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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拿给我吧。”喝完水,肖平说:“朱嫒,我的胃病是老病了,当战士时在内蒙古打飞机洞库时就得上了,没有你想的那么悬乎,以前犯病,吃点儿胃舒平就挺过去了。这次,也同以前一样,会挺过去的。”朱嫒没再同丈夫争辩。她对丈夫说:“肖平你洗洗,赶紧休息。”肖平躺下了。朱嫒用手摸着肖平的脸、肖平的胸、肖平的腿。肖平把手伸过来,朱嫒突然哭了。“肖平,你的手臂小一圈儿了,胸前的肋骨也露了出来,动了一下,就气喘吁吁,真是病了呀。”肖平用手擦去朱嫒脸上的泪水,笑着:“今天是我俩夫妻团聚,你怎么能哭呢?”朱嫒平静下来:“肖平,见到你,我是高兴得哭啊。”
第十二章:夫死子亡天山悲
玉希莫勒盖的气温突然下降了十二度。刮了两天的北风停了,从玉希莫勒盖的东南又吹来缓缓的东南风。东南风在玉希莫勒盖缓缓地刮着,这是首次。玉希莫勒盖奇特的地理环境,形成不了东南风吹起的基础,算是其独特之处吧。过了两天,不,应该是东南风吹过三天、又刮了一天西北风之后,玉希莫勒盖开始飘雪了,飘雪的时候,气温反而高,但这场雪落了半天,就停了,雪在地上有半尺厚。玉希莫勒盖已是雪的世界。
朱嫒又在往团指卫生队跑。祥祥从到玉希莫勒盖的第二天后,就一直发烧拉肚子。朱嫒起先没在意,在连队卫生员那儿拿了些药,连喝了两天,孩子病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重了。余喜财对肖平说:“你把你儿子送到卫生队去看病吧。”肖平坐着连队配属的解放车,走了近半个小时到了位于团指附近的卫生队。医生说,祥祥既受了热,又受了寒,病很猛,要留在卫生队治疗。肖平问朱嫒,朱嫒说:“那就把孩子留在卫生队吧,我陪他。祥祥很少有病,这次是路上冷热不均又被虫咬闹的,过几天就好了。”祥祥很懂事,扎了那么多针也不哭,左三星有一天专门儿到医院探视小祥祥,戏称:“祥祥团长。”卫生队的医生护士知道了这个勇敢儿童曾经的表述:“长大后当团长。”因此给他治病特别尽心。
祥祥的烧是没有以前高了,可就是没有完全退。但拉肚子可从未见好,望着日渐消瘦的祥祥,朱嫒不知如何是好。肖平还是天天上班。朱嫒晚上在卫生队陪儿子,白天再想办法回八连给肖平煎药,儿子不止一次对妈妈说:“妈妈,你白天也别走,我的屁股都拉疼了。”朱嫒用热水给孩子洗,孩子说:“妈妈真好。”“祥祥,你快好吧。好了,李望清和谭兵叔叔说,他俩带你去用大头针钓鱼,还领你到高高的山顶去看雪莲花,还到山那边去采松果。”“不去高高的山顶,祥祥走不动。”“那就去采松果、松仁一烤满屋香。”“不要叔叔带我去采松果,要爸爸带我去。”“那好吧,我跟爸爸说,他带你去吧。”朱嫒说着,望着儿子笑着,睡着了。
团部在八连的安全工作会议如期举行。余喜财连长介绍了八连抓进度不忘抓安全;抓安全上进度的事迹。肖平在隧道洞口讲解了抓好安全预防事故图版展示流程。
会议结束时,余喜财真诚地对肖平说:“老肖,你还是下山治病去吧,再不去,恐怕耽误了,再治就麻烦了。”“余连长,我多次都想去治病,但我不忍心在隧道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尤其在你当了八连连长后,我还多了一层想法:当了副连长,就去住院。这个肖不是挺能干吗,降职了,也垮了呀。不是我听到了什么议论,而是我在想,当兵当了这么多年,要有尊严啊,要有脸面啊,如果感觉自己的行为将给起码的尊严和人格带来负面影响,你还能做什么呀。因此,我对我自己说,余喜财接手的八连是危局中的八连,肖平就任的副连长,是富含了许多人眼光的副连长,你肖平曾经是团里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曾经也在做着当168团第一连长的梦,也曾为隧道飞线呕心沥血,但如今角色换了,责任没换,甚至责任更重,在这样的时候,当不得逃兵啊。”“老肖,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人的尊严是靠自己的道德水平换取的,是无形的却是有形的东西,你肖平的尊严在确定谁为隧道主攻连时就已在全团官兵心目中确定了。后来出了飞线祁春牺牲的事,你引咎请求降职,体现的是另一种尊严。你降职之后的表现足以说明你人格的高尚。你不妨设想,当我们老了之后作为一个老人重游天山,站在高高的玉希莫勒不着边际,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玉希莫勒盖穿过,看到各族人民群众陶醉在美丽的天山风景之中,你能说带给我们欢乐与艰苦、奉献与牺牲、希望与失望的玉希莫勒盖不是一部壮丽的诗篇、壮美的画吗?那时或许我们可以骄傲地说,作为军人、作为掘洞修路架桥的军人,我们不愧于时代,也不愧于人生!”
肖平和余喜财站在一起,久久地握手。握完之后,肖平说:“现在隧道进展不错,我再等等,要是实在坚持不住了,再去看病吧。”“老肖啊,你这样做,叫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股少有的东南风又从玉希莫勒盖山顶刮了过来,还是刮了三天,不过,这次的风不仅仅强劲,甚至是猛烈。风把连队炸药库的顶都掀翻了。大风过后没有下雪。随着偏北方向那场冷风的来临,玉希莫勒盖靠西山山头顶上有半边天的蓝色天空。玉希莫勒盖又要下雪了。雪是夜里开始下的,自从开始下,这场雪就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场。先是没有一丝风,西山山头顶上的蓝色天空蔓延开来,玉希莫勒盖矗立的山峰已埋进去一米,到炊事班打饭,还得用锹挖出雪道。再不见半片云,西山山头顶上的不知何时已成黄色的天空缓缓的向四周扩散,玉希莫勒盖矗立的山峰挽住黄色天空,雪就成团静静地从天空滚落。还是整整一天,篮球架快埋进去了,门被雪掩住,雪似乎成了玉希莫勒盖的主宰。
祥祥高烧不退,还在一边输液一边梦话。肖平用手抵住胃,望着儿子,朱嫒和护士一起,把不敷在祥祥的额头和腋下。祥祥的两只手背已被针扎肿了。肿得象个发紫的橄榄。祥祥的额头扎进了针。祥祥的眼已很少睁了,朱嫒喊他,他只是用嘴动动。把祥祥送下去吧。
救护车上的积雪自始至终就没有积累过,救护车的司机自始至终就在驾驶室里,但是,静静的雪直落,山上通往山下的便道被积雪填满,被积雪填平了。玉希莫勒盖西山山头顶上的黄色天空还在扩展,玉希莫勒盖的主峰扼住黄色的天空,雪花瓣状的往下飘落,篮球架变成了白色的雪中的精灵。
那个想长大后当团长,那个说西瓜睡觉不长,那个我也要采蜜和有着天使般睫毛的四岁男孩儿祥祥哄骗了爷爷,哄骗了朱嫒,也哄骗了左三星,就随着玉希莫勒盖西山山头顶上的黄色天空;挑着玉希莫勒盖,挽着玉希莫勒盖,抓着玉希莫勒盖那个变幻的有时雪白、有时阴霾,有时晶莹的主宰去了,直到天国。朱嫒抱着祥祥:“妈妈不该带你来啊!”。。。。。。
肖平被李望清、张作富和谭兵背着拖着从隧道掘进面儿送出洞口,再由团指做了初步检查后,直接送到了位于乌鲁木齐市的军区总医院;第二天,左三星的专车来到八连,小余对两眼红肿抱着全家福的朱嫒说:“嫂子,我和谭兵送你到乌鲁木齐陪肖副连长看病。”“你们的肖副连长去隧道了,还没下班。”“嫂子,上车吧!”“肖平怎么了?”肖平的病很快就有了结果:晚期胃癌。“肖平同志的病是晚期胃癌,癌细胞已经扩散,只有用药物维持生命。已经无法救治。希望你们做好他的工作,配合治疗,尽量延续他的生命,至于病情,最好对病人保密。”朱嫒如同被惊雷劈了一般,立时愣了、傻了。
朱嫒跑到卫生间,好半天才出来。朱嫒一到肖平的病房,肖平就说:“我感到有些劲儿,也想喝点粥了,等治几天,你再同我回天山,边吃中药边上班吧。”朱嫒望着眼前这位男人,心更加酸了。你都是癌症晚期了,癌细胞已经扩散,你还坚持着,想回天山。难道你真的就是铁打出来的吗?
接下来的长长的化疗,肖平的头发没了,更加消瘦了,本来消瘦的身材,只剩下空架子了。肖平平静了许多。“谭兵,我特想雪豹,想那两只老是在连队溜达的狼。谭兵,你把我头下再枕一条棉裤。睡不着,要是能听到狼的嗥叫声就好了。谭兵,你知道李梧洲的消息吗?你告诉李望清打听打听。谭兵,那个西安公路设计院的亢奋回去汇报工作了,你说他能回来吗?”有一天晚上,肖平给陪床的谭兵提了一连串的问题。问到最后,肖平叹了一口气:“要是左团长来把我带回玉希莫勒盖就好了。”“你会好的,会很快好的,好了同我们一同打隧道。”“打不了了。”
随后几天,肖平已经不能进食。“谭兵,给我点一支烟吧?”“连长,医生不让你吸烟。”“哎,病了真不好。连——烟——也不能——抽。”“我把烟点着,你闻一闻香吧!”肖平点头,喉咙里咕噜着想说什么,又被咳嗽压回去了。“连长,你闻闻,挺香的。”
就在肖平盼望左三星来的第七天,左三星专程从玉希莫勒盖到医院看了肖平。知道团长来,他让谭兵给自己戴上了军帽。左三星站在病床前。肖平用眼望着团长,不说半句话。左三星说:“肖平,余喜财告诉我,昨天隧道掘进一米,这是你梦寐以求的。”“团,你——批准我回家——一趟吧!”左三星看着这位在168团工作了十五个年头,从来也没提任何要求的副连长重重地点了点头。
给肖平买了软卧,王建平带着卫生队赶到了总医院。肖平说话已很艰难。“我们走吧。”肖平望着王建平,久久地望着,又吃力地敛起眉毛掉光的眉,尔后把眼紧紧地闭上了。
列车驶在兰新线上,一路高歌。到达家乡时,县里领导到车站迎接。王建平对肖平说:“老肖,到家了,我们到家了。县里领导也来接你了,现在去县人民医院。”肖平眼睛吃力地睁着,也只睁开了一道缝,喉咙里呼呼响,说不出话来。到了医院,肖平再不睁眼,更不张口。他的嘴唇干得裂口流血,也拒绝喝水。王建平说:“肖平这人是硬汉子,是男人中的男人。”“肖平连一口水也不喝,他是想早些走,免得拖累大家。”肖平八十三岁的父亲来了,老人被两个村民搀着,哭着对肖平说:“平儿,你怎么就这么早就想走了呢?我等着你送终啊。”
病房里,肖平平躺着。谭兵给他把军帽正了正。军帽上那颗红红的五角星崭新崭新的,红得锃亮。朱嫒用两只手握着肖平枯黄的手。肖平的手掌里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拇指与食指交汇的虎口处有几道从手掌往手背伸延的粗粗的裂纹,裂口处还有渗出的血。“爸爸,肖平的手掌要握成拳头了。肖平,你睁开眼看看爸吧。”肖平嘴角动了动。朱嫒把手松开。肖平的手慢慢握成拳形,额头上微微皱了,看得出,他在使劲儿。王建平说:“老肖,我们都在等你,你的爸爸也在等你,我真的求你,睁开眼看看你的亲人们,睁开眼看看你的战友吧。”肖平握成拳的手缓缓展开,额头的皱也平缓了,那个几天也不曾张开的口在大家的注目下张开了一条缝。。。。。。朱嫒趴在肖平的胸上,号啕大哭:“肖平,你叫我怎么活啊!”
“把祥祥和他的爸爸合葬在一起吧。”几天后,朱嫒对爸爸说。把肖平的爸爸送到屋里,朱嫒在同胞妹妹的陪同下来到肖平和她结婚时的那间冬天冻人夏天炎热的屋顶盖着青瓦的房间里。房间里煤油灯已将玻璃的灯罩薰得黝黑,一直处于忙碌和悲痛之中的妹妹靠着床沿睡着了。朱嫒从堂屋里把王建平安排人在照相馆放大成十六寸的肖平的遗像抱进房间里,放在床上的枕头上:“肖平,你和祥祥明天都要走了,朱嫒没有照顾好你,也没有带好祥祥,请你和祥祥原谅吧!”朱嫒抱着像框,眼闭着,那盏煤油灯晃几下,也熄灭了。
过了许久,妹妹醒了。“姐!姐姐!”妹妹喊着朱嫒,摸索着划着了一根火柴。朱嫒依然坐在结婚时那张柳木床边,对妹妹说“你睡吧,让我静静地呆会儿吧。”妹妹给朱嫒端来一碗温开水:“姐,你要坚强些,像现在这样,要病的。”朱嫒长长地叹了口气,喝了一口水。突然,朱嫒突然吐了起来。妹妹赶紧跑过来,扶着朱嫒,用手轻轻拍着朱嫒的后背。“不用,昨天起,浑身无力,还老想吐。”“姐,你,是不是,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