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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班京城少爷的日常“文化生活”。这中间的颓废与无聊,只怕也够登峰造极的了。贾宝玉在里面也是如鱼得水的,这也反映了他的纨袴脾性的一面。好在他不经常参加这样的活动,更没有沉溺其中。
倘若薛蟠只是这般吹嫖赌饮,也就罢了。不久,薛大公子又闹出了命案。后四十回,高鹗写薛蟠被家中母老虎整治得出走躲避,在太平县遇见旧好蒋玉函,邀他在李家酒店喝酒。这蒋玉函是个男旦,生得十分标致有态。
那酒店当槽儿的张三,不该“尽着拿眼瞟蒋玉函”,惹起了薛大爷的气来,次日薛蟠到酒店寻衅,一酒碗就把那人砸死了。接下来无非又是那如同流水作业的一套,“就在那里访一个有斟酌的刀笔先生,许他些银子,先把死罪撕掳开,回来再求贾府去上司衙门说情”。银子如同水一样地泼出去,假证词假批文也不断出新。这一番描写,直把当时官场的*黑暗,豪门的嚣张无耻,揭了个一览无余。
曹公写的薛蟠这个人物,若一味霸道凶顽,也就没有什么立体感了。他给薛蟠抹上了一笔浓浓的喜剧色彩。“吟诗”是一幕,后头被柳湘莲痛殴,滚在泮塘里,像个泥母猪般啍啍求饶,让人读来不禁开怀一笑;后头他在旅途中遭劫又逢柳湘莲相救,二人结拜兄弟;柳湘莲失踪时,他派人四下寻找,眼中还落下泪来。所有这些,都说明薛大公子“不简单”,左看右看还真算个人物。
第四十八回薛蟠对自己作过一番鉴定,也算他有自知之明。那是他被柳湘莲打得鼻青脸肿之后,临出门“做生意”时的哀叹:“况且我长这么大,文不文,武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管他不管,且出去躲躲羞,又能够逛逛山水,也是好的。显然,薛蟠乃是活脱脱一个封建社会孳生出来的标准的掘墓人。按照禅宗因果报应的说法,家中生了一个小儿,原是无所谓喜嗔的,因为有的小儿是来报恩的,有的则是来讨债的。就看你这家族是修身行善,还是作孽积恶。当今之人未必相信这个说法。然而很多现实,却在一一地加以印证。
大说大笑史湘云
很少有谁敢拿林黛玉打趣的,她不但敢,而且敢提及敏感话题。她还喜欢作男孩打扮,放炮仗专门拣大的,自诩“是真名士自*”。
就性格而言,史湘云可以算得个阳光女孩。第二十回宝玉和宝钗听说史大姑娘来了,忙来至贾母这边,“只见史湘云大说大笑的”。在贾母面前尚且如此,在平起平坐的各位姐妹面前,更不用说了。她的笑闹,总比姐妹们要出位得多。见面时不知她是口音问题还是故意,本来该称宝玉“二哥哥”,一张口她就是“爱哥哥”,一旁的黛玉醋意发作笑话她,她索性拿黛玉来打趣,“我只保佑着明儿得一个咬舌儿的林姐夫,时时刻刻你可听‘爱’呀‘厄’的去!”害得林黛玉好一阵追打。很少有谁敢拿林黛玉打趣的,她不但敢,而且敢提及敏感话题:“你敢挑宝姐姐的短处,就算你是个好的。”害得一旁的宝玉赶忙用话岔开。她还喜欢作男孩打扮,放炮仗专门拣大的,还自诩“是真名士自*”。有一次穿了宝玉的袍靴,咋一看,连贾母都以为是宝玉,赞她“扮作小子样儿,更好看了”。又一次她披了贾母的大红猩猩毡斗篷,和丫头们在后院扑雪人玩,一跤栽倒了,弄了一身泥。湘云话多,连她奶妈都说她一个人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的。好在她身边的丫头翠缕也是个大话匣子,第三十一回两人一路辩论“阴阳”二字,你一句我一句,旗鼓相当,直叫人忍不住笑。对于别人说的笑话,她的反应,比谁都强烈。刘老老进大观园,林黛玉说要惜春画个“携蝗大嚼图”,众人哄然大笑,只听“咕咚”一声响,不知什么倒了,原来是湘云伏在椅子上大笑,把椅子压得错了笋,连人带椅倒了。
宝钗说她是个“话口袋子”真是说到了点子上。湘云心里有什么,舌头都不用跟大脑打商量,随口就蹦出来了。一次看戏,台上的小旦扮相很像黛玉,宝钗和宝玉也都看出来了,只是不说,湘云却脱口便说出来了,弄得大家都很不自在。她明知宝玉跟黛玉好,却当着宝玉的面承认她是宝钗的粉丝:“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妹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没妨碍的!”说着,眼圈儿都红了。宝玉见状忙叫她别提这个,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嗔我赞了宝姐姐了。可是为这个不是?”
在思想观念上,湘云跟宝钗一脉相承,这点她也从不隐瞒,当面她就劝宝玉要求取功名,走仕途经济之路。惹得宝玉生气,下了她的逐客令:“姑娘请别的屋里坐坐罢,我这里仔细腌臜了你这样知经济的人!”宝玉这人平日脾气甚好,只是在这个问题上从无妥协,宝钗也都吃过他的讥讽挖苦。但从湘云这个人物的脉络看,那一套完全不像是她的内心固有之论,多半是接受了宝钗的影响。她之对宝玉直言,亦属心直口快,性格使然。最要命的后来黛玉吐血,自己不知痰盒中有血,探春湘云一行前来探视,“湘云到底年轻,性情又兼直爽”,一看大惊,脱口指破痰中血色,黛玉顿时万念俱灰。探春也深怪湘云“蝎蝎螫螫的”太冒失。湘云红了脸,自悔失言。
《金陵十二钗正册》上史湘云的判词较为简单:“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辉,湘江水逝楚云飞”。后面的新制《红楼十二支》对她却有“英豪阔大宽宏量”的评价。史湘云性格豪放,为人大方,胸无城府,心地纯良。但是,她常常让人看到的只是阳光的一面,而身后的阴影却是沉重得让人为之叹惜。她生于史侯家,是贾母的侄孙女。尽管史家有“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势力,但湘云出世时,史家已是江河日下之势,况且她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叔父婶娘家,婶娘对她不善。她只对宝钗说在家很累,每日做针线要到三更。唯有来到贾府,与众姐妹在一起,方能露一露快乐的天性。那次史家人来接她回去,离开时,愈觉缱绻难舍。宝钗明白,反催她快走,免得回去受婶娘之气。湘云走去宝玉跟前悄悄嘱咐,要他时常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她,好让贾母记得派人接她来玩。此处描写十分打动人心,让人一则有乐极生悲之感,二则知道湘云平日处境艰难。
史湘云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日子,恐怕要算她叔父外放为官,贾母将她接来,使她成为大观园中一员的那段时光。首先是她的诗才大放光芒,一口气写下两首《白海棠和韵》,那诗的确是好,“众人看一句,惊讶一句,看到了,赞到了”,脂砚斋都评点为“压倒群芳”。大观园结的这个社依此命名“海棠社”就更恰当了。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她做诗时,不像别人苦苦思索,“一面只管和人说话,心内早已和成”,才华不让林黛玉。后来的芦雪庭联诗,她竟一人与黛玉、宝钗、宝琴数人相对,而且佳句迭出。那才气,真是咄咄逼人。宝钗称她“诗疯子”,真是一点不假的。她手头不宽裕,但并不影响她的大方豪气,初入诗社她说她来晚了,要自罚做一回东,请大家吃回酒。还是宝钗了解她,一个月统共那几吊钱,奢言做什么东了。便自己设法叫哥哥薛蟠弄了几大篓螃蟹、几坛好酒替她解决了问题。不过,一个人手中无钱,却敢言做东请客,这更能看出湘云的豪爽之气。
大观园中,湘云有一个“经典之作”,第六十二回,众人趁贾母王夫人不在,大肆饮酒斗诗,结果湘云酩酊大醉,众人寻之不见,被发现时,但见她醉卧于一僻处石墱子上,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口中仍不住嘟嚷方才酒令。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读罢“憨湘云醉眠芍药裀”一回,谁都会承认,史湘云确是曹公笔下众多女孩中最有光彩最让人喜欢的一个。既如此,人们自然会更关注她的前途命运。祈愿她有一个好的归宿。
“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预示着史湘云命运终以悲剧收结。曹公在前八十回中,对史湘云结局的暗示甚少,故而她的最终归宿,历来是专家们推测争论的一个谜团。高鹗续书写她在贾府被抄之前倒是出阁嫁人了,据史家的人告诉贾母:“家计倒不怎么着,只是姑爷长的很好,为人又和平。我们见过好几次,看来和这里的宝二爷差不多儿,还听见说,文才也好。”贾母很是欣慰。抄家后湘云回来过一次,一看贾府景况全变了,原以为大家和她疏远了,后来弄明白是想亲热,那气氛也起不来了。不久,湘云也好景不长,夫婿得了暴病,“得了这冤孽症候,不过捱日子罢了”。高鹗这样处理,大致也合曹公原意,但却失之潦草。有专家举过一个版本,说宝玉最终穷困潦倒,沦为街巷值夜更夫,宝钗亦因早产而亡。宝玉街头得遇湘云,苦难中二人结合,倒也符合第三十一回金麒麟之说了。然贫贱夫妻百事哀,相濡以沫,苦捱光阴,后果不言而喻。却又应了那句“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花气袭人(1)
就袭人的性格气质而言,蟾宫之桂,空谷之兰,她都不是那么回事的。而桂和兰,人近之则有香气袭来,只是跟她的名字贴切罢了。故而曹公在“似桂如兰”前面,加了“空云”二字。
贾母房中丫头蕊珠被派去侍候宝玉,宝玉将她改名“袭人”。第二十三回,贾政一听这名字就大为光火,问谁叫袭人,“丫头不拘叫个什么罢了,是谁起这样刁钻名字?”而且一猜就猜到是宝玉的杰作。宝玉只得举出古人诗句“花气袭人知昼暖”来搪塞。宝玉改这名字,一则于诗有据(陆游《村居书喜》句),二则也曾“回明贾母”,故而贾政也说“其实也无妨,不用改”,只是借势狠狠教训了一番:“只可见宝玉不务正,专在这些浓词艳诗上做工夫。”
曹公写袭人,与晴雯、鸳鸯、平儿大不一样,这个人还真有点复杂。《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中,袭人的判词是:“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怜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前两句说她的性格气质,后两句说她的命运归宿。
其实,就袭人的性格气质而言,蟾宫之桂,空谷之兰,她都不是那么回事的。而桂和兰,人近之则有香气袭来,只是跟她的名字贴切罢了。故而曹公在“似桂如兰”前面,加了“空云”二字。但此逻辑却又不能用在前一句,袭人的“温柔和顺”,前面的“枉自”二字,多半是指她对宝玉的温存柔顺乃至逆来顺受并没有结出果实,“谁知公子无缘”了。
袭人对宝玉的温柔和顺是一心一意的。第三回曹公在介绍袭人时,有一段话:“却说袭人亦有一些痴处:伏侍贾母时,心中只有贾母;如今跟了宝玉,心中又只有宝玉了。”袭人是贾母主动派到宝玉身边的。这一则是溺爱宝玉,二则也有一点监护之意。袭人对这两项任务几乎无一时不记挂在怀,尽心尽力服侍宝玉的饮食起居,尽心尽力地规劝宝玉读圣贤之书走正经之路。应该说,她第一个任务是完成得很好的。宝玉在她的关照下,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哭时诓哄,病时传医,生活优哉游哉。其中一个细节给人印象很深:宝玉每天睡觉前得取下那块通灵宝玉,袭人都放在床上设法温着,以免第二天戴的时候凉了脖子。第二个任务呢,若要评判,不说零分,至少也是不及格的。这不怪她。不是她没有文化,缺少心计,劝不到点子上;也不是她不尽心,大意了。她是敬业的,“只因宝玉性情乖僻,每每规谏,见宝玉不听,心中着实忧郁”。宝玉对袭人也是有感情的。一种对女孩子的天生好感,加上对袭人姐姐股的依赖(袭人比他大两岁)。袭人也深知这一点,便谎称家里要把她赎回去,借以教育一番,“今日可巧有赎身之论,故先用骗词以探其情,以压其气,然后好下规箴”。宝玉果然入壳。“只见宝玉泪痕满面”,袭人抓住机会,提出三个条件。宝玉马上表态:“好姐姐,好亲姐姐!别说两三件,就是两三百件我也依的”袭人便趁势提出,第一,不许再说那些疯话,包括谤僧毁道;第二,认真看书学习,不能再骂读书人;第三,不要再一天到晚在姑娘堆里混,吃人家嘴上的胭脂。这三条,好厉害呀,算是拿准了宝玉的命脉。宝玉也满口答应:“都改!都改!”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三条,贾宝玉不仅没改,甚至变本加厉。
花气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