神一直是平淡温和的,不掺有冷漠与无情,似乎现在正做的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事。吴妈也似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信心和希望。她把火烧得更旺更烈了。没有人去估算大概过去了多少时间,他同样用眼神向吴妈说明东西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于是熊熊烈焰即刻被一盆水扑灭。在灼热的水汽冲到天花板之后,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个木勺,伸进锅里把那些骨头都搅了一遍,好让沾在上面的秽物都洗掉。她冲着头骨咔咔地敲了敲。他这时走过来,没有看那些东西就命令她:‘捞上来吧,折腾够了!’吴妈用那把木勺把骨头都一件件地划到锅沿,捡起来很随意地扔到一边。这些珍贵的头骨就这样在这个粗笨的妇人手里来回折腾,没有人会预料到这些!我不知道这些骨头是不是还要接受什么‘仪式’,在一旁看他们怎么处理。因为无聊,我开始更多地去关心那堆白骨。最后发生的事情让我惊诧不已。我拿起他的骨头细细地观摩了一下,就像那个黑衣人先前观摩那样。我在这个颅骨上发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整个颅骨轻巧精致,后脑勺尖尖地突出,颧骨高耸,下巴骨修长。以上这些特征跟我在书上见到过的尼采形象可不符合。我怀疑这并非他的头骨。我想问问那个黑衣人。可当我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他和吴妈都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了,现在只剩下我单独呆在厨房里。他们想嫁祸于我?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不过很久都没有其他人进来,我的顾虑也就消除了。我渐渐地发现那个头骨的形状跟我的非常相象,我轻轻地抚摸着,从后脑勺到前额,到鼻梁骨,到颧骨,到下巴骨。就在我抚摸的同时我也有种自己的头骨正被一只隐形手抚摸的感觉,从后脑勺到前额,到鼻梁骨,到颧骨,到下巴骨……我没有夸张渲染……我就是在这抚摸的过程中被惊醒的!”
“嗯……”我应和了一声。可是他又突然冷笑了一声,令我有些吃惊。
“你笑什么?”我问。
“哼……你一定在心底认为我是在编造一个谎言,这个谎言在你看起来甚至比孩子的骗术都要显得幼稚!”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哼……”他停顿了片刻之后,低下头一声冷叹。
“我只是……我也不明白该怎么说,我并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只是,”
“算了。”他的语气让我听起来怪异,可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看来我回苏州后还得努力练习准确表达自己见解的功夫才行。
接下来就是长长的沉默。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又开始爆发了:在沉默中爆发!
“你看,”他脸上的肉变得像鸡皮疙瘩一样,“这个梦并没有丝毫的象征意义,我在跟你说这个毫无价值的东西,还把你从苏州骗到这里来。它没有什么,我也不想把它装饰成一个哲理寓言来炫耀自己。对于一个即将去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来说,那些东西算得了什么呢?”
“你的病……我还没有问你这病是因何而起的,”
“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幸灾乐祸呢!”他的怒气突然间像岩浆一样喷发出来,让我感到灼热难当。这怒气来得太莫名其妙了,我根本没法理解。他欠起身,像要从床上俯冲下来。
“别装蒜了!演员这个行业并不是适合任何一个人的!那需要天资!……把你刚才幸灾乐祸的事情说出来吧。”他的语气很急促,像逼迫犯人马上坦白否则即刻送上绞刑架一样。
“我?幸灾乐祸?”
“何必掩饰你跑来杭州的动机呢!你要站在绞刑架前才会如实说来?用逼迫这种伎俩来让你承认?”
“现在正是逼迫。”
“够了够了!把那跟粗壮毛茸茸的尾巴拿出来吧,不要让它再掖着见不得人!”他的咳嗽愈来愈厉害。
“你以为我是什么!狐狸吗?”
“要我供出来吗?你这位引航人!”
“引航人?”
“那位引我去掘自己的墓的人。”他神经质地笑起来,“还有吴妈,那个粗笨的女人。那个贱人现在就在房门外面等着呢!”
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看护好他了,最后的一招或许能救得了他。我走出去。
“跑吧,快逃吧!那个头骨会像恶魔一样追着你的!逃吧逃吧!”他喊着。
女房东就在房门外面等着!
我大吃一惊。
“绅士的行径吗?!黑衣绅士?跟那个恶毒的女人……哈哈!”他还在房子里竭力叫喊,伴随着阵阵焦躁的咳嗽。
“你要走了吗,你可不能走!”房东拉住我的衣服。
“你应该给他们打个电话,他们会派人来的。”
“往哪里打?哎,你别走啊!往哪里打呀!哪里……”
“阴谋!阴谋!哈哈……一丘之貉!一丘之貉!”他还在屋子里喊着,那些声音离我愈来愈远了。
他细致地给我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梦,最后却把疑惑甩给我了。
我折回去。
“不要给他们打电话了!”我急忙跟她说。
“我都不知道该给谁打,他又没有家人了。”她满脸无辜受难的样子。
我走进门去。他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听到声音后判断出来是我,便有气无力地说:
“回去吧,这里没有任何你可以留恋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和缓,与刚才大不一样。他的心志终于平静下来了。我想要解开疑惑。
“我……”
“不用再说了,”
“我跟你说,你可绝对不能走!”房*然冲进来大喊大叫。她一定在外面偷听我们说话。
“我还不会走,你先离开这里。”
“他都这模样了,我能放心走开吗?!”
他还在急促地呼吸,胸膛大起大落,嘴巴张着不动,头随着呼吸上下摆动。我也很焦急。
一会儿他的情况好所好转,能像刚才那样说话了。房东躲开了。
“你看像不像,那个用勺子搅骨头的女人?”他吃力地说。
“可我并不是那个……”
他摇了摇手。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要极力为自己争辩,无论他怎么认为,“你太狡猾,呵呵,讲这个故事时丝毫没有露出破绽。一招就将我置于艰难境地!”
“你承认了吧?”
我当然坚信自己并不是那个黑衣人。我跟他说:“你怎么就认定我是那个黑衣人呢?我有那么残忍吗?!给你煮骨头?还是给尼采?”我自己都发笑了,“我带着你出了庭院,然后到了外国的墓地?”
“那只是一个象征,”
“可你说它没有丝毫的象征意义,也不是寓言。”
“那只是一个幌子,要不然怎么让你耐着性子听下去这个揭露自己的故事呢。”
“揭露我自己?这是你在梦中想的事情?你想起那个熟悉的面孔了?”
“就是你!”他又声嘶力竭地喊起来。他的情绪实在难以捉摸。
“我离开吧!”我说。
“走吧,快点。”他不再叫我逃了。
可我这一次真的是想逃离这里了。我回想起了前天晚上的梦,似乎一切都一样。刚才我一直都不敢在他面前有任何表露出来。那个梦确实使我难以释怀,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梦的整个情景,我回忆起了自己在梦中穿的那套黑衣服。确实如此!我是带着噩梦的疲劳去向编辑请假来杭州的。我真的是他梦中的那个黑衣人?我怀疑起来,在门外徘徊起来。
“确实,我是一个曾经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