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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云诗歌-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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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可怕的白格子窗
是在我乳白色的心膜上
钉了些带刺的木梁
清白的牙齿常咬最近的舌头
我借月光晒干我的口粮
悠悠古井生波
葬送我月露打湿的新娘
歇了担子
向哪里张望
今夜的心扉
欲哭这星高野旷
和母鸡们一块晒太阳
你和母鸡们一块晒太阳
那是多么惬意的一段时光
你额头向上 闭起眼睛
尽情享受冬暖的曝光
当你睁开眼睛
满世界辉煌
你满足地重新闭了双眼
从此睡了很久
母鸡们还不时地拍翅振羽呢
而你一动不动 一声未响
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出身
忘记了东西南北
浑身散发母鸡的气味
脑瓜里只深记着鸡窝的方向
太阳落山了
夜幕降临了
你夹杂在母鸡们中间
朝着鸡窝一摇二摆地走去
麻木不仁 顺理成章
鸡窝的门子出奇地低矮
而且肮脏
被太阳晒暖的额头
被石头撞得冰凉
此后你仿佛感染了惆怅
并且莫名其妙地声名远扬
晒太阳以前苦苦追求过的
现在都易如反掌
大家都知道出名之难
不少人开始学你的模样
你声名远扬
但你惆怅
高岗
那时是旭日还是晚霞
是春明还是秋爽
一阵小凉风过后
高处不胜凉
高岗陷在八面的风里
当时已是万般不堪
行道树也伐了
天地透明得发狂
为什么带我到这儿
说再见 还说来日方长
是要我皱着脸远眺
是要我苦着心怀想
新的行道树招摇于四季
归来的燕子已不是旧时模样
看你一挥手便是别离
想不到遗落了这座高岗
路口,一个真实的女孩
我是一个任性的 骄横的女孩
偏爱唱那支火热的幸福歌
周末 我兴致勃勃地从大学回家去
到这十字路口 突然受了电击一般
一股绝望的 悲咽的黑浪猝然袭来
瞬间淹没了蹦蹦跳跳的我
我猝然停下了 没有红灯和绿灯
而我早已习惯了绿灯的照引 红灯的制约
跨出的脚僵住了 甩出的手僵住了
我就这样木然地呆立着
向前 是去外婆家的路 有母亲在那里
向左 八十多岁的奶奶接管了贫寒的小院
父亲更是心心念念地记挂着我
我向哪里去呢 哪里能给我整个的欢乐
我曾经有一个清苦而温暖的家
母亲为我洗衣梳发 父亲为我添饭掌勺
我像一个骄傲的公主
他们却挺可笑地争宠于我
我只是坦然地坐着 心安理得
曾几何时 我的双亲开始了口角
只因为我那稀松平常的周末
他们才温和地隐忍着 不露马脚
直到他们决然地分居
这股绝望的 悲咽的黑浪猝然吞没了我
我是个道德感极淡薄的女子
我不想深挖他们的悲剧的根
他们都是我的血统 我的至亲
任你说谁是谁非我都无法容忍
在我心底里 他们只能是一个
不 我们只能是一个
从前 我爱我的双亲
我在这两个爱的山头之间欢快地奔波
如今失去了双亲一体的爱
又有何心思沉湎于恋人的纠葛
从前 不论我在哪个山头上
爱情都是我的骄傲
如今两个山头均已可怕地陆沉
生命只残留下自卑与苦涩
有一个俗不可耐的比喻
说漂亮的女孩像娇艳的花朵
像这样肉麻的吹捧
此刻更加深了我的悲哀
美丽的花朵一旦脱离茂盛的枝叶
只会很快地萎谢
我永远都有一个近乎疯癫的幻想
我想疯疯癫癫地冲进家门 大大咧咧地
嵌进爸爸和妈妈的胸脯之间 蛮横地赚取
两颗心的嗔怪 两双手的抚摸
此刻 我僵立着 在这个难堪的十字路口
我有足够的耐心这样僵立下去
五年十年不过一瞬间
我坚信 到了2000年的春天
由于风吹日晒雨淋 我就不复存在了
我就长成了一棵枯瘦而奇高的相思树
那时 我会用我枯瘦而奇高的形象
感化我的父母 让他们重建那个温暖的窝
但已不是原先那个清苦的窝
我将变成一棵枯瘦而奇高的相思树
当众姐妹们经过时
我会在高处听取他们的心
然后祝他们幸福长乐
夏天 我给他们撑伞
冬天 我给他们挡雪
我给他们绿色的期待 那是春之声
我给他们成熟的向往 那是秋之歌
我的浓荫将留住所有的女孩们
我对他们一视同仁
可是对于男孩子
我会施展我的傲诞与苛刻
一个人面对冻疮
冬天 你一个人守着阴冷的小屋
临街的小屋 门外熙熙攘攘
因此 你尽量避免弄出声响
你老是伤感地揉磨着
紫红的冻疮 面对冻疮
你愁眉不展 黯然神伤
门外是阳光和母鸡的世界
是嬉闹和劳作的地方
偶而 当你抬头
你感觉窗外很亮
你暗自下着决心
再过两分钟 最后的两分钟
坚决跨出门外 呼吸阳光
一整天 你都没有跨出门外
甚至没有一点声响
怀念蚂蚁
在乡下 红天白日
我们不敢去看蚂蚁上树
那是不务正业 丧尽廉耻
面对传统的训诫和格言
谁还能百无聊赖地走近前
世间有多少消遣
美酒 佳人 诗和清谈
然而 举杯消愁愁更愁
唯见长江天际流
看蚂蚁上树顿生神往
季节与食物 执著与艰难
看君与臣 父与子 农桑与道禅
看蚁穴大战 领悟民以食为天
静观群动 良久如死
突然一声浩叹 叹人间乱纷纷
财富 功名 福寿与姻缘
人类簇拥着要返归自然
蚂蚁闻讯跌下树干…
怀念蚂蚁
怀念一种久违了的情感
乡下小景
在强烈普照的阳光下
人们 如鱼在水
遍生如葛藤
揪心地虔诚
通过女人和血
姑家和舅家
夫妇和朋友
统在岁月及收成的翅翼之下
挎着包袱游走
是什么 如一截文明棍
年复一年地拄在
老气横秋的眼眶里
老筋暴突的手掌上
如山缝里的老松
或者 如一尊雕像
连根拔掉之前
意味着永恒
小村寂寂 门巷浅浅
每家每户 即使新婚燕尔
总有一位老者
藏于门后或者把门而立
洞房很浅
在强烈普照的阳光下
只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
在门框上 爬进爬出
一整天 不给客人让路
沧桑的石碾
背靠一带老墙
没日没夜地旋转
年轻的浪子回来了
鼓着腰包和嗓门 绕过石碾
寒雨
轰然叫啸了整一天
你真受不了这晚来的明媚
在你宁静无望的心里
这些乱纷纷咔嚓嚓的碎裂声
就如防不胜防的捣乱
围绕惊蛰 坚硬的冰壳
一直封死了大树 一直
摇撼着咔嚓嚓的风吼
房檐 树干和电线
悬挂着那么多粗亮的针头
给这块土地实施静脉滴注
此刻 冰壳纷然脱落
声声惊人 向晚风寒
脱落了的还会重新凝成
想想天气放晴以后
那么多忙碌的日子该怎样播种
落花
正是落花时节
怨不得春风
纷纷扬扬似雪
——香雪
蜜蜂们已不再来
母鸡们争相啄食之
从容啄食之
就这般 自春及夏
在我空漠的庭前
多少个大同小异的命运悲剧
一再搬演
在男人的隐居地
花总是选择没有女人的时辰
开放 谢落
让人怀疑它的用心
且良久感叹
春天的日头睁不开眼
春天的日头睁不开眼
一年之计多么无奈
黄土是辛辣的
刺眼 刺鼻 刺耳
那气味很呛
使外来人
或自居的外来人
闻而皱眉 匆匆绕过
黄牛是黄土活的雕塑
从不理会什么
像真正的书呆子
毕生埋头而读
其实 黄土是敏感的
黄牛是倔强的
他们本是一对天生的情侣
如今 黄牛越来越孤独了
也如它的年纪无可奈何
直至成为神
辛辣的泥土
我是不是泥土的叛逆者
偶尔漫步田野
我却看不见庄稼
只有一股辛辣的气味
刺入心肺。面对泥土
为什么泪泉干涸
浑身的毛孔紧闭
汗与泪
这两种咸味的液体
仅仅来自灵魂的深处
清晨无泪 随着太阳的飞升
汗水也如泉喷涌
黄昏息汗 星月遥远而朦胧
相对洒下泪水
因这连绵不绝的滋养
泥土才一年年保持了兴旺的势头
更由于这两种咸味的液体
泥土越来越容易板结
和我一起跑过山砍过柴的人
多半是终于离不开泥土
他们独居时微笑
相聚时大笑
使我不能轻易地去看望他们
但我梦想着 渴望着
用自己的眼泪和汗水
养活哪怕是一小块泥土
中秋
总在盈与亏之间
悬置的人心
总于这一片金色中
感受温暖
遍地撒落的种子
相约同一个日子
收割
十五的月亮一无牵挂
圆满而辉煌
面对硬土
你粗心地挽起发髻
让谷叶留在浓密的发际
学男人甩开膀子
挥汗成雨
中秋的道路载满黄金
陈年的桂酒淋漓乳香
团圆
那时只说出去转转
不觉已是落霞满天
糟糠野菜喂大的孩子
今儿又回到老父的跟前
口音里闪烁着东西南北
口味里咂不尽苦辣酸甜
谈吐无边 最终吐出了自豪
每个人的笑都孩子似的腼腆
盛年发福的游子
总算没辱没了谁
老父鹤发童颜
没敢想还能团圆 。 想看书来
辑三 经典五月
送友人迁沪
此刻 繁星在我的仰视里静静开放
在幻想者梦的边缘
轻轻擦亮纯金的噪音
过时的杨柳尴尬无语
我以一手黄泥送你远行
一定要握手而别。你才子的纤手
风流得一尘不染
临别 我要叫你染了尘去
这些黄泥
恰像一群古铜色的父老
使我的手掌变得温厚
使你眨一眨眼就能明察善恶美丑
你染了尘去
一粒沙一撮渐老的农舍
蜃楼浮出隐私的微澜
在你将来忘形的视线里
苦吟一只失重的壁虎
我的朋友 汽笛长鸣
揪心的绿色为什么偏爱漂泊
我的朋友 在这些黄叶落地之前
鸟类已先你而去
花白的土路厮守着烟火
多梦的时辰 万籁如歌
曾经,我一无所长
曾经,我一无所长
权作了世界的王
我在树顶上舞爪
天下的孩子
都在树根里张牙
曾经,我一无所能
只能做天下的主
我从旁而立
看洪水猛兽冲决了光屁股
冲决了
众孩童苦心营造的家
曾经,我一言不发
只对老二说:
过一万年你也得
还我的梧桐叶
归来的少女
那时 你荣幸地出走了
南山千万重啊
任我痴痴又迟迟
就是看不透它
眼缝才一张开
就被太阳月亮挤满
它们几乎每日每夜
都从南山上缓缓爬过
爬得人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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