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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的陆文斌不耐烦的叩着方向盘:“我操,一路上尽是红灯。”
“斌子,”解浩突然说:“车给我,你们坐后头那车先回去。”
陆文斌十分意外,冯定军不由叫了声:“四哥。”
解浩微微眯起眼睛,冯定军知道这是他已经动怒的表现,于是努了努嘴,陆文斌下车来,跟着冯定军往后走。这时信号灯已经转成绿灯,他们夹在车阵里,几乎所有的司机都在按喇叭。陆文斌骂骂咧咧,后面车上的人早就全下来了,老远就问:“出啥事了?”
冯定军说:“嚷嚷啥?啥事都没有,都别他妈瞎操心,四哥要去兜风散散心。”回头看那部黑色奔驰已经绝尘而去。
解浩仍旧没有关上车窗,风呼呼的吹在人脸上,头发全都被吹得乱了,却只专注于前方的那个小红点,不紧不慢的跟着。透过墨镜,那部奥迪TT仿佛只是一抹红色的影子,不远不近的浮在视线里。
又一个红灯。
奥迪TT停下来,而他也将车停在并列的车道。
五十六秒,信号灯上的数字,不停的变幻,五十五……五十四……五十三……
她忽然转过脸来,他下意识匆忙将头一偏,却从另一侧的后视镜里,清清楚楚的看见她的脸庞。
这样近,从镜中望去,她并没有变多少,因为风大,开的又是敞篷,所以头上包着一条极薄的丝巾,被风吹得飘飘拂拂,因为一绺秀发从丝巾边滑了出来,于是对着后视镜拿手去掠,掠到一半动作忽然停顿,拎过搁在副驾驶位上的包,打开来拿出化妆镜,那面小小镜子一晃,他只觉得白光一耀,即使隔着墨镜滤光的镜片,仍本能般眯起了眼睛。
三十二……三十一……三十……
时光一秒一秒的过去,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车后排起长长的阵列,这城市如此繁忙荣盛,车如流水马如龙。在一刹那他几乎失神,就仿佛时间与空间的经纬扭曲,而曾经有过的一切记忆,都只是一场惘然。
十七……十六……十五……
沉沉的暗夜里忽然听见细碎窸窣,有黑影向他头顶缓缓袭来,他顿时惊醒,第一个动作是抓起枕下的枪,反手揪住那人,咔嚓一声已经顶住了枪口,触手却是温腻的肌肤,有温馨的体香袭入鼻端,不由一怔,她已经被他攥握疼得快哭了:“是我!”
他松开手却沉着脸:“三更半夜跑我房里来干吗?”
她却破涕为笑:“我睡不着。”
三……二……一……
红灯闪灭,绿灯亮起。
五十六秒,不足一分钟,这是分离以来,他离她最近的一次,也是最久的一次。
他从后视镜里凝望着她。
她突然转过脸来。
隔着喧嚣的热浪,隔着虚黄线,她就在镜中与他四目相对。
他一震,松开刹车,加大油门。
“解浩!”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她的车都被抛在身后,引擎发出低微的轰鸣,车似离弦的箭,瞬间抛掉一切。
那抹红色的车影追上来。
加速闯过一个红灯,弧光一闪,车流交汇,终于将那部奥迪TT隔在了路口那端。
两旁的街景飞快的从窗外掠过。
他觉得热,虽然车窗开着,可是透不过来气似的。
上了三环,反倒慢慢松开油门。
那样多的车,挟裹着车子向前驶去。林立的高楼从视线里慢慢倒去,一切都从视线里慢慢倒去,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浮上来,如影相随,无法摆脱。手心里出了汗,真皮的方向盘套被攥得太紧,仿佛滑腻。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他浑身都发了燥,因为用力手背上爆起青筋。
手机一直响,他不耐烦才接听:
“四哥,钟老九追上来了……”
那头话犹未落,“唰”一声,巨大的黑影几乎紧贴着车窗飙过去,刮起的风带在脸上隐隐生疼,他不由得眯起眼睛。钟瑞峰那辆骚包之极的运动增压版揽胜,大大咧咧车尾一摆,插入他前面的车道,立时就放慢了车速,逼得他也不得不减速,遥遥看见钟瑞峰从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朝他竖起中指。
他胸口顿时气血翻滚。
路虎仍在减速,滑落至与他并列的车道,钟瑞峰的车窗也打开了,探出头来冲他呲牙一笑:“老四,你丫今天这孙子装得倒够乖!”
他再不答话,换档加速,引擎平稳低沉的声音里,车身一轻,已经紧贴着路虎擦了过去。
钟瑞峰猝不防及,竟被他超了过去。
“我操!”钟瑞峰狠狠的啐了一口,加速就追了上去。
东三环上车流本就拥堵,奔驰车身硕长,钟瑞峰的揽胜一晃就重新插在了他前头,车身左摆右动,就是压着他的车道。他本来就心浮气躁,方向盘一转,想从超车道过去,但钟瑞锋偏偏也跟着斜过来,引得他不得不急煞,后头好几部车都跟着他刹车。
手机又在响。
他腾出一只手抓起来,果然是钟瑞峰得意洋洋的笑声:“老四,论别的你样样比我强,可是比飙车,你就歇歇吧你,哇哈哈哈……”说话间已经看到路虎速度直加而起,瞬间便越去越远。
他勃然大怒,却不动声色,随手将手机往副驾驶座椅上一扔,扯开领口,换档直追上去
2
侍者推开包厢的门,妈妈桑笑得满面春风:“哎呀,真对不住,我们绮莹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来迟了一会儿。” 在她腰上轻轻一推,对着沙发上的几个人嫣然一笑:“各位老板别生气,回头多罚她几杯。” 包厢里灯光碎如星片,一片紫,又一片红,蓝的光、黄的光……迷离不清。烟气夹着酒气,还有脂粉香水的味道,有女人吃吃的轻笑,有男人拿着咪筒唱得正投入:“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一样的女人……”
沙发上几个人都是左搂右抱,茶几上已经开了好几瓶酒,沙发深处一个男人懒洋洋的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说:“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
他怀里的小姐“哧哧”笑出声来,声音甜腻,撒娇就端着杯子,两个人闹着喝交杯酒,包厢里笑声说话声,还有轰轰烈烈的音乐声:“我梦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个动情的眼神,都让我融化在你无边的温存……”
绮莹笑得很甜:“我来迟了,先跟几位老板赔个礼。”
汩汩的三大杯酒喝进去,火辣辣从嘴里一进烫进胃里,也不过是红了眼眶,包厢里的灯光纸醉金迷,哪里看得出半分。她心突突直跳,想待会儿只怕又得去洗手间抠嗓子眼,才能把这些酒全吐出来。
那天晚上她一共喝了十四杯,中间出去洗手间吐了两次,最后一次回到包厢的时候,脚步踉跄,在外头扶着墙站了好久,才头昏眼花的走进去。其实几个小姐都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终于等到结帐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因为要出台,妈妈桑忙过来照应,笑吟吟立在那里,看沙发里的一群男人随便拿手指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有人扭过头去问:“四哥,你要哪个?”
沙发深处的男人似是喝醉了,低沉的嗓音仿佛有几分不耐,随手一指:“就那个。”
满包厢的人不由得都望向她。
明明是醉眼,但目光似蚀,分明要在身上剜出两个洞来,绮莹整晚笑得太久,脸发僵,仿佛真的是喝高了,忍不住嘴角发硬,笑得更甜。
妈妈桑弯腰细声笑道:“我们绮莹有点不舒服,这两天不太方便出台。要不,您瞧瞧哪个更中意……”
他倒还没作声,他旁边的人已经“啪”一脚踹在茶几上,只踹得果盘、酒瓶、酒杯……琳琳琅璃一大堆晶莹剔透的玻璃水晶哗啦一声,碎了满地,然后指着妈妈桑骂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妈妈桑见惯了大场面,眉头都没动一下,依旧笑吟吟的道:“公主不愿出去吃宵夜,也不能勉强人啊,各位老板都是场面上的人,规矩比我都明白。”
那四哥不作声,踢茶几的人也不作声,旁边有人不耐烦,甩开打火机的盖子,又阖上,再甩开,再阖上,咔嗒咔嗒的声音,单调得几近可怕。
绮莹忽然咬一咬牙,仿佛是笑靥如花:“我去。”
妈妈桑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这倒是想不到,因她来了快有两个月了,从来不陪客人“宵夜”。手下这批“公主”里头,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招人喜欢的,生意不咸不淡,今天这些头一回来的客人竟点着名叫她,又不是熟客,没想到她肯出台。
绮莹穿着一件黑色薄纱长裙,薄如蝉翼,出门被风一吹,鱼尾裙下摆飘飘拂拂,更觉得冷,止不住的发抖。门口泊车的小弟早就将车开了过来,旁边有人替他拉开后车门,他倒是没动声色就上了车,等她上车,还没有坐稳,他伸手就是一巴掌搧在她脸上。
手劲奇大,打得她整个人差点倾过去,捂着脸扶着车座椅背,半晌才慢慢直起了身子,他反手又是重重一巴掌,她终于哼了一声,挣扎着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见她有点往后躲的意思,他伸手就抓住她衣领,那料子哪经得抓,“嗤”一声就撕裂老长一道口子,前排的陆文斌怕闹出人命来,忙道:“四哥,有话慢慢说。”
她的背已经抵着车门,只是尽量的蜷起双臂,仿佛婴儿,想要保护自己。不管还能不能活,只是一种本能。
他盯着她看,仿佛是醉了,眼底里有血丝,如能噬人。
“开车!”
最后到底说了这两个字。
是一场噩梦,今天晚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他几乎是将她拎进浴室的,恶狠狠将她按在浴缸里,将水喉开到最大,哗哗的直冲,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一手揪着花洒,很干脆的又给她一巴掌,她不敢躲,冰冷的水喷在火辣辣的脸上,四处是水,呛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裙子全湿了,贴在皮肤上更冷。他的衣襟也湿了一半,止不住那种怒气,死死的将她往水里按,她呛了好几口水他也不松手,他是真的要杀人了,淹死她也不一定,而她只是发抖。
终于他将花洒狠狠掼在地上:“自己洗!给我洗干净点!”
因为水压,花洒在地上扭曲跳动着,仿佛一条蛇,咝咝的吐着信子。水很冷,浴室只开了一盏灯,照见架子上摆着一排浴露浴盐,还有熏香精油,连那只小小的鹅黄色泡芙,都仿佛没有人动过。她慢慢的从浴缸里跨出来,拾起花洒。
手还在抖,可再怎么难熬,这一关还得过。
没有浴袍,只好就穿着湿衣服出去,因为冷,一直忍不住发抖,仿佛是害怕。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比这更可怕更难受的,她也已经捱过去了。
这么一想,倒有了一点勇气,把脸抬起来,脸颊已经肿了,嘴角也许瘀了血,但被冷水冲了好久,疼痛早已经麻木了。
冷气开得太大,屋子里冷得要命,他的声音比冷气更冷:“你他妈犯贱是不是?”
她伸手理了理湿的头发,倒诧异自己真的是豁出去了,慢慢的说:“没法子,总要活命,也要吃饭,所以不得己才去做那行。”
他怒极反倒笑了:“乔绮莹,你倒是真出息了,我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还真有胆子。”
她笑了笑:“以前——”这两个字一出口,就像是割喉的利刃,无声无息就剖开来,那样痛楚,那样痛楚的过往,瞬间就要把人给压得要透不过气来,她反倒漫不在乎的笑了笑,“以前我犯不着惹四哥生气是不是?”
他盛怒之下,反而似是没有什么表情:“你信不信我抽你?”
他身子微微一动,她本能就举手护住头脸,见他并没有起身,她慢慢的放下手,整张脸上已经全是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如春风初绽,脸颊上红肿的指痕还没褪,但依稀仍能看出妩媚与甜美。走过去半蹲半跪在他面前,柔声说:“四哥别生气,都是我的错,今天晚上我好好向四哥赔罪……”
他终于忍无可忍,飞起一脚就踹在她肋下,将她踹出去老远,她伏在地板上,五脏六腑都疼得移了位,可是更疼的是心口,剐了肉一样的疼。一滴眼泪终于落在地板上,紧跟着又是一滴,她原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原来自己还晓得掉眼泪——她笑了一笑,抬手拭去眼泪。他跟着一脚又踢过来,她往后缩了一缩,倒也不避,也不作声,他大怒,一手将她拎起来,一手捏着她的下巴,迫得她面对自己:“你不挺能说的吗?怎么不说了?你倒是再说啊!”那样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信不信,我叫人把你的牙一颗一颗给你敲下来!”
他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不知为何倒叫她有点难过,勉强笑着。肩胛骨几乎都要碎在他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