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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军魂-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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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想部队,特别想祁春,特别想你,还有肖连长等一大堆人。”“李梧洲,我看你的眼睛长大了长漂亮了。”谭兵有意把话支开。他不想让李梧洲回忆玉希莫勒盖的人和事,回忆这些人和事对李梧洲太痛苦了。

        “谭兵,你是外行了吧,我在军区做第二次膝盖手术时,护士借给我一本关于眼睛的书。书上说,人的眼睛一生下来多大就多大,就定型了。为了印证书上的道理,我开始回忆儿时的伙伴儿,发现小时候眼睛大的,有些比例让人感到与脸型不对称的,长大了,一对眼睛勾死人,比如我们那里有个小伙子,小时候钻鼓眼瞪,这次回老家见到他,成了美男子,尤其是那双鼓眼,在眼眶中滚动,都说他是丹凤眼。小时候眼睛小的,长大了,眼睛还是小,一胖,眼成一条线了。不信,你也回忆回忆。”“哎,李梧洲,真是久病成医,没想到你研究起眼睛来。不过,我要提醒你,身体的成长应该是成比例吧,就只有眼睛不长啊。”“反正我已经说了,信不信由你。”

        “李梧洲,你说这糖有两斤吗?”“哎呀,你谭兵把糖给我就行了,还问多少斤干嘛?就你财迷。不止两斤。”“不止两斤!算你李梧洲说对了。我在司务长那儿开了个条去找炊事班领糖。兰祖成知道是看你的,二话没说,就往袋里装。我坚持要称。兰祖成说,称什么呀,要不是你不让,我要把袋装满,李梧洲一当兵就跑到了玉希莫勒盖,身体又弱,年龄又小,好几次受伤,特不容易。李梧洲,你烦不烦呀,说了兰祖成多给点儿糖你就想流泪,哪儿有这么多泪呀。莫不是你亮亮的眼睛里尽是长江水呢。”“谭兵,你就知道长江水,在我那儿野猪湖的水才是最漂亮的。我听祖辈人说,明清时期给故宫里烧的瓶器,用的水就是我们那儿有股通往野猪湖的泉水。”“咱俩都是解放军,可以吹牛但不可离谱啊,你们那地儿要是真有灵泉,有机会,我还真想去看看。”“你去看吧,我们村穷,但孝感不穷。”
        “还说野猪湖,有一种鱼,渔民叫它‘恶眼’。这种鱼,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公分长,头和尾与身子形成美丽的梭子形,眼睛一半是红的,翅膀和尾巴金黄中一半是红色,只有到了春汛发洪那么十天半月或是初伏长江涨水,渔民才能偶然捕获。这鱼背厚厚的,干煸出来,有种说不出来的香味儿,口感好极了!也许是老天让你对于美味珍肴于品尝之中享受,获得创造的幸福吧,‘恶眼’鱼,浑身的肉中都是刺,有些刺细如蚕丝。不认真吃,刺得满嘴血。”“好漂亮的鱼怎么叫那样的名呢?”“不过是浑名罢了。恶眼鱼的大名胭脂鱼,著名珍稀鱼类,只在长江中下游湖泊中生长。”“李梧洲,别再说你家乡的好东西了,再说,我现在就想去了。”“其实,有好多东西,我们没注意也没有时间研究。现在,我有时间了,也就有了看书学习的机会。等有机会,说不定也像寅大那样写些诗歌赞美我们自己哩。”“有些事还真值得一写。”

        “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精神状态,真的没想到。”“有什么想到想不到的。你换位思考吧。刚受伤那会儿,我痛苦极了。一起来的那么多兵,人家都好好的,我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象有兔子在窜。后来,知道自己残了,连活着的信心都快没了。我毕竟只有十几岁,一辈子将是瘸腿,将如何面对社会呀。我就想,早是这样,还不如生下来就残,让我不知四肢健全有多好该多好。后来,手术后进入康复治疗,医生说:只要恢复好,说不定能重返岗位,一定要同我们配合。我想,死我都差不多经历过了,还怕什么,还有什么不可克服的?我就坚持做肢体练习。开始练时,筋都被抽动了,我就把牙咬得格格响,泪流出来,也不喊疼。不久,医院的人们知道我就是被祁春救的那人,就纷纷来看我,了解祁春的事迹,感受祁春给他们带来的精神慰藉与灵魂的升华。他们还鼓励我要坚定信心,治好病重返第一线,完成祁春未竞的事业。我就想,我李梧洲啊,也不是孬种,在咱们玉希莫勒盖像祁春这样的人有一批,我们也不是像你们说的是一帮为了革命只会玩命的人,我们也有追求,也有爱情,甚至有时也想让青春的火焰燃烧得更富有浪漫情调。可是,在那样一种环境里,形成的气氛让你无法泯灭那种男人,尤其是军人身份的男人,那种勇往直前的气魄与胆识。兵对兵,将对将,哪个甘愿当二流的兵哩。”

        “李梧洲,你还是喝点儿水吧。那拉堤的空气真好,你这屋里的温度真好。”李梧洲没有喝水,继续讲:“我就在医院认真表现,还从医生护士那儿借来了大堆多种多样的书。这么一来,精神状态不一样了,心也安定了,神也静了。说实话,医生也说我是住院士兵中的好兵。后来,由于伤的位置特别不好,我没能最终从残废名单中被划掉,医生说可惜,我也感到可惜。出院后,我提出回部队,哪怕让我回八连烧锅炉也行。但腿伤不允许我这样做,领导也不允许我这样做。当团里把这些意思告诉我时,我抱着被子痛哭了一场。我的痛苦绝不是失望、绝望。我痛哭,我是觉得从此我将同军装告别,向战友告别,同玉希莫勒盖告别了。再后来,窦副股长送我回湖北安排工作,县里问我想做什么。我说,我只有初中文化,还是四肢不全的人,你们看着办吧。县里干部把眼睁得老大,像是听错了似的,窦副股长也说我太实在。最后,协调我去砖瓦厂。窦副股长不干了,他说,李梧洲,那工作岗位不是你干的,你的名字曾在一定时期内同英雄的名字在一块儿见过报,上过广播,是为部队争了光,也为家乡争了光的人,怎么也不能干你干不了的事。到头来,你难受,单位难受,大家不也就难受吗?县里答应再协调单位。我对窦副股长说,你们跟县里说,给我安排个看门儿的工作吧,当兵就是看国家大门儿的,伤了残了,看不了国家这扇大门儿,就给单位把门儿看好吧。窦副股长说,工作单位的选定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女怕嫁错郎,男怕选错行,你还是三思。我说,我只有这个身体,这个能力,把门儿看好,就是最好的选择。后来,我们等待协调。年前有一天,我接到望清的信,他说冰达坂的雪很大,一连塌方把老排长李泽宝塌在洞里几小时,等救出来后,躺在床上几天不能动弹,浑身变成了豹子花,我就给窦副股长提出,想回新疆一趟,怕他不同意,我说等再回家安置,我不要领导派人联系。窦副股长想了半天同意了。”

        “哦,等哪天玉希莫勒盖不下雪,你就上一趟吧。近几日天天有雪,上去真不是时候,你的腿恐怕也受不了。”“我真想明天就上。”“我说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还是等我的电话再上山吧。”“那好吧。”

       那拉堤的正月还是银装素裹。同李梧洲同屋的一个探亲返队的兵看完在机关工作的老乡回来,那兵把门一推,寒气立马冲了进来。“我去登记一个房间吧。”“有些事,咱们明天再说。”“招待所也只有几间房,中午就满了,干脆咱俩睡一个床吧,这铺还算宽。”“只有这样了。”于是,谭兵给李梧洲端了一脸盆热水,去招待所借被子了。

        “哎,你是哪个连队的?还有干部给你打洗脚水。”“那是我们副班长。”“哪儿有副班长穿四个兜的呢?”那位老兵带着满脸的疑问,钻进被窝睡觉了。谭兵的头一落枕头,就呼呼地睡着了。李梧洲把电灯熄了。他们的对面房间似乎有人在打扑克,灯光映得李梧洲的房也是亮的,李梧洲没有睡着。大个子谭兵先是侧着,等嘴巴“吧嗒”两声,翻过身,平睡起来,把两条又粗又壮的长满粗重汗毛的腿露在被子外,香甜地着粗气。“一定是又上夜班了。刚才坐那么大一阵子,也没问谭兵怎么下山的。”李梧洲有点儿怪自己太自私了。

      谭兵把床占去了四分之三。李梧洲悄悄地坐起来,借着招待所对面一间没有熄灯的房映过来的灯光,他又麻利地穿好衣服下了地,跛着腿把被子抱了一床放在桌子上。李梧洲把屋里两把木靠背椅悄悄地搬到床边。自己坐一把,另一把搁住自己负伤的腿,又把被子盖在腿上。谭兵还是匀称地着粗气,李梧洲抬起头,走近距离观察谭兵。别看这家伙不苟言笑,一副凶狠的长相,真正睡着了,十分友好的样子。这时,谭兵用右手把上身的被子也掀开了,嘴里依旧“吧嗒”两声。李梧洲想谭兵一定是渴了,是想喝水了,他刚才用手把被子掀到一边儿去了,一定是感觉到了热,又渴又热,谭兵可能睡得不沉,于是他轻轻地喊:“谭,”谭字刚出口,李梧洲又后悔了。“怎么能喊醒谭兵呢?谭兵要是醒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睡的,有一个美美的觉对于钻隧道、住冰达坂的谭兵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对面打扑克的人散了。灯熄以后,李梧洲的房间也暗了下来。谭兵的呼吸声像他的身板儿一样宽广。李梧洲把被子给谭兵搭在胸前,也就几秒钟吧,谭兵用手又把被子掀到一边儿去了。李梧洲突然感到炉火太旺,室内温度太高,让困得厉害的谭兵没法深入睡眠。他又去看那位翻来覆去的老兵,老兵与谭兵一样,把被子都捅到床下去了。李梧洲又从床下捞起被子,盖在老兵身上。李梧洲把衣服扣扣好,又把皮帽子戴得低低的,他跛着腿走到廊道里。他们住的房间里的炉盘烧得红艳艳的,连放在炉盘边的铁桶里的水也“叽叽”地翻腾。李梧洲把水提下来,又把炉盘中间那个只有一个细孔的炉盘勾下来。炉子的火苗从炉盘里窜出来,炙的脸发烫。李梧洲又在装煤的炸药箱里撮煤。哪里有面煤?没有,烧疯子的炉子如何能压得住?借着楼道尽头的角落里堆着面煤。他从地上抓起一个铁皮撮箕,往煤堆里跛着。楼道尽头的窗玻璃有两块儿没了,没窗玻璃的风像灌一般往楼道里钻。他把面煤装满了一撮箕,用手一提,还蛮沉的。有这一两撮箕,大概能压住炉子里的火了。李梧洲这么想着,往自己房间里的炉盘往返。没了铁桶水压着的炉膛火焰几乎冒出了炉盘。焦炭沟的煤吧?其实,玉希莫勒盖北坡的山头上,到了化雪的日子,有一片山峰斜斜的有二十多米,都是煤,肖平连长有一回领着望清、谭兵、张作富去拉回了一车块煤放在炉内烧,旺旺的。后来团里通知不让挖了,要是让挖,打隧道的几个连队根本就用不着从山下往山上拉煤。李梧洲把炉盘都勾了下来。

       炉膛里的煤个个是红火球。他又把炉盖盖上,弯着腰用炉钩从炉沟里梳着炉齿,没有燃后的炭火像流星般顺着堆起的炉灰滚下来。李梧洲再次挑开炉盖,炉里的煤不像刚才那么多了,有几根炉齿搁着露了出来。该放一大块儿煤先把火压住,又铲起几块儿拳头大的煤块儿往炉子里放。炉子里的冷煤爆裂的响声。大股的煤烟往上冒了起来。李梧洲赶紧把大部分炉盘放在炉子上,只留下最后一圈儿及中间的炉盖。炉里的烟形成一个倒喇叭形立陶宛着炉盖下行。几乎同时,李梧洲左手勾起一串炉盘,右手把面煤往炉膛里倾泻,刚才还是旺旺的的炉火顷刻没了。李梧洲喘了一口气,把炉盖揭开,用直钩往下杵着,边杵边抖动手腕。接着,又轻轻地把直钩从炉中间抽出来。在他抽出的炉钩中间,冒出了一股细细的煤烟。于是,李梧洲满意地把炉盖盖压上,又从地上提起那桶水,放在炉盘边儿上,尔后轻轻地推门进来。

      谭兵不知什么时候又侧身睡了起来,还是那么粗重的呼气声。李梧洲重又坐在椅子上,把那只伤腿搁在另一只椅子上,用被子裹住腿。谭兵和探亲的老兵下半夜能够睡个安神觉了。他这么想着,也甜甜地打起了迷糊。屋外的炉子呼呼地响了,李梧洲醒了过来,他不知是几点了,再看谭兵上身的被子好好的,没被掀开,只有那双像玩机枪一样玩风枪的大手放在被子外。李梧洲觉得有些冷。毕竟坐在椅子上,入夜几分寒啦,不在床上,一定是冷啊。他就下床,把凳子搬到墙边。用手摸着墙,烫烫的。李梧洲没有觉了。他想上山了,不想等天气晴了再上山。屋外的炉子上的水烧得“叽叽”响的时候,谭兵醒了。“李梧洲,你在哪里呀?”“哎,我这是做的什么事啊。”

      团机关起床的号声一响,谭兵就去窦副股长的寝室了。窦副股长对谭兵是眼熟姓不熟。谭兵介绍是李梧洲的副班长。窦副股长扎着腰带准备出操。谭兵说:“我们余喜财连长想问问李梧洲安置的情况。”“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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