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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有条件的中国人,大多早已离开沦陷区,我从父母的谈话中了解到,我家既无存款,又无处可投奔,只能留下。
父母亲都是日本留学生,加上恰巧母亲有几个奈良女高师的先后同学的丈夫,被派到哈尔滨担任要职,日本人当然想利用我的父母。
那时,因我年纪太小,所以过程及详细情况我无法了解,只知道,有关方面先是要让父亲当伪教育厅长,父亲千方百计地“婉言谢绝”。(据说,满洲国大大小小的官儿,全是傀儡官儿,一切一切都得听从日本人的指挥。)
父亲在家里常常说:“有点收入,够维持生活就行了!”
他仍旧当他的医院院长,兼任市卫生科长。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家里的氛围气氛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再也听不到父亲那“哈哈哈!”的爽朗笑声了。相反,他开始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有时自言自语:“气死人!气死人!……”同时他患上严重的高血压症,血压常高达200多。母亲虽然没生病,但是她不但变得不像以前那样幽默、爱开玩笑,而且常常下班后,晚上在家里喝闷酒,放声大哭,嘴里不停地叨叨着:“我不愿当亡国奴!我不愿当亡国奴!……”我和小弟二人吓得躲在墙角里,不敢出来。直到后来,她开始在舅舅王绍鏊的领导下做一点地下工作,她的心情才好转一些。
伪满洲国时期的中国人,整天都是惶恐不安的,因为随时可能灾难临头。
母亲有位日本奈良女高师的日本同学,当时成了我们的大救星。因为她丈夫,恰好是当地日军方的一个高官。
通过这种特殊的关系,母亲常常可以办点别的同胞难以办到的事情。例如,她曾救出好几个被无缘无故关进监狱的中国人。
我最不能忘记的一件事,是一位被母亲救出的学校男教师,出狱后,全家人到我家里来道谢,一进门,就趴在地上磕头。
父亲三番五次在工作岗位上遭到*,每次都全靠母亲在外面奔走、托人,才得到暂时的缓解。
1937年,父亲遭遇到一次更大的*,差点被日宪兵投入牢狱,心脏病和高血压症也犯了,只得歇病假在家里卧床休养。
1937年夏季的一天下午,有人轻轻敲我家大门。
我和放暑假回到家里的姐姐二人,抢着去开门。
只见一个身穿旧长衫、帽子压得很低的“神秘人”站在门外,神色慌张地塞给我们一张破纸条,转身就匆匆地走了。
破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铅笔字:“他们想屈打成招,逼我诬告王科长私藏鸦片,我誓死不从。请千万多加小心。曲狂夫”
多么悬!多亏这位诚实善良的曲叔叔!我一生难忘他的恩情!
母亲立刻去找她的同学求救。同时,父亲也赶紧自动离职,再也没去上班。有一件事真是很奇怪,我总想要说一说。那时在伪满洲国,日本宪兵队和日本特务都是不通气的,有的宪兵队抓了人,特务机关并不知道,特务机关抓了人,宪宾队也不一定知道,而且互不相关,谁也不管谁的事,只管自己的。但如果给哪一方使了钱或送礼,他们也有可能给被逮捕的人说情,被逮捕的人也是有可能被放出来的。他们也有他们的人情。这些事我一直不太明白。日本帝国主义者那么凶恶,怎么也会这样?
这场大难算是暂时躲过去了。但是,父亲没有了工资收入,我家立刻落入可怕的经济困境。
第十二章 “九一八”事变等于厄运的开端
灾难陆续降临我家。我那与父亲一样爱整洁、聪明过人而且特别懂事的弟弟,因病早逝。他一直是我最要好的玩伴儿。他的突然离去,使我陷入前所未有的寂寞与孤单。这时,又因为家里无力为我交俄国学校昂贵的学费,我被迫辍学呆在家里自学。我难过得整天光想哭,但是,我知道,我绝不可以再给父母增添烦恼,因此,记得,我总在没人时,趴在自己小屋书桌上,偷偷地流泪。
仅靠母亲一人工资,无论如何也维持不了全家生活,父亲必须重新找工作。这谈何容易!不管父母怎样各处送礼、求人,父亲还是赋闲在家好几个月。
1938年7月,位于东北吉林省珲春的中苏边境上,发生张鼓峰事件。张鼓峰,位于原苏联、中国和朝鲜三角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张鼓峰事件的起因,是当时日军想通过张鼓峰进攻原苏联,因而发动偷袭原苏联。后来遭到猛烈反攻,以失败告终。
当时的珲春县,即今天的珲春市,正处于那块是非之地,无辜经历了炮火的恐惧。稍有办法的伪官员们,全以各种借口逃离该县。因此,珲春县县长的职务便成了无法补上的空缺,成了长时间解决不了的老大难。
我父亲得知此消息后,想法活动到珲春县长的职位,他毅然离开温暖的家,前往珲春赴任。父亲本来是个一心治病救人的医生和院长,忽然当起县长,县太爷,父母官。
反正当时我也是呆在家里。因此,我也就有机会到珲春去陪父亲住了一个时期。
当时的珲春,有几件事给我留下较深的印象。
茂盛的绿色植被,到处是绿茵茵的树林和青草,空气非常清新。大自然情趣浓厚,风景很好。
生长在松树林里的野猪的肉,大该是因为活动量大的关系,全是瘦肉,而且因是吃松籽长大的,所以有一种特殊的松籽香味儿。
那时,县政府办事处有一位年轻的朝鲜族女职员,温柔又秀丽,长得真叫漂亮,我对她印象很好,我们交上了朋友,至今有时我还会想起她的模样儿。
那时,珲春的居民,大多是朝鲜族人,与汉民同样过着亡国奴的苦日子。
父亲从救死扶伤的医生和医院院长,变为善良仁慈的父母官,虽说职务完全不同,但却使我有异曲同工之感。
他又开始向我说起,哪家哪家如何如何“可怜”,需要帮助。“可怜!可怜!”这句口头禅,又回到他的嘴里。他经常心疼一些人,心疼得掉泪。有一次,珲春下大雨,许多居民区被水淹泡,父亲穿着胶鞋,淌水到一家家去慰问,解决实际困难。
伪满洲国大大小小的官员,无一例外,全是傀儡官儿,必须绝对服从日本下级的指挥。为了卫护中国老百姓的利益,父亲不得不经常与比他权力大得多的日本股长争吵。
终于有一天,父亲被他手下蛮不讲理的日本股长气得倒地中风。
母亲带人到珲春去,将他抬回哈尔滨。有些老百姓自发地夹道流着泪送别爱护他们的老县长。
从此父亲瘫痪在床。几次三番,当我们喂他水喝的时候,他拚命咬住杯口,想咬下一块吞进肚里,因为他不愿拖累家人,试图自尽。一次又一次,我跪在他身旁,苦苦地哀求他为了我们活下去,我们不能没有他呀!
我家陷入更无耐的困境。
当时的情况:我母亲白天上班,下班后服侍病父。我大哥始终音信皆无。有小儿麻癖后遗症的三哥,被日本人抓去,送到远郊区去当劳工挖战壕。姐姐早已嫁到南方,住在上海。我知道,我责无旁贷地必须肩负起全部责任。白天,除了看护父亲,照顾他洗脸、洗手、喝水、吃饭、大小便等等外,我得洗衣做饭、劈柴生火、喂鸡、种菜……无论多么苦,多么累,我也必须咬牙挺住,我必须千方百计地帮母亲撑起这个家。
就在那时候,我真正懂得了,什么是“责任感”。我懂得了,一个人任何时候都要多为亲人着想。在当时的各方面条件下,没有什么更好的医疗办法治疗父亲的病,医生朋友只能隔一个时期来给他放一次血,再就是控制他的营养。每天只给他吃高粱米粥。直到今天每当想起这段生活我心如刀割。
当时在伪满洲国,中国人的主食,实际上也都是高粱米和玉米茬子,当时中国人是没有资格吃大米的,只有日本人才可以吃大米、白糖等所谓比较高级的、正规的食品。如果谁家发现了一粒大米,马上全家就会遭殃,被当作经济犯给抓起来,像犯了经济罪。可是我呢?当时却还能吃到一点营养,这可全靠我的母亲的自力更生,她在什么危机的时候都能想办法来解决困难。
当时我父亲病了以后,我们家的经济陷入空前的危机,后来我们家整个菜园子都荒芜了,我印象最深的是,不但果树上不再结又大又甜的果子了,而且树枝完全被虫子的网子给罩住了,都被害虫给吃了,没人管理了,菜园子也荒芜不种了,后来我们的小动物园也完全变了,所有的观赏动物全都没有了。
在我们家的房子的一端,有一个好像是现在人们说的太阳房吧,房子的三面都是玻璃窗,中间是一个花厅,夏天养花。我们常在那里吃饭。可是我父亲生病以后,我母亲为了给家里增加点营养,就在花厅养了80多只大白鸡,那个花厅就变成养鸡场了,当时喂鸡和收拾鸡舍都是我的事情。当时我记得一支凶恶的大公鸡跳起来,在我的右边的眼皮上咬了一口,如果仔细看那个疤痕到现在还有呢。我母亲养鸡做什么呢,除了拿着鸡蛋吃以外,还拿着鸡蛋到种玉米的农民那里去倒换新鲜的玉米,也去到养牛户的俄国人家换黄油,或换牛奶。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地。
可是那时连人吃的粮食都没有,我母亲拿什么喂鸡呢?我母亲总是有办法,每隔一个时期她就要到农村去一次,向农民收买草籽,拿那个草籽来喂鸡,所以隔三差五的我母亲就给我烧雏鸡吃,都是半大公鸡,大部分的公鸡都被吃了。母鸡留着下蛋。
我又说远了。现在回来接着说生病后的我父亲。一般说来,有许多患重病的老人,往往喜欢对家里人乱发脾气,但我父亲是例外。他特别不自私。我记得,不管他在多么难受时,也不忍心给家里人添麻烦,甚至要大小便时,都不忍心叫我。总是笑咪咪地望着我。唉!可怜我父亲,这么好的一个人,不幸生不逢时,一生坎坷!想到这里,我不禁心又要碎了!
我姐姐也同样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为了给家里寄钱,帮助家里度过难关,运动员出身的姐姐王渊(Jane Wang Holm)在上海给电影明星李丽华当配角,演电影,在舞台上表演草裙舞,直到她由于疲劳过度和节食减肥,患上营养性肝炎,大病一场。
怎么办?在经济方面,我能有什么办法帮助家里呢?
我向母亲提出,我想出去工作。母亲伤心地说:“你会干什么?你想去给哪个大官儿穿、脱大衣,还是给哪个局长倒茶啊?”
我哑口无言。。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十三章 躲不过去的婚姻
世上的有些事,确实无法预料。
我的父母亲在二十世纪初,曾经超时代地自由恋爱结婚。照理说 ,一切一切都是应该不断前进的,却怎么也想不到,几十年后,他们的女儿,反而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不到十七岁就不得不订婚,走了回头路,尝尽了比他们落后几十年的痛苦的婚姻滋味儿。但这能怪谁呢,我的婚姻是在当时中国社会环境的影响下,在亡国奴身份的压迫下被迫成就的。如果当时国家不是那样的悲惨状况,怎么会是那样的情况呢。当时,在东北,女孩子们十几岁就都有了婆家。
从我十一、二岁起,就不断有人找我父母为我提亲。大多是伪满洲国的大官儿们。都是什么什么长家里的“公子”。记得,有伪道尹,还有开当铺的大老板。反正全是我家得罪不起的人家。
我父亲的原则是:一,不可把我嫁到大汉奸家;二,不可把我嫁到奸商家。父母只好对外谎称,我早已与我南方的表哥订婚,而且在我十三岁那年初夏,真把我送到苏州的远房姨母家去暂住,准备秋天考入景海女中读书。
姨母能烧一手好菜。按照南方的习俗,尽管家里有好几个佣人,姨母仍旧亲自下厨。回想起姨母拿手的几道家常菜,如油豆腐塞肉、东坡肉、红烧仔鸡,真要不由自主地馋涎欲滴,因为我怎么也做不出那么好吃的味儿。现在想想,也许是因为所用的原料就不同吧!那个猪肉跟现在的猪肉不一样。
虽然饭那样好吃,但是,我仅在姨母家住了不到半个月,就渐渐感觉出空气的沉闷。姨母是个性格十分软弱的人,常常在我和我姐姐面前哭诉,姨父怎样欺负她,虐待她。我们听了这些话,虽然同情,但又怎样来帮助她呢?
还有使我更难以忍受的事!
我表哥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暴躁而霸道。有好几次,我看见表哥为一点小事,手持木棍,追在买来的丫头荷香后面打。荷香年纪与我差不多大,又黄又瘦,一付营